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悲怆而麻木
傅寇被这么一顿呛，竟然没反驳，反而有些颓然，又有些茫然，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
阮隽兮这个晚辈，倒显得比他们冷静许多，但碍于身份，也没有主动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贺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马拿出手机要给傅予彦打电话，通知他这个消息。
“彦哥已经在赶来了，要不然还是不要打电话了，让他们安心开车。”
阮隽兮突然出声。
毕竟他现在在路上，天黑，天气又不好，提前告知了没有任何好处。
但贺琳执意要打电话，甚至还将阻止的她骂了一顿，“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予彦跟他爷爷感情这么好，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还不让他知道消息，你可真是恶毒。”
这话其实说得毫无逻辑性。
可现在谁心里都不好受，阮隽兮也深知跟一个疯魔的人争辩无用，便没再吭声，只默默地走到了一边。
其实她也可以赶在贺琳之前将这件事告诉傅予彦，然后让他不要着急，安心回来。
但她其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伶牙俐齿，巧言善辩，都是别人对她的评价。
可这一刻，她觉得有口难开——传达丧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甚至不忍去听贺琳说的话，只走到安全通道去透了口气。
一口浊气吐出后，她给斯斯打了电话，“我这两天都没办法去公司，年终大促的事情，你们正常对接，有问题给我发信息。”
不是她冷血，只是在诸多问题面前，她总要抓住点什么，才能驱散掉一点内心的焦灼。
斯斯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她语气严肃，也赶紧答应下来，“您放心，我盯着的。”
安排好公司的事情，她又给江止发了一条信息，说江氏的事情她不会再插手，至于胡琳的官司，她会一直跟进下去。
江止也表示同意，并没有过多纠缠。
做完这一切，她又重新陷入了那种抓不住东西的茫然状态。
这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极少会有的时刻，让她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坚持了不该坚持的事，懂了不该懂的情，动了不该动的心，结了不该结的婚，这或许是就是心碎的全部过程吧。
她在冰冷黑暗的安全通道待了很久，最后所有情绪都归于平静，再走出来时，她已经在自己周围筑起高墙，没有哪个人能够入内，也尽量不放自己出去。
贺琳和傅寇坐在长廊的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都低着头没说话。
而病房里，只有管家强忍住悲痛，着手安排后续的事情。
等到傅予彦赶到的时候，老爷子身上的各种仪器已经被拆除，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很是安详，像是睡着了。
管家亲自拿了温热的毛巾，帮老爷子擦干净了身子。
阮隽兮主动迎了上去，却嗓子酸涩，声带收紧，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握住了他的手。
大概是从外面进来的缘故，他的手很凉，凉得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贺琳见了他，也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冲了过来，将阮隽兮从他身边挤开，一把抱住了他，“怎么办啊？老爷子就这么走了。”
阮隽兮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眉心轻皱着，黑眸里的光罕见的松散着，晦涩一片，在贺琳哭诉的声音里，他低低应了一声，“恩。”
声音仿佛被窗外的寒风劈碎过，带着细碎却彻骨的寒意。
她不敢细看他的神情，只低下头去，看他在灯光下投下一道疏离颀长的影子，印着头顶惨白的灯光，显得那么单薄寒凉。
她盯着那道影子看久了，只觉得视野模糊，酸涩之意从心底翻涌而出。
傅予彦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推开贺琳之后，路过她身边时，对她道：“兮兮，帮我整理一下衣服。”
爷爷向来对他要求严苛，他得以最好的面貌，去见他最后一面。
阮隽兮猛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后便伸出手去，正了正他风衣里面的西服衣襟，又抚了抚他的肩头，似乎想将那上面凝结的寒气都拂去。
“好了，”她声音哀颤，“进去吧。”
傅予彦微微朝她点了点头，低垂的乌睫隐隐颤抖着，似乎遮不住里面泽泽的泪光。
她没见过这样的傅予彦，像是被巨大的悲戚和脆弱裹挟。
饶是她心头再怎么震动，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目送着他进了病房。
等病房的门缓缓关上时，她突然在想，假如是他深爱的那个人站在这里，会怎么安慰他呢？
傅予彦看上的人，一定是个特别好的姑娘，这种时候，大概会温柔地开解他。
而她做不到，从爷爷去世那年开始，她对死亡这件事的恐怖就很深。
是的，她现在的恐惧茫然麻木，要大于悲戚。
她的耳边都是无尽的耳鸣噪音，其他的感官都在这巨浪一样的噪音里被淹没了。
还真是糟糕，她想。
贺琳没跟进病房，只突然朝她看了过来，大概是见她始终保持“冷静”，半滴眼泪都没掉，阴阳怪气道：“果然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对傅家人这么冷漠。”
她哭得满脸都是泪，自然看不起阮隽兮这面无表情的。
阮隽兮也没有说话，只站在那里，脊背弯曲，慢慢地蹲了下去，盯着地板上细碎的划痕。
不是冷漠，她想说，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没人教过她要在亲人去世的时候如何去安慰别人，以为她一直都是被安慰的那个。
时隔多年，她也依然记得，那些人当着她的面，唏嘘不已。
“造孽啊，一家人就剩了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以后这日子怕是难过得很。”
“是啊，还不如随着父母一起去呢，这丫头还长得这么漂亮……”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丫头的表舅在那跟表姑吵起来了，双方各执一词，都说有套房子是留给自己的。”
“哎，人心不古，上次参加小阮总和他太太的葬礼时，好歹也有阮老爷子支持大局，现在啊，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