第129章 硕果累累功德圆满
此时。
被盐商护院打残的焚香教盐丁，尽皆背缚双手，由士卒押着圈在空旷的原野里。
为首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却被十二律带来贾琮面前。
在火把映照下。
贾琮见他双目干涩通红。
黝黑面孔上，到处都是终年被海风海沙吹出来的密密麻麻细小伤口。
就连卷着裤腿的双足，也遍布被海水腐蚀过的痕迹。
很明显这是个真正的盐丁。
而不是开始贾琮想象中的焚香教佛子或者金刚之流。
贾琮轻声问道：“为什么要加入焚香教？”
那人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嘶哑着嗓子低吼！
“都没有活路了，为什么不拼死一搏？！”
“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少爷，哪里知道我们灶户盐丁的苦？！”
“何兴安那天不收就更不是个人！”
“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还将满扬州城的兄弟杀到绝户！”
“他们做什么了？拜佛焚香有罪？！”
贾琮心中暗道，拜佛焚香没罪，但是杀官造反却是谋逆大罪。
他们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由得赵明堂那个白痴让人刺杀忠勤亲王。
如今已万难转圜。
一时又想到。
灶户是贱籍，一旦充役，甚难更改。
甚至还比不得小翠儿冯妈妈这些白契的奴才。
只要主子愿意，便能发还身契，重新做为良民。
心内有些同情这些盐场最底层的汉子。
皱眉问道：“姑父，盐丁的生活很苦吗？”
林如海道：“是的。”
“琮儿要是想知道的话，改天去白驹盐场走一遭，亲眼看看。”
贾琮其实还是后世那种想法。
给他们开工资，有饭吃，有衣穿，自然不会天天想着跟焚香教造反。
“为什么不加以改善？”
“比如给他们多开点工钱？吃好一点？住好一点？”
忠勤亲王在贾琮脑门上轻轻一敲。
“想什么呢？”
“他们有的是世袭盐丁，煮盐煎盐就是他们的职业。”
“还有一些是逃荒逃难的流民，被盐场滩主买回来上的灶户盐丁户籍。”
“重重盘剥下，你还指望盐场滩主能对他们好？”
“就像你将那个倒扫把眉毛的小丫头，宠上天一样？”
贾琮哭笑不得地道：“六叔，说正事，扯小翠儿做什么？”
又指那片被绑在原野里黑压压的盐丁：“那这些盐丁会不会死？”
林如海摇摇头：“不会，只会再送回盐场，煎盐任务加倍。”
这就是一个死循环，难怪这些盐丁要加入焚香教。
贾琮低下头，想找个什么法子帮这些最底层的盐丁一把。
一时间却毫无头绪。
幸好这些人暂时还不会死，只要人不死，总有办法。
贾琮挥挥手，让无射将那个为首的盐丁带回去。
忽然之间，兴致索然。
林如海淡淡扫贾琮一言，自言自语：“盐丁是盐丁，焚香教是焚香教。”
“本质上就有根本的区别。”
贾琮猛地一拍自己额头，他刚刚好像有些魔障了。
被焚香教洗脑过后的盐丁，才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姑父，我明白了……”
林如海笑了笑，将目光放回前方战场。
此时，盐枭们的护院已经死得七七八八，尸横遍野。
何兴安庄子的大门，早已被火炮轰开。
裴云海正在集结士卒，准备做最后的冲杀。
“何兴安，吕峥，施蒙！投降不杀！”
何兴安三人见大势已去。
长叹一声，在护院护卫下走出庄园大门。
缓缓跪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入了神京，总有人能庇护。
从四座庄园里查抄出来的东西，让贾琮看得触目惊心。
什么吴新登，什么王氏毒妇，在这四位面前都是小巫见大巫。
单单是银票黄金都有两千万两之巨。
更不消说其他古董珍玩，奇珍异宝。
林如海跟忠勤亲王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要找的自然不是这些浮财。
戚有禄跟郑多福悄悄塞了一个匣子在贾琮手上。
贾琮打开一看，登时眉花眼笑。
“姑父，六叔，伱们要找的可是这个？”
林如海打开看时，匣子里装得是一副铜雕版。
赫然便是户部印刷盐引的模版！
当然，这副铜雕版是伪造的！
林如海满天愁绪顿时一扫而空！
忠勤亲王更是一把抱起贾琮，朝半空扔去！
“琮儿，六叔回神京就找你爹抢儿子！”
贾琮在半空中轻巧一个转身落在地上。
“六叔，我爹才不会让你抢走我！”
林如海笑呵呵地道：
“好孩子！你还真就是姑父的福星！”
“再搜，找到印刷地点！”
贾琮心念微微一动。
瞬间想起何园中那个戒备森严的地方。
“姑父，六叔，我想我知道他们在哪里印刷！”
忠勤亲王笑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带路？”
正准备将何兴安三人送去扬州大狱，先行关押。
贾琮忽然问道：“姑父，六叔，你们确定扬州太守靠得住？”
“不怕这三头棒槌今日送去，明天就被杀人灭口？”
忠勤亲王愣了愣：“琮儿，这是怎么说？”
贾琮笑了笑。
“我今天早上看见了何兴安悬赏三千两，通缉杨明堂的海捕文书。”
“杨明堂是焚香教佛子，该下海捕文书自然没错。”
