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瑜中咒的事情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急忙坐了矫辇赶到方瑜府中探望。
皇帝也不容通禀，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往卧室里走。
“爷，皇上来了。”
这时胤昭刚醒不久，方瑜一边陪着不是，一边哄祖宗喝药。一只手拿碗一只手拿勺，姿态卑微。
还没得他反应过来，就看见皇上的人影已经映在了窗户上了。
胤昭眼疾手快把碗抢到自己的手里。方瑜轻轻一笑，再生气也顾着夫君的面子。
“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进屋，看见躺在床上的是胤昭，神情微微一愣，“不是说…是你中咒了吗？这怎么…？”
“多亏胤昭及时解了咒，儿臣无事，但胤昭因此受伤了。”
胤昭把碗放下，准备起身。
“免礼免礼，别起身了。”皇上急忙拦住，顺便坐在了一旁，“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胤昭抬头看方瑜一眼，后者轻轻开口道，“许佩柔在房间里关着。”
胤昭轻笑一声，“确实查到一些线索。”
“说来听听，这关乎江山社稷，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臣在西南角的柴房里找到了这个。”胤昭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金色的球体，仔细看去，隐约还有小孩的形状。所有人都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是南洋邪术，叫中咒之人可对施咒之人回心转意，不离不弃，甚至听之任之。”
“听说你最近和佩柔走的挺近的？”皇帝恍然大悟似的说道。
“父皇如何得知？”
“庄妃说你们最近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很是般配，还让朕赐婚。如今怎么不见佩柔？”
“带过来吧。”方瑜看向擎苍，吩咐道。
许佩柔满脸泪痕的走过来，看见皇上就扑倒在地，大声哭喊，“皇上！表哥他一言不发的就把我关起来了，我犯了什么错，要如此对我！”
“我从头问你，胤昭在大街上被撞，车夫逃逸之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那件事不是已经查明，是车夫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吗？表哥你不是都说此事以后再也不提了，这是怎么了？”
方瑜长叹一口气，“那车夫与胤昭素昧平生，如何会让他怀恨在心？”
方瑜命人去昭狱将车夫又带来，车夫立即指认，就是许佩如指使他如此行事，“十先生凭一己之力救了渝州城的是，人尽皆知。她跟我说只不过是吓唬十先生一下…那时家里也急需用钱…可谁知…”
“她诬陷我！我平白无故让人撞她做什么？是不是她让你这么说的！”
“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啊！事后我良心不安，做工时总是心不在焉。我被抓后，十先生也并未报复我，只让我受了应有的罪罚，还给婆娘看病，送孩子上学…草民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车夫匍匐在地，痛哭流涕。
“此事你还是不认？”
许佩柔将脸转了过去，一副死不认账的模样。
“那这东西，你认吗？”方瑜将金色的古曼童拿到她眼前。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许佩柔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她将此物藏在柴房的青砖下面，如此隐秘的位置，是怎么被发现的？
胤昭再次捏了个手诀，显影术将触碰过这物体的最后一人显视出来，从身型看，是许佩柔无疑。
只见她拿着古曼童把玩，和站着旁边的人对话，时不时点头表示听懂了。然后她拿起一本书，随意翻阅，向那人点头致谢。
“搜！”
方瑜一声令下，候在门口的侍卫立刻去许佩柔房里进行仔细搜查。将屋里翻得一片狼藉，不过多时，一个侍卫就在床褥下找到这本破旧的书册。
“爷，在表小姐床褥下找到的。”
方瑜大致翻阅，上面讲的都是古曼童的使用方法，记录十分详尽。随后他将书籍递给皇上。
“事已至此，你还不认吗？！”
许佩柔尽管害怕，但依旧闭口不言。
“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你狡辩！”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狐狸精！我与表哥青梅竹马！若没有她，表哥定是娶我的！”
许佩柔突然站起来，指着胤昭，恶狠狠的说道。她目眦欲裂，恨不得撕了眼前人。
胤昭并未搭话，拿起刚才放在一旁的药碗，小口小口的喝着苦涩的汤汁。
“认为我会娶你，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若你如六妹般乖巧懂事，我也会把你当妹妹疼爱。可…你看你自己做了什么？”
“谋杀书院先生，谋害当朝太子…”皇上咳了两声，“拉出去杖毙吧。”
“姑母！我要见姑母！姑母会救我的！”
“你是觉得…庄妃娘娘大过皇帝，是吗？”
胤昭轻声问道。若她说是，这就是大逆不道。若说不是，那只能皇命难违。
“我…”
“我还有一事不解，这东西不应该是你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知道的秘术，所以…是何人给你的？”胤昭眼神凌厉。
她刚刚大致翻阅书籍，她发现这里只写了用法和注意事项。比如如何找到府上至阴之地，如何藏匿不容易被发现，需藏在何处，等等。对于施咒的部分竟半个字都没有。
