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冬，方瑜受了寒，病了。
入寝前，胤昭端来药，看着他喝下，“我还以为你是铁打的，从来不生病。这么长时间，也没见过你生病。”
方瑜把苦涩的药水一口喝完，苦的皱了眉。胤昭把空药碗接过来，放在一边。
“病过，在府上养几天就好了。比起你来差远了。像是纸糊的，风一吹就病了，余兰和贺兰也没少给你喂各种补药，也没见有什么起色。”
说完，方瑜掀开被子要下床。
“你去哪？”
“我今晚睡书房，你早点休息。”
胤昭一脸‘你竟敢跟我分床睡’的表情，不可思议的看着方瑜。
“我怕传染给你，我自己两三天就好了。传染给你，你又要病好久。”方瑜连忙解释。
胤昭让开身，站在床边，一副被抛弃了的样子。
方瑜叹着气又躺回去，“你病了我伺候你就是了，不过难受的可是你。”
方瑜看胤昭还是没动地方，表情依旧，掀开半边被子拍拍床，“来陪师兄睡觉。”
胤昭耳尖一红，钻进了方瑜的怀里。可能是生病的缘故，方瑜的体温比平时高些，也很快就入睡了。平时睡在里面的胤昭今晚睡在了外侧，以防方瑜半夜有什么动静，她也方便下地。
果然晚上方瑜口渴，想要越过胤昭下地拿水，被胤昭一掌按回床里，神志还没清醒过来，却张口问，“你要什么？”
“水…”
胤昭转头下地，脚步踉跄，颤颤巍巍的倒了一杯，走回来塞到他手里，半眯着眼睛看他喝完，“还要吗？”
方瑜有些犹豫，他还是口渴，却不想让胤昭再折腾。就这一瞬间的犹豫，胤昭夺过他手里的杯子，转身又倒了一杯回来。
方瑜摇头无奈的笑了一声，什么事都瞒不住她。
“还要吗？”
方瑜摇头，胤昭就着这个杯子自己也喝了两口，然后回到外侧的位置，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方瑜怀里再次睡着了。
第二天方瑜告假没去上朝，旁边放着炭火盆，披着外袍，映着外面上午的阳光，在坐塌上看书。看得累了，就隔着窗户看看外面打扫枯枝败叶的家仆，他的两名侍卫也在。
他的府上向来没有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重礼法，家仆们偶尔会在做工时，找些乐子。只见擎苍趁他哥哥不注意，将满地的枯叶塞进他的领口里。
擎宇赶紧把腰带解开，将枯叶抖出来。回首就把擎苍按在石桌上，痛打一顿。两个大男孩闹成一团。
*
直到下人把饭菜端上来，才发现一上午都不曾见到胤昭的身影。饭菜端上桌后，胤昭也回来了。方瑜吃了一口，觉得味道和平时不一样，又吃了一口细细品尝，更加确定这不是自家厨子做的饭。
厨子是他从最好的酒楼里寻来的，手艺没得挑。可今天这普普通通的瘦肉粥，卖相不怎么好看，却总有点家的味道。
“怎么了？不好吃？”胤昭看他皱着眉，盯着碗里的粥，开口道，“不合胃口吗？那我下次不做了…”
方瑜诧异抬头，“你做的？”
胤昭自己尝了一口，觉得…也没有那么难吃吧？不过是听闻，病者胃口不佳，应吃些清淡的食物，但也需肉食来补充能量。如此清粥加些肉丝最合适不过。只不过米粥煮的火候过了，米粒不再颗颗分明。不过进肚了，不都是一个样？
“嗯……”胤昭点头回答，声音里多了些沮丧。
方瑜笑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口，说到，“没有，很好吃。”
“那你刚才那副嫌弃的嘴脸…”
“哪里有嫌弃，不过是味道突然变了，好奇问一句。”方瑜放下饭碗，将胤昭的手握在手里，“这不是怕累到我的太子妃吗～你这小手平时上战场握刀，本王已经很心疼了。在家就别碰菜刀了。”
胤昭将手抽出来，摸摸他的额头，确定没发烧。然后道，“以后少跟大师兄来往，学的油腔滑调的。”
“谨尊夫人命令，可是…你大师兄，是我亲三哥……”
就在两人卿卿我我，如胶似漆之时，擎苍黑着脸走进来，禀报道，“爷…表小姐来了…”
只见方瑜和擎宇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胤昭问，“债主？”
擎宇点头，“桃花债……”
*
几人来到前厅，一个穿着淡粉色罗裙的姑娘，蹲在地上逗弄胐胐。胐胐十分厌烦的冲她呲牙，可它也谨记胤昭不让它咬人的规矩。只能爬下前身，后臀微微翘起，做出随时攻击的模样。
“过来。”听到胤昭呼唤，胐胐如离弦的箭冲了出来，将女孩吓得跌坐在地上。
“抱歉，吓到你了。”
胤昭替胐胐道歉。可这女孩似没看见胤昭一般，直接略过她，扑向方瑜。方瑜后撤了好几步，还是没有躲过去。
“表哥！我好想你！”
方瑜从她的牵制里挣脱出来，一边整理衣袖，一边瞟了一眼胤昭的表情，觉得后者眼睛里像是能飞出刀子。
“咳…如今我已经有夫人了，你也不小了，这种亲密举动还是要避免。”
