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胤昭早早的就缩在屋里不肯出来。用油纸将窗户缝隙都封得严实，把屋里烤的暖暖和和的。自从她用芫花解了毒后，很是畏寒。入了秋就裹上了狐裘，入了冬就离不开火盆。
这天还没亮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天虽是阴的，可是被雪衬得格外亮堂。还没到中午，院子里就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贪玩的宫女太监，也在廊下堆起一个一个的小雪人，排成一排，甚是可爱。
方瑜被朝事烦的一个头两个大，看着如此美景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致。他踱着步子走到门口，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定睛发现广场上一蹲一立两个身影，蹲着的披了件鹅黄色的披风，带着兜帽。不是他的皇后，还能是谁？
也不知道她蹲着在干什么，时不时仰头跟擎宇说几句话，擎宇也微微弯下腰，面带微笑。
方瑜越看越上火，一心想着退朝，“众卿家还有…”
方瑜话还没说完，一个雪球径直朝他飞过来。站在门口的擎苍伸手想拦，但是没拦住，雪球直接砸到方瑜的胸口上，碎开溅了他一脸，冰冰凉的。
准头还不错。
“…无事就退朝吧。”方瑜掸去胸前的雪，转头看向胤暄，“你