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恩赐
南书房，皇帝文学侍从值班之所。在翰林等官员中，“择词臣才品兼优者”入值，陪伴皇帝研讨学问，吟诗作画，兼草拟圣旨等。
此时南书房中的翰林院学士均被屏退，仅一身着黄袍的男子独立于书案之后，背负双手，抬头看着那一幅王维的《万峰积雪图》。
“启禀圣上，兰台寺大夫兼巡盐御史林海林大人到了。”
皇帝闻言，眉眼不动，道：“传。”
不多时，林海入南书房，行过君臣之礼后，将早已拟好的述职奏文着太监递交上去，随后侍立一旁等待皇帝的询问。
皇帝一边随意地翻阅奏文，一边道:“看座。”
林海谢恩后，在太监的引导下坐下。
谁知皇帝很快便看完了奏文，也没有询问林海任上之事，竟与林海闲聊起江淮一带的四季风光，风土人情。
林海一一答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不知皇帝此举何意，尽管林海在任期间兢兢业业，洁身自好，但自古伴君如伴虎，此刻皇帝作此反常之态，半点看不出喜怒，由不得林海不提心吊胆。
林海不知道的是，皇帝对于他任上的一举一动早已知晓，自然不必多问。
没来由地聊了好几句，皇帝才露出一丝笑容道：“林爱卿辛苦了。”
林海惶恐道：“为国家计，臣肝脑涂地不足惜。”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给了太监一个眼神。
太监当即宣旨，升林海为兰台寺左都御史，兼南书房行走，另赏金银玉帛，府邸宅院。
林海领旨谢恩，心下又喜又惊，喜的是此次述职虽然有些奇怪，但好歹没出什么岔子，惊的是此次回京居然直升为兰台寺左都御史，同时兼任南书房行走，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兰台寺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不仅可以对审判机关进行监督，还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为最高监察机关。与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遇有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亦称“三司会审”。
而兰台寺中又设从一品官职，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为该机关中的最高权利官职。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足以令百官胆寒的官职，也是一个极容易得罪人的官职，更不用说林海还要兼任南书房行走，也就是说他与皇帝在朝堂外的往来将极为频繁密切。
在外人看来，左都御史兼任南书房行走，这样的搭配实在太过.....
更让林海有些喘不过气的是，他入仕之后便被皇帝扔到姑苏一带当巡盐御史，于京都除了亲家贾府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脉，这一进京都，朝中大小官员都还未熟络几个，直接就戴上这左都御史的官帽，就好比一座五行大山压在了背上，只觉得前路举步维艰。
看着林海额上冒出的细汗，皇帝的嘴角不经意地浅浅笑了一下，随后说道：“爱卿可不要辜负朕的厚望。”
林海复又拜谢道:“皇恩浩荡，臣唯披肝沥胆而已。”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朕知道，卿于京中并未置办房舍，现客居于荣国公府，朕已为卿挑选了一处极好的府邸，早已打点俱全，卿今日即可入住。”
林海闻言，只觉得脊背一寒，倒吸了一口凉气，谢过恩后，便在皇帝的示意下离开了南书房。
出了皇城，林海上了马车，只觉得身上凉浸浸的，伸手一摸，背上湿了大片，不由得叹了口气。
同期的状元，榜眼，乃至其余进士都早已在京都扎根，只有自己被扔到九霄云外收了段时间盐税，结果一回到京都就升从一品大员，这还不算，自己入京后住在荣国府是亲戚情分，为何皇帝连这点也顾到了？
等林海再回到荣国府时已是夜深，贾政犹在秉烛夜读，知道林海回了府，立刻便要来见，却不想林海已经主动找了过来，将今日面圣之事说与贾政听了。
贾政听到林海升任兰台寺左都御史后先是呆了半晌，随后立刻道喜，但见林海脸上并无半点喜悦之情，贾政细想了一番，说道：“纵然日后路途坎坷，妹夫只求兢兢业业以奉圣上便好，多忧无益。”
林海点了点头道：“这份差事不好当，这也无奈，只不过，另有一件事，让我实在悬心。”
贾政问道：“何事？”
林海便把皇帝给自己置宅子的事给贾政说了，贾政听完后捻须思量了一下，说道:“妹夫如今将任一品大员，圣上恩宠赏赐府邸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为何今日便要走？”
林海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我不安的地方，我入宫时已是夕阳时分，圣上不可能不知道我出宫到府上之后也该夜深了，但还是说今日即可入住，这...”
贾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遂道:“君命岂敢不从？多说无益，我这便命人准备车马，妹夫快去打点行装吧，若是圣上一时疏忽也就罢了，若有其他心意，也不是我等应当窥探的。”
林海点了点头，回到房中，与贾敏说明了缘故，贾敏便带着丫头往贾母处来接黛玉。
因贾母喜爱所致，黛玉和宝玉均是她带在身边，此时贾敏深夜来领黛玉回去，将缘故细细与贾母说了，贾母听是圣上的意思，哪里会多言语，只令下人们小心伺候着，不要惊醒了熟睡的宝玉，而黛玉因身体抱恙，纵使人躺在床上，却是难以入眠，起身后给贾母磕过头便随贾敏去了。
荣国府门口，贾政早已打点好了车马，同时也早已将林海即将出任兰台寺左都御史的消息告诉了贾赦和贾珍，家中已立业的男丁都深夜起身前来相送，临别寒暄，不在话下。
黛玉随着贾敏上了车，虽不知为何要深夜迁居，但觉冬夜里夜风刺骨，街道上又四下无人，看着荣国府的灯火逐渐远去，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便往贾敏怀里缩了缩，又咳了两声。
听到黛玉咳嗽，贾敏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心道：“颦儿，可觉得好些了？”
林海听到贾敏对黛玉的称呼，问道：“颦儿?”
贾敏笑道：“这两天宝玉突发奇想给黛玉取了颦颦二字为表字，我觉得也挺贴切。”
林海听完摇头笑道：“胡闹，你二哥这孩子，颇是不俗，在我见过的孩童中，属他最是灵秀，但偏又有些古怪，若是能好好读书，将来也不可限量。”
黛玉闻言，轻笑道:“他若是能安心读书，明儿城西的雪就先化尽了。”
贾敏笑着捏了捏黛玉的小脸蛋，又问林海道:“圣上赏赐的府邸所在何处？”
听到林海说明了地址，贾敏摇了摇头道：“这京城这么大，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偏僻的所在？”
林海闻言立刻正色道：“哪怕是茅屋草舍，那也是圣上恩典，岂可胡言？”
贾敏知道林海这话的轻重，当即不再抱怨，这府邸位置偏僻倒也罢了，偏是和她的娘家相隔甚远，又想到皇帝下旨深夜搬迁，贾敏纵然不了解朝堂之事，也觉得有些不安。
林海伸手掀起车上门帘，于黑夜中远远地看见一座灯火通明的府邸，便知那就是圣上所赐了，果然如皇帝所言，一切都打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