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银十”并非一开始就有，也不是一开始就专属于房地产或汽车销售，就跟“双十一”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光棍节那样，但造节的商家之中，房地产销售恰恰是最热衷造节的，有节点就顺便搞波促销，没有节点，那就制造节点搞促销。比如时下的“金九银十”，再过一段时间就有“双十一”特惠，买房过年，以及年末的“返乡置业”，当然许多人都在跟风，却忽略了里面最核心的要素——人，没有买房人的储备，哪怕每周都造一个节，仍旧实现不了节点的变现。
在府城市新府区的阳明广场，一场声势浩大的“府城市第三届置业购车博览会”正热烈的开展着。
“今天是房车展的最后一天，我们怀着无比愉悦的心情来到这里……”
阳明广场主舞台，穿着白衬衫的领导站在话筒前讲话，后面是也站着一排出席的领导。
台上讲着话，台下站了有十几排人，或认真在听，或交头接耳。
母亲的到来，周义调休了两天，周日上午，周义一早就进入工作状态，8点半去到门店后，就寻着朋友圈里的房车展信息，带着女徒弟梁怡笔来到阳明广场。
“这人升官了呀。”周义自言自语，一手掌盖在眼睛上方，遮挡迎面照射的阳光。
“师父认识他？”在旁边接话的是梁怡笔，她接着话，还不忘吃早餐，一手拿着纸杯装的关东煮，一手拿着竹签。
“以前三里桃源领导的酒局上见过，住建局下面房管所的，喝酒的时候都不说话，应该是杂鱼，也就是科员，没想到几年时间都主任了。”
“那不正常么？”梁怡笔说。
“正常的环境下自然升迁肯定是不正常的，但是云尚国际牵扯到了不少领导连市委领导都挨撤了，他应该也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往上跳的吧。”
梁怡笔没有回答。
“当下，全国的房地产都面临的严峻的挑战，之前的府城市房地产去化数据，同比环比都在上升，今年，过完年后就一直在下降，这里面有政策变化的原因，也有来自开发商负面消息增多影响到购房人情绪的原因。府城市商品房的库存量很大，在这一次房车展上，各开发商把优惠让利做到最大，房车展上诚意登记，即可在营销中心，享受到最大的优惠折扣力度，希望每一个想要安家府城的购房者都能抓住机会，早一天买房，早一天入住。当然我们领导干部，也要以身作则，积极动员身边亲朋好友置业府城，能买一套是一套，根据家庭人口变化，买了一套买两套，买了两套争取买三套！”台上的领导积极动员着。
“哈哈哈，这是谁写的发言稿，那么接地气。”周义在底下笑着说。
“师父，张嘴！”梁怡笔说。
“干嘛？”周义说着，一颗肉丸子已经到了他嘴边。
“我吃不完了，还剩两三颗了。”
周义听着，张张嘴，那颗丸子塞进了他嘴里，而后梁怡笔把竹签拔掉，继续插进关东煮里。
“不用这样，人多看着不好。”周义一边说一边嚼，说是不用，其实吃着很香，“还挺好吃哈。”
“凤凰园业主恳请有关部门领导为我们主持公道！”
“凤凰园违规交付，买房前说的园林绿化，交房后全是水泥路！”
广场之外，一个扬声器传播着与台上截然不同的声音。
“什么情况？”原本只是小声的交头接耳，成了人人发问，四处张望，台上的声音还很洪亮，但已经没有人当回事了。
“过去看看怎么回事。”许多人说着，离开了讲话的中心舞台。
“来，师傅，继续张嘴。”梁怡笔举着又一颗丸子对周义说。
周义也在寻找着扬声器传来的细微声音，他寻找着保安，因为这个时候，先到位的肯定是保安，他伸出手道，“给我吧，我自己吃。”
突然，某个人撞了周义一下，周义的身子一扭动，一摆手，刚好碰到了梁怡笔拿着关东煮的手。
梁怡笔“啊”地叫了一声，随后是杯子落地“噗”地一声。
这一幕，很尴尬，周义反应过来时，梁怡笔身上，半件t恤都是关东煮的汤汁。
“这……”周义伸出了手，马上意识到问题，又缩到鼻子处，“烫么？”
“嗯……”梁怡笔一脸难看，没有抬头回答，呆呆地看着湿了半面t恤，从胸部到肚子都是红黄的一片。
周义看了看周围，有人停下来了，但没人来解决问题，周义眼珠子嘴巴瞎做了一通表情，脱下自己的黑色t恤。
“拿着。”
黑色的衣服伸到了梁怡笔眼前，她一抬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师父，你这是……”
“穿上。”
梁怡笔没有伸手去拿，周义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最终衣服挂在了梁怡笔的肩膀。赤膊的周义弯下腰，捡起打翻在地上的关东煮杯子，起来后也没说话。
