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这是夏招摇高中时学过的古文，不过适用范围显然不仅限橘枳。
譬如，火锅在燕城则为铜锅涮羊肉，在怀江则为……
呃……这边就叫火锅。
假如一定要描述，那就是看起来就很可怕的、宛若地狱熔岩的牛油老火锅。
以麻辣鲜香为主基调的牛油火锅至少占了半个怀江，你几乎可以在城市任何地方看到它。
没有明显的路标，空气中萦绕着的辛辣牛油火锅香气就是最好的指引。
“到了——”
赵欢喜停下脚步，以一种仿佛圣诞老人拆礼物的语气介绍道。
“当当当——欢迎来到怀江大学鼎鼎有名的熙街老巷。”
夏招摇回头张望四周，她感觉自己仿佛正身处于某个常人无法碰触的隐秘角落一样。
这里是一条夹在怀江大学与熙街间的小巷，两边有些陈旧居民楼，正前方是一排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火锅店。
街道两边有几家装修简单的餐馆、棋牌麻将店，更远些还有几个黑乎乎的网吧，以及一个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花店。
现在刚好是下午用餐高峰，原本不宽的小巷到处都是来往的学生、老师，偶尔还有挂着相机的游客。
而她们此行的目标则是……
“那是猪光玉老火锅，差不多算是整个熙街最出名的老店了。”
赵欢喜指了指不远处那个金红色的店铺招牌。
店门口摆着几十把塑料凳，等位的人几乎占满了所有空位，看起来格外壮观。
几名等位的顾客正在和店门口的服务生争执。
“我们前边还有几桌哦，快点噻——太慢了哦，小桌也行——”
“那桌吃完了啷个紧到不走？！你们好歹去催啊噻——”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先别急……”
夏招摇隐约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蛮激烈的。
不过万幸的是，这些拥挤热闹今天和她们没什么关系。
看着赵欢喜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夏招摇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还好……
她最怕等位置了，因为那样容易饿。
——她们目的地是老巷尽头一家有点冷清的串串香。
…………
“赵二……串串香？”
夏招摇抬起头，看了眼门扉上快被黑色污渍爬满的招牌。
不同于其他临街小店，前方是一条长长的、看起来有些阴森的楼道。
隐约些许声响和香气从里飘出，缓解了几分可怕。
“哦，这里上边连着熙街正街的商铺，不过楼梯封了——”
赵欢喜指了指右侧解释道，夏招摇看到隐没在阴影中的楼梯上方横着一道铁栅门。
“熙街有些商铺是由居民楼改的，这栋就是，回去时给你们指指正面……”
“这地方有点偏，不用等位置——赵姐，四个位置！”
赵欢喜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熟络喊道。
“要得——”
前方传来爽快的回应声。
“预算有限，猪光玉有点贵——”
赵欢喜耸了耸肩，大大方方地向三人解释道。
“而且等得也太久了，等我们赚了大钱，再去那儿试试。”
听着赵欢喜称呼其他人“赵姐”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过，夏招摇现在的注意力全被“串串香”这三个字吸引了。
串串香，嗯，其实也算是火锅的一种。
菜品大多串在一根根竹签上，一大把放进沸腾的牛油火锅里烫煮。
每根竹签的菜分量不多，胜在精致可控，等吃完后老板会根据竹签数量算钱。
正如赵欢喜介绍的，这是一个由老住宅改造成的小馆子。
走过窄道，前方豁然开朗，看起来像个小客厅。
四张矮矮的圆桌分在四个角落，凳子也是幼儿园的塑料矮凳。
她们来的似乎还算早，里面只有一桌客人，桌子中央竹签子没几根，但桌下的啤酒瓶却堆了不少。
呃……这才刚五点出头的样子，大白天就要把自己灌醉，然后回去睡觉么？
夏招摇摇了摇头，目光从那几名喝得面红耳赤的大叔身上收回。
不远处，一名围着花围裙、矮矮胖胖的阿姨正朝她们招手。
“哟……小赵。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情了吗？”
“嗯，我们万事屋今天团建庆祝！”
赵欢喜豪迈地挥了挥手，颇有一股大姐头包场的气势。
“赵姐，老样子——四——呃，三瓶冰啤酒，一盘毛豆，一大碗蛋炒饭！”
“咦？为什么是三瓶，有谁不能喝酒吗……”
秦朔小声问道，好奇地看向夏招摇。
唐清莹在第一时间就去取菜了，桌边现在就剩他和夏招摇两人。
“你一瓶、我一瓶，然后两位学姐一共一瓶——”
夏招摇回忆此前吃大盘鸡的场景，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应该是这样吧？”
“你们俩在那里说什么悄悄话？”
唐清莹端着铁盘走了过来，盘子里的各种串串堆成了一座小矮山。
她坐了下来，一把抓起串串放入锅中，拿起桌上的搪瓷杯扣在最上方的竹签交点。
“这可是吃串串的独门绝技，你们以后学着点……保证可以亮翻全场。”
“荤菜四毛、素菜两毛，这在现在怀江算很便宜的了，别拘谨。”
糖糖学姐一边说着，又指了指小厅一侧的墙边。
“那边冰柜里边有很多，赶紧去拿吧！”
“哦，对了，你们谁帮我打个碟。”