所以许佩柔只是将古曼童拿回来，按照步骤放好。那剩下的部分是何人所为…
许佩柔闭口不答，这本书被人用咒洗了个干净，用显影术也找不出任何线索。
“刚才在显影术里，你仰着头，分明在和一个人说话。魔宗的人？”
若是和魔宗人勾结，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许佩柔急忙辩解，“不！不是魔宗的。不过是在…西边市集遇见的…”
“好。我问完了。”胤昭向后一靠，隐在了阴影里。
“拉出去吧。”皇帝挥了挥手，几名侍卫上前，强硬的将许佩柔拽了出去。期间她还是挣扎着大喊，喊着要见庄妃娘娘。可无人理会。
“唉…庄妃就是耳根子太软，把孩子都惯成这样…”
皇上叹了口气，感觉又苍老了几分。庄妃是个温柔的女子，只不过对待子女的问题上，总是能顺着就顺着，无论是她的侄女许佩柔，还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方玥。无尽的溺爱使她们愈发骄横跋扈。
方玥早早的找了个将军嫁了，有婆家压着，她也翻不出太大的风浪。只可怜了许佩柔，终究还是毁了一生。
皇帝走后，两人思索许久也没找到头绪。
“不是陆吾，他不屑于做这些小动作。若他真是做的，他会大方的承认下来。”
“那此事就和魔宗没关系了，没有陆吾的首肯，他们也不敢乱来。”
“那还能是谁…？即想毁了你，又想毁了书院的？”
“还记得阿史那隼说小心方瑉吗？”
“最近他可有什么异常？”
方瑜摇头，“他天生残疾导致自卑，酿成了唯唯诺诺的软性子。虽跟方瑛交好，可也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这么久大错都没犯过几个。一直都国子监老师的喜爱。若真是九弟做的…”
那世间还有几人能真心相付？
*
也不知是那天回光返照，还是用了全部的力气，皇帝的状态开始每况愈下。朝事都交由方瑜处理。
这天深夜，宫里的太监倒腾着小碎步，前往各皇子和重臣的府第传召。
擎苍急急叩响卧房的门，“爷，皇上…快不行了，召爷进宫。”
二人的困意立刻消散，立刻赶往皇宫。
当二人到时，接替方瑛成为禁军统领的封玄奕，已经带着大批人马守在金华殿门前。大殿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方瑜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大殿。
胤昭和封玄奕并肩站在一起，与其一起职守。
不过片刻，书院的诸位都来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将红色内衬换成了白色，但也不能提前守丧，所以保留了红色的发带。
八人分列在门口两侧，对立而站，默默无言。
院子里至少有上百人的禁军和文武大臣，可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得落针可闻。
里面的哭声突然大了起来，几人默默将头上红色发带摘下，换上早就备好的白色发带，低头默哀。
只听里面管事太监悲痛的大喊一声，“皇上驾崩了…！”
众大臣匍匐在地，痛呼。
钟楼的大钟敲响了，惊起了一群飞鸟。九九八十一声后，方又回归夜晚的寂静。
方瑜走出殿门外，领事太监高声呼喊，“奉先皇遗诏，皇太子即刻登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瑜站在胤昭身边，用宽大的袖子遮着，轻轻牵起她的手。胤昭回握。冰凉的手指上传来坚毅的力量。
“众卿…平身。”
*
这似乎从来都是一种特别的礼仪场所。所有人穿着丧服，哭嚎着将先帝放入梓宫。皇族男性断发，女性剪发，陪着皇帝一同下葬。
悲痛欲绝的葬礼结束后，一个时辰内，众官员回家再换上吉服，开始举行登基仪式。虽人人身着吉服，但包括方瑜在内的所有人，表情都露着哀伤，和身上暗红色的吉服十分不称。
登基大典沉重肃穆，无奏乐，无歌舞。方瑜从管事太监手中接过玉玺和玉册，转身坐在金黄的龙椅上，接受万人朝拜。
而他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封胤昭为后，还不等众人山呼千岁，一个苍老的声音蓦地响起。
“十先生与皇上成婚许久，却从未诞下一子一女，更何况在渝州城一役后，她已无法生育，又如何当得起这母仪天下的皇后！请皇上，另择佳人！”
一语惊人。
所有人面面相觑，小声议论。她虽是受人敬仰的十先生，但也是一国之母，若不能生育，百年之后江山无人继承…
“你是如何得知？”方瑾皱眉问道。
关于此事他们几个瞒的很好，甚至连胤昭本人也是前几天刚知道的。
“臣深知十先生对于渝州城的百姓有大恩德，可这于与为皇族绵延子嗣的皇后是两回事。更何况，十先生早已入魔，即可算作是魔宗人士，我朝历届都没有魔宗人当皇后的先例！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方瑜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入魔的事是陆吾所为，在胤昭从神木林回来后，整个魔宗都知晓，但尚未传到人族。这个迂腐的老头连心法秘术都不懂的，他是如何得知胤昭入魔的！
当书院众人担心的看向胤昭时，发现她只是安静站在队伍的最后，微微低垂着头，并未对议论声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好似…没听见一般…
“胤昭。”
方瑜轻声唤胤昭，她抬起头，眼里的落寞一点不拉的全部落在方瑜的心上。
“你来。”
胤昭提起衣角，一步一步的走到他身旁。
“朕的皇后不是生育机器，生不了便不生。区分人神魔的，想来不是宗族，而是人心。朕意已决，尔等不必多言，一月后举行封后大典。”
“你自己登基大典都办成这个样子，还办什么封后大典…”胤昭在他耳边嘟囔，这广场本就空旷，再加上下面群臣的议论声，方瑜竖起耳朵才听得清楚。
方瑜伸手搂住她的纤细腰肢，让她站得离自己近一点。“我要给你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