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残月依稀
“谁杀的？”贾珣问。
贾元春道：“当然是恭烈亲王，或许还有你，我就不晓得了。”
贾珣疑道：“我不明白，刘澹为什么敢，为什么能杀得了陛下。”
贾元春道：“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还不明白，杀他的不是刘澹，是许多旁人，甚至他亲信的人。”
“太监？”
贾元春冷笑一声，道：“难道你没有参与吗？”
贾珣身体前倾，凝视着她的眼睛，睫毛微微颤抖，仿佛挂着霜花。
“皇帝如果真的驾崩，不依靠我，他还能依靠谁呢？”
贾元春道：“你太年轻了，他们怕你。”
“那你怕我吗？”
“不怕。”
“为什么？”
“你并不能从我身上拿走什么？”
贾珣冷笑道：“既然他们要诬陷我，我这个人最受不了诬陷的，不如就让这罪名变成现实，也不吃亏。”
贾元春浅笑，心门却仍上着锁，似乎永远不会真正开心。
“将死之人，让你体会一番皇帝的滋味如何？”
红唇娇艳，齿若盐雪，香舌半抿，青丝如瀑。
婉转如黄莺之啼痕，玉体横陈于长长的裙摆之上，半裹着香柔如云。
“你为何总是含愁不散？”贾珣闭着眼问。
贾元春长长呼吸了两口气，笑道：“因为愁就是我的乐。”
“我懂得那滋味？”
元春睁眼，问：“哦，是什么滋味？”
“快乐离得很远的时候，认识到快乐很远，就是乐事。”
“你虽然看起来很为人着想，实则是个过分自负的人，不要瞧不起人。”
“太瞧得起人，有时也是一种愚蠢。”
“我不想和你逞口舌之利。”
“可你已经逞过了。”
元春又闭上眼。
夜色已经很深了。
贾珣虽不知外间情形，但大约猜得，自己彻夜未归，一定已经有所行动了，他并不着急，甚至对他而言，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这个机会来得太快，让他惊愕的同时，又欣喜异常。
外间有些响动，贾珣忽问：“小皇子在哪里？”
“皇后那儿。”贾元春懒懒地说话，好像刚才还十分在意的人，又变得不要紧了。
“要是我落难了，也不知还有几人会等我。”贾珣忽然一叹。
“也许有，总不会太多的。”
外间的响动越来越大，喊杀声摇动了宫殿群的威严。
“外面好吵，能听你弹琴一曲吗？”
元春匍匐着弓行了两步，才站直身子，坐在琴台前。
琴声丝丝入耳，如置身幽谷之中，花信已过，鸟语犹存，泉水涌而寒潭清，烟色冷而西风紧，佳人独坐，月轮萧瑟。
在清澈的旋律中，一声破门的爆响穿插，没有阻止琴声的继续，来人明显为这场景感到意外，但强大的军力给了他信心。
“贾珣，你涉嫌~”
贾珣打断了他说话，道：“别念罪名，扫兴得很。”
于是众人乌泱泱一片，都安静地凝听着贵妃抚琴，还有那蔓延开来独特的气韵。
……
贾珣被关入了大牢，透过天窗，还能看见残月依稀。
太阳的光芒遮蔽了太多的光源，直到太阳落下，于是月亮取代了它，但月亮照不亮太多的地方，所以灯变得重要，萤火虫可以飞出流光。
“伯爷，你饿了没。”
贾珣尚在发呆的时候，狱卒忽然提着酒菜来。
贾珣笑了笑，道：“多谢，但你瞧，我这境遇，哪里敢吃你的东西。”
“伯爷是我家的恩人，我怎么会害你。”
贾珣摇头，道：“或许不是你，或许是做这些酒菜的人呢？”
来人被这冰冷的怀疑刺痛，含泪道：“我吃给你看。”
“别~”
可他并不会听，只听他欢喜道：“你瞧，我没事~吧。”
然后欢喜的表情转而惊愕，又是如释重负的满足，身子狠狠摔倒在牢门之前，眼睛渗出浓黑的血迹。