“……打碟？”夏招摇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这周围看起来，没有这条件啊……难道还有什么玄机？
“油碟，糖糖姐你要啥？”秦朔显然听懂了，随口解释了一句。
“香油、蒜、要葱不要香菜。”
“没问题——”
“呃……”
夏招摇看了眼翻滚着的牛油红锅，弱弱地问道。
“这里有麻酱吗……或者能解辣的那种？”
“哦，对了，你是不能吃辣的鶸——”
秦朔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有些怜悯地瞥了一眼夏招摇。
“要不，到时候你多加点醋好了……串串香是没有麻酱和鸳鸯的。”
“……你很能吃辣？”
夏招摇感觉自己似乎被点了。
哦不，这算骑脸了吧？！秦朔这家伙……
夏招摇挑了挑眉毛，慢吞吞地拿出手机，拨弄了几下。
“嗯……圣遗物融合在哪里来着……这个人物锁定好碍事啊，要不要试试遣散功能……”
“夏前辈！夏招摇学姐！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别波及无辜的女孩子。”
秦朔脸色猛地一变。
完了，他刚把自己老婆们交了出去。
“门口便利店有酸奶，嗯，唯一的男生请客吧。”糖糖忽然开口说道。
“没问题——我这就去买上。”秦朔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救命稻草。
…………
“厉害啊，小招摇。”
看着秦朔匆忙离开的身影，糖糖用胳膊肘捅了捅夏招摇。
她眯起的眼睛弯得好像偷腥的狐狸，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夏招摇。
“看不出来，你还很有一套嘛。你们两个……”
“什么、什么——有情况？”
就在这时，赵欢喜抓着几瓶啤酒走过来。
她看了一眼夏招摇，又看了看刚刚跑出去的秦朔。
嗯？
作为欢糖万事屋的高级情感专家……
“啧啧，噢——”赵欢喜一脸八卦的凑了过来，发出意味深长的起哄声。
“别想了……秦朔那变态死宅和我那是八竿子凑不到一起。”
夏招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双手推开凑过来的两人。
“你们又不是没看过他填的问卷调查，简直突出一个死宅真恶心——”
“长腿、大胸、御姐、温柔……这家伙的理想型就差没填【夏招摇反义词】了。”
“嗯，那你们刚才……”
唐清莹朝着不远处努了努嘴，敏锐地抓住漏洞。
“我暂时帮他代肝游戏，他最近有点事，手机好像要被家里人检查。”
夏招摇打开手机，指了指最后一页刚下好的那几个游戏。
“诺——他那些老婆，现在全在我手上。”
“哦，那就难怪了——”唐清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作为一个重度游戏迷，她倒是可以理解了，这威胁确实有点致命。
“诶，问卷也不一定真是——”
赵欢喜摆了摆手，老气横秋地说道。
“问卷调查，水分肯定有，说不定他就想吸引你注意力。”
“类似于那种‘女人你成功引起我注意’的反向？”
夏招摇没好气地哼哼着，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
“算了吧，秦朔和我理想型差太远了——”
“况且我要找男朋友，怎么也得找一个阳光、开朗，走哪都很有面子的那种。”
夏招摇一脸嫌弃地看了眼秦朔空着的位置，斩钉截铁地说道。
“总而言之，绝不会是那种会把纸片人当老婆的。那场景光想一下，就让人全身发毛。”
“那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子的？”
“对哦，这个还没问过——快说说，姐姐们帮你参谋参谋。”
欢糖万事屋的大当家、二当家忽然来了精神，一左一右地围着夏招摇。
作为怀江大学最有名的恋爱咨询团队，这可是她们的专业领域。
“呃……有钱？嗯，关键时刻靠得住的阳光大帅哥？”
“还有呢？”
“心有灵犀，至少爱好要和我一样吧。”
“这范围太笼统了，具体点——”
赵欢喜瞥了眼门口方向，显然有些担心某人回来，飞快催促道。
“有没有什么个人定制的要求，譬如什么熟练翻墙上网，身高发型什么的……”
“这个倒没有……最多就是，唔——要特别的。”
“特别？哪种特别？”赵欢喜似乎想到了什么。
“嗯，就是与其他人不同，独特的——”夏招摇耸了耸肩。
“这样啊——”
唐清莹摸着下巴，认真思索了几秒。
“那……特别变态算不算，我看秦朔有这方面潜质。”
“当然不算！况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情况，我现在哪有心思谈恋爱。”
没等两人开口，夏招摇没好气地瞥了一眼两个陷入八卦状态的学姐。
“我现在就想搞钱。钱，我想和钱谈恋爱！”
“我也想——”
“那我们全是情敌了。”
叮咚——
就在这时，夏招摇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她好奇地低下头看了一眼。
【秦曰无衣】：江湖救急！借我五十，回家后就转你！
【瑶啊遥啊摇】：？？？
【秦曰无衣】：我微信没绑卡，刚氪了两单648，零钱不够了。
【瑶啊遥啊摇】：？？？
【秦曰无衣】：夏姐姐、夏大佬救救我——
“……”
夏招摇沉默了片刻。
红包，金额五十，发送。
夏招摇收起手机，看了一眼姐姐们，认真地又补充了一句。
“哦，还要补充一条，找女生借钱的渣男——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