“怎么…表哥娶了夫人，便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哦，她竟然也知道方瑜已经娶亲。
“你怎么来了？”
“过几天便是元旦了，姑母让我回来，说许久不见了，让我从此在金陵生活。”
方瑜额角一跳，前脚刚送走一个韩贵妃和韩梦舒，后脚又蹦出一个庄妃和许佩柔…
“师兄，我来给你…”
这时，余岚拎着药箱，来给方瑜复诊。前脚刚迈进门槛，抬眼看见粉衣服的女孩，又将脚收了回去。
“师兄保重。”
说完转身就走。
如此不招人待见，可女孩全然不在意，满眼都是方瑜。
“那你这几日住皇宫里？”
“我住表哥府上不行吗？”要不是胤昭看见众人对她退避三舍的态度，恐怕也要被女孩楚楚可怜的模样打动。
还不等方瑜想出说辞拒绝，胤昭先开口答应了下来，“可以啊，府上空房不少。表妹大老远来，也应该好好招待一番。”
“原来师兄喜欢这种模样的。”
“我喜欢你这样的。”方瑜立刻接话道。
胤昭斜睨了他一眼，忍住嘴角的笑意。她不过是怕这姑娘要是进了皇宫，指不定给庄妃和皇上吹什么耳边风，扰得他们家宅不宁。如此放在眼皮子底下，还能安心些。
“她是谁家的表妹？”
方瑜拄着额头，无奈道，“佩柔的姑母是庄妃，庄妃是我九皇叔的表妹。佩柔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直到庄妃嫁于我父皇，她也时常进宫探望庄妃。所以…从小也与我相熟…”
“与你相熟？”
“不熟不熟！都是她总缠着我，本来还有三哥，她最喜缠着我俩。可三哥总是为了脱困把我买了…一来二去就…”
此时的胤昭全然没有领会这位表小姐许佩柔的跋扈。没过几天，她听见门廊上传来的争吵。
“你打碎了我家小姐的东西！跪下！”说话的并不是许佩柔，而是她身旁的一个丫鬟。许佩柔双手叉腰，用下巴看着擎宇，颐指气使。
擎宇愣了一下，作势膝盖一弯，准备要跪下。也就仅仅是一弯，手肘被胤昭拽住，没跪下去。
“你是什么东西？”胤昭玉唇轻起，“一个丫鬟命令一品带刀侍卫给你跪下？”
她皱着眉看了一眼比她高出许多的擎宇，“你也是，她让你跪你就跪，分不清主子是谁吗？”
比起上一句的冷漠刻薄，这句加了些责备的意味。
“卑职知错。”
“他打坏了小姐的东西，太子爷从小最宠我家小姐了！定不会放过他！”
“打坏了什么？”
“这是庄妃娘娘送小姐的玉簪子，小姐平时爱护有加，都不舍得佩戴。如今被这个毛手毛脚的侍卫给…”
丫鬟话还没说完，胤昭抬手一个巴掌过去。
“我问你了？”胤昭语气威严，连擎宇听了也是一身冷汗。
“你…你敢打我的丫鬟？”
胤昭冷哼一声，并未搭理她的责问。
她随即问擎宇，“插在头上的簪子怎么会掉在地上？”
“回主子，表小姐手里拿着簪子，大概想拿给太子爷鉴赏。卑职看见表小姐跑过来了，就站在一旁避让。可那地…不平…表小姐就踉跄了一下…”
胤昭斜眼看了一眼地面，那里确实有一道年久失修的裂缝，因为经常踩踏，已经有不小的破损。
“不过是一只簪子，方瑜给了我很多钗钗环环。我不喜金玉，库房里堆了很多，你喜欢哪个就拿走。就当…表嫂送你的见面礼。”胤昭忍着气，好声好气的对许佩柔说道。
可许佩柔开始揪着胤昭打她婢女的事情不放。
胤昭忍无可忍，二指并拢，一勾，断掉的一节玉簪飞入她的玉手。手腕轻轻一挥，脆弱的玉簪插在了旁边的石墙上。
许佩柔哪里见过如此场景，吓得一声不吭。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库房里有玉簪，你可以挑走一个你喜欢的。还有你的婢女，她目无尊卑，以下犯上。我没连同你一起教训，已经是给你留面子了。莫要不知好歹。”
话落，转身就走，擎宇急忙跟在她身后。
躲在暗处的方瑜和擎苍，转过头来坐在地上。两人都是一阵后怕。那可是摔在地上就会碎的玉…她愣是给凭空扎进了墙里…
“爷…卑职觉得…主子能治表小姐。”
“她谁不能治啊？陆吾看着她都得好声好气的说话…”
“也是…可是爷，主子多凶啊…爷为什么喜欢主子啊？”
“在书院看着挺温柔的啊…三天两头就病了，柔弱的像是林妹妹。可谁知道是个敢只身一人闯敌营的孙二娘…”
“说我是母夜叉是吧？”
就在二人还在回味胤昭的壮举的时候。身后冷不丁传来她的声音。
两人慌忙站起来，对上她冷漠的眸子，“没有没有没有，岂敢岂敢。”
“不是爱听墙角吗，晚上都在墙角蹲着吧。”
这回，胤昭说完是真的回屋了。
擎苍用胳膊肘杵了他哥哥一下，“主子走路没声，你怎么也不出个动静。”
“我哪敢啊？！你是没看见主子那表情。”擎宇做了个摸脖子的动作，“反正我是不敢…”
“她…从哪开始听的…？”方瑜靠在墙上，有气无力的问道。
“…从头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