“师父你这身材……绝了。”梁怡笔说。
“很久不练，肌肉都退了，原来还有个啤酒肚。”
“哈哈哈。”梁怡笔说着，取下挂在肩膀上的黑衣服，两手握住，遮住胸前。
他们走到了广场上，房车展的门头处，门头前几级台阶后，站着一群前来维权的人，今天这个日子，来的人多，媒体也多。
维权的一群男子站在后排光着膀子，中年老年都有，举着白色牌子，牌子上黑字写着声讨开发商的句子，上面还留着自己的姓名，所住的凤凰园单元楼牌号；站前排的是一群妇女，她们一起拉着横幅，横幅高低有序，衣着上还是没有男子那么放得开，直接光着上身。保安则站在台阶上，他们没有其他防爆工具，只有手里握着的一根境界棍。
“这什么情况？”梁怡笔问周义。
“交房落差呗。”周义说着走下台阶，站到看热闹的人群里。
“凤凰园业主恳请有关部门领导为我们主持公道！”说话的扬声器放在前排一侧的妇女的脚边。
“凤凰园违规交付，买房前说的园林绿化，交房后全是水泥路！”
扬声器播放着录好的声音，前来拉横幅举白牌的人，也不说话，不上台阶与保安发生冲突。
府城这两年拉横幅的人多了，前来集会维权的人，方式方法不断优化，平时维权人与保安的肢体冲突已经不适合时代的发展，不仅在性质上和环节上恶化事件，还增加了一些多余的中间环节费，还不容易实现目的，经过几轮的演化，安保人员和维权人员不断进度，使得如今维权的方式变得更加温和，双方既讲武德，也讲结果。
“你们是哪个项目的业主？”一个白穿衬衫领导站到房车展的门头处，向站成两排的维权人问道，在他身后，还有几个方才在主舞台上的同样穿白衬衫衫其余领导。
“报告领导，我们是凤凰园一期，上个月刚刚交付入住的业主。”
“因为什么呀？”门口领导问。
领导明知顾问，地上的扬声器还放着录好的声音。
一个光着膀子的男子，放下牌子，走到前排，捡起扬声器，关掉声音，说，“报告领导，凤凰园本来按照合同约定的今年1月交付，但开发商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8月20号，延期了七个月，但交付给我们的房子，买房之前说什么欧式顶级园林，但现在，全是水泥路。”
“合同上有写么？”领导问。
“领导啊，合同上怎么会细到这个程度，开发商就是因为许多东西没写在合同里，就想着敷衍了事，延期了7个月，就给我们这样的房子，这样的校区么？”光膀的男子说。
“那你们有跟开发商沟通过么？”领导问。
“沟通过了，开发商派来的代表不仅敷衍我们，还对我们数落了一通，说什么买到这样的好房子，我们应该偷着乐才对，以那样的价格，买到这样的好房子，但是我们今天，这里的所有人，买的时候刚好赶上府城房价的最高峰，现在周边的房子的新房旧房都降了一两千，房子缩水一二十万，想当与白干两三年，领导啊，挣一二十万，已经很难了，要存下这些钱，就更难，何况发生了这个情况，在二手房中介那里，凡是凤凰园的房子，市场价先降三千再评估，这房子现在，我们住得心不甘情不愿，挂上中介卖，更亏。”
门头处交涉的领导问身边的人，“凤凰人今天有参展么？”
“有。但只是销售的过来，他们处理不了这件事。”身边一个年轻小伙说道。
“那就让房开派人来解决。”领导喊道，接着对前来维权的人说，“大太阳的，你们也别站那儿了，穿好衣服，开发商的人一会儿就过来。”
维权的人中场休息，轮到媒体人入场，不论是官方媒体还是自媒体，都想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一点跟策划人不一样，媒体要的是信息，如业主因为什么选择了凤凰园，是刚需还是改善，延期交房期间如何跟开发商对接商讨方案的，而策划人，根本不关心这些，他们要的是数据，如买的时候房价，房贷利息，延期多少天，按合同应该赔付多少，开发商最终方案又把现金赔偿转成了什么样的赔付方式。
“您好，你是凤凰园的业主，对吧？”
一个小话筒递到了周义的面前，光着膀子的他，被误认为是维权的业主，采访他的是一个戴着眼镜女媒体人，递过来的话筒还贴着标签。
周义定眼一瞧，女媒体人深红衬衫围着领结包裙黑丝套着高跟鞋，女媒体还让出位置，留给身后的手持相机。
“请问您是什么购买凤凰园的物业的呢？”
周义东张西望了一下，身边的梁怡笔已经把黑色衣服提到了嘴边，那眼神就是在笑了。
“我……”周义张开了嘴，又闭上了，脑子已经闪现出了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通过某段视频看到自己的情景，“我还是先去穿上衣服吧。”