贾珣盘腿静坐，细数着光阴流过。
“伯爷昨夜，可睡得安稳。”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贾珣睁眼看，却是赵百川。
贾珣笑道：“我没想到竟然是刚直强毅的赵阁老。”
“我也没想到，一直看错了伯爷，无数次的机会，没有远走高飞，反而回到皇城的泥潭中，以伯爷的才华气度，哪里不是广阔的天地，何必淌这趟浑水，至于身陷囹圄。”
“你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呢？”
赵百川道：“我们是一样的，无法妥协，注定了只有你死我活。”
贾珣笑道：“横竖都是你活是吧。”
赵百川默然良久，认真道：“既然留下来了，我们可以联手，这天下不该只有一个声音。”
贾珣道：“这片土地需要一个太阳，月光之下，万物无法生长。”
赵百川闭目微笑，回身道：“给伯爷吃一杯吧。”
便有人打开牢门，抬上桌案，摆好鱼肉香果。
“阁老不陪我吃，我不敢。”
赵百川道：“果然要通辽伯的性命，我有太多办法了。”
“那就用阁老那太多的办法吧。”
赵百川喝下了贾珣斟的那杯酒，吃了贾珣为他夹的菜。
虽然两人近在咫尺，但贾珣没能在这个间隙中寻到挟持赵百川的机会，最终只能看着他吃喝之后，退出牢房。
看着跟在他身后的亲卫，任其离去。
在灰暗的长廊中，赵百川的声音被放大，说道：“好好想想，我不太有耐心。”
……
贾珣一夜未归，宫里未知详细。
今日休沐，方见过王虚等人，黛玉有些担心，因此也不避嫌疑，连夜叫人请王虚过来。
王虚身着鹤氅，赶着风雪而来，抖擞衣上的雪花，一边笑道：“见过郡主。”
黛玉道：“先生请坐，这大晚上，打扰先生了。”
王虚谢了礼，待上了茶来，黛玉道：“老爷向来敬重你，我有事拿不准，请先生来。他将夜时分被陛下召见进宫去了，彻夜未归，如今天色将晓。”
王虚道：“伯爷是陛下信重的人，就算宫中留宿，也未必不可能，郡主何以担忧？”
黛玉道：“正要请教先生。”
王虚大笑了两声，道：“涅盘重生，正在今日，郡主当早有动作才是。”
黛玉笑道：“先生请说得明白些。”
“郡主可认得秦氏？”
“哪个秦氏？”
“宁国府的那个秦氏。”
黛玉点头。
“她是什么来头，郡主知道吗？”
“他跟我说过。”
“最近，她和恭烈亲王走得很近，而刘泽拉拢她，是为了她手中的一支暗卫——柳叶刀卫。”
黛玉笑道：“陛下竟然会不知道吗？但我不关心这些，我相信先生，只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他出来。”
王虚道：“郡主应当立刻自救，将府上的人都先送走，伯爷还需要在牢里呆些时日。”
“他被关进大牢了？”
“郡主不必紧张，这是计划的一部分，立刻将府上要紧的人送走。”
黛玉想了想，问：“送到哪里？”
“从天津港入海，郡主忘了？你还有一支海军。”
“其他人我会送走，但我得等他。”
“得掩人耳目。”
黛玉道：“树倒猢狲散，只要他下了大狱的消息一传出来，府上人心一散，我本是善妒之人，散其姬妾，也是合理的。”
王虚深深躬身行了一礼，道：“伯爷得郡主主其内，终究有飞龙在天之日。”
“外间诸事，一以拜托先生了。”黛玉亦谢礼。
“我等这天很久了，郡主放心，然我也有一事不明，郡主似乎并不意外。”
黛玉笑道：“许多事他并不瞒我，况且，他身上发生任何事，我都不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