“但何兴安若是跟扬州太守没有关系，海捕文书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出来？”
这是其中一个理由。
另一个理由则是，这四大盐商都是义勇亲王的钱袋子。
次辅邵能不可能亲自出面跟盐商交涉，其中必定有中间人。
这坐镇扬州的太守么，自然就是最适合的那一个。
至于邵能麾下的那群文官的操守，在贾琮眼里早就等于零。
忠勤亲王笑道：“有道理！”
“来人！”
“将这三个家伙连同赃物脏银都送皇家行宫关严实了！”
“等尘埃落定，老子亲自带他们回神京！”
裴云海笑道：“琮儿，叔叔先回江北大营。”
“你什么时候想见那个神射手，就什么时候过来。”
贾琮拱手笑道：“今次多谢裴叔叔！”
裴云海命二百士卒将盐丁押回白驹盐场。
三百兵马护送忠勤亲王等人回扬州。
自己则是率领其余兵马先行回江北大营。
至于今夜剿匪拿脏等事，自然会有军中文书上报不提。
此时的扬州衙门里。
太守章烨正急得团团转。
他刚刚才接到何兴安等人传来的消息。
却束手无策。
江北大营，盐政，忠勤亲王，皇六子齐齐朝盐商发难。
他就算有八百个胆子，都一动不敢动。
如今只求这把火不烧到他脑袋上，便是万事大吉。
至于何兴安等人，他还管他们去死！
在三百兵马护送下。
贾琮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北郊。
此时早已宵禁，城门紧闭。
忠勤亲王亲自叩开城门，朝何园方向疾驰而去！
车驾上，贾琮见林如海满脸病色倦容。
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姑父，还能顶住么？”
林如海闭着眼睛，缓缓点头。
“没事，等这边忙完了再休息……”
贾琮给戚有禄使了个眼色。
戚有禄连忙坐去林如海身边，帮他按摩推拿。
贾琮才这拉着忠勤亲王悄悄问道。
“话说，扬州城里这么大动静，六叔真的没有九叔密旨？”
这话本来在江北大营他就想问了。
不过事赶事，就给混忘了。
忠勤亲王嘿嘿一笑：“当然没有，要是有在江北大营还不拿出来？”
贾琮捂着额头笑道：“六叔，你跟七叔跟我爹，说不是亲兄弟都没人信！”
忠勤亲王在贾琮腰间那块九龙玉佩上轻轻一点。
“不是有这个？”
“有你这人形圣旨在，还要什么密旨？”
贾琮终于明白为什么忠勤亲王会跟自家那便宜老子关系好了。
这分明也是一头混不吝！
徒垚睁大双眼看着忠勤亲王。
他也一直当六伯有他父皇密旨。
只是不好拿出而来。
谁知道自家这六伯居然是什么都没有？
今次是拿住了证据，万一没有拿到呢？
贾琮跟徒垚戚有禄对视一眼，都是后背心发凉。
他总算知道当日户部尚书宋源跟贾赦忠顺亲王混在一起的感觉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何园。
今夜的何园，跟前日看见的大不相同。
园内一片漆黑。
隐隐约约听见园中有女人的哭喊声，尖叫声，慌乱奔跑的脚步声。
看来何兴安北郊庄子被攻破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
贾琮脸色骤变！
“速度进园！”
“十二律去西南方向的院子，连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来！”
无射道：“是！主子！”
忠勤亲王也收了玩笑之色，命人直接将何园大门轰开！
十二律一马当先，直冲西南！
忠勤亲王的车驾紧随其后！
才赶到此处，只见院内人影纷乱，隐约可见火光。
看来是刚刚点火，火势还不大。
应该还来得及。
“小顺子看好姑父，垚儿！”
“六叔我们走！”
忠勤亲王身手极高，当然不用人保护。
贾琮一边冲，一边给手铳上弹药。
忠勤亲王跟戚有禄郑多福宛若三只大鸟，落进院中。
直扑火起之处。
十二律的快马，自然比马车车驾要快得多。
此时已经在院内四处灭火。
刚刚看见的纷乱人影，其实就是十二律。
“主子！”
“这里还有完整的伪造盐引！”
“没有来得及烧掉！”
贾琮心中大定，双掌一拍。
“太好！”
看来今夜何兴安连看守这个院子的护院，都派去了北郊庄子。
所以才会如此顺利，毫无阻拦。
十二律将取出来的证据交给贾琮。
将院里留守的人一个个绑了，扔出院外。
贾琮将伪造盐引交给林如海。
林如海紧紧按着铜雕版与伪造盐引长长舒了口气：“这下总算圆满了……”
说着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他实在是扛不住这整夜奔波。
贾琮连忙将林如海身上的大氅铺在马车内，扶他躺下睡好。
又用大毛衣裳将他盖得严严实实。
然后朝院里叫道：“六叔，这里交给你了！”
“我送姑父先回府！”
“记得去其他三家盐商家里也抄上一遍，也好给九叔充盈国库！”
忠勤亲王哈哈大笑：“好！没问题！”
贾琮带着徒垚等人，飞快赶回林府。
直到林府大门就在眼前，林如海才揉着双眼醒来。
轻声问道：“琮儿，可是到府了？”
贾琮笑了笑：“到了，我扶姑父下车。”
一行人才进二门。
贾琮的耳朵就被人轻轻揪住。
“我把你这涎皮涎脸的混账小子！”
“说！”
“将我爹爹骗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