周义说完拉上梁怡笔，朝路边停车位走去。
“哈哈，师父差点又要上热搜了。”梁怡笔说。
“这个热搜不能上，本来只是看个热闹而已，还把自己搭进去，那不是策划能干出来的事。”周义说道。
“你可以趁此机会宣传我们新融城啊。”梁怡笔笑道。
“我拿营销费用了么？就卖脸？”周义说着，又问梁怡笔，“话说回来，如果他们拉的是新融城的横幅，举的是你们新融城的牌子，开发商安排你来处理，你会怎么做？”
“这个嘛，”梁怡笔边走边思考，道，“先安抚他们吧。”
“安抚是目的，不是方法。”周义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解锁了所有车门，打开后排车门，从后座挡风玻璃处拿起一件牛仔夹克，而后坐进驾驶位。
梁怡笔也跟着坐进了车里，副驾驶位置上。
“你衣服还湿么？”坐在驾驶位的周义翻面着衣服问道。
“还是湿的。”梁怡笔回答。
“那可以坐到后座换，你这样，别人再一碰，那得多尴尬。”
“我哪有衣服啊。”梁怡笔说。
“要不先送你回家换吧。”周义套上衣服说道。
梁怡笔打开了车门，走了出去，而后又进到驾驶位。
“就……在车上……换吧。”梁怡笔吞吞吐吐地说。
周义系上牛仔外套的纽扣，不说话。
梁怡笔就这样，在周义的车里后座，脱去了那件白色t恤，拿在手里闻了一闻，又闻了自己手。
“不许偷看！”
这一叫，周义刚好眼睛抬向车内后视镜，不该看到的，他都看到了，梁怡笔穿戴着文胸的上半身被尽收镜底，两个人的眼神还对上了，玉体与短裙相得益彰。
两个人都楞了一下，梁怡笔下意识的用手遮挡，这时候周义才闭上眼睛，丙用手捂住。
“你……”梁怡笔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周义捂着脸闭着眼睛连声说道。
梁怡笔没有接话，拿着周义的衣服挡着上身重要的部位，头左右摇摆，又看看后视镜，悄悄的站起，半蹲着，一只手把衣服往身上按，身体已经窜到到了前排，屏住呼吸，另一只手在周义捂着的眼睛前挥动，挥了几下，又停住，再挥几下。
周义仍旧闭着眼睛，但捂住眼睛的双手突然抱头，胳膊肘碰到了梁怡笔的手，梁怡笔感受到惊吓，整个人又倒了下来，压在了手扶箱上。
这回周义不睁开眼睛都不行了，他吞咽口水，看着梁怡笔，表情无奈，但谁知道他里面想得是什么。闭上眼睛的那一两分钟，他一面欣喜看到胴体，又一面发愁该怎么面对这个徒弟，但发愁只占到了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欣喜，甚至在脑子里已经找另外人与之对比了起来。
“我想拿纸巾，擦一下。”梁怡笔小声说道，她压在扶手箱上，一只手还按在周义的大腿上，反而是自己这一回闭上了眼睛，赶紧缩手撑起。
“不好意思。”周义苦笑道，上半身就剩内衣里没看到了。
车里就剩空调和收音机的声音，周义尴尬得走出了车外，站在车旁，看着广场内，点上一支烟，这一行来的目的是什么，大致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脑子里仅存有方才车里的小部分画面。
第二支烟快要点上之时，但见梁怡笔推开车门，穿着周义的黑色t恤，衣服肯定是不适合她穿的，她将衣服整个塞进了裙子里，同时袖子也卷到了肩膀处。
周义把烟收进烟盒，闭上双眼，一手捂住一只眼睛，转过头，微微睁开没有捂住的另一只眼。
“你还想看呢？”梁怡笔说，故作生气地瞪了周义一眼。
“嗯……实在不好意思。”周义说道，两人直视，周义的眼神免不了要躲闪。
“如果开发商派你来解决，师父，你会怎么做。”梁怡笔找回原先周义的问题，问周义。
“拉他们回去开会呀。”周义回答道。
“啊？”梁怡笔费解，入世不深，怎么猜得出为何这么做，而且又一定能拉走那些前来维权的人。
“这么大一件事情，你以为一个人能处理得了么？”周义说道，“这个问题的核心是大局观，并不在于如何处理问题。”
周义锁上车，两个人返向房车展会场，周义一点点地思考来之前的目的，可能更多的还是希望梁怡笔通过见闻，有所感悟。
“那之后又怎么处理？”梁怡笔问道。
“这个营销节点，容易办事，相应的也容易出事，现在的你不一定明白。”周义说，
“那要怎么处理呢？”
周义看着梁怡笔，意味深长的说出两个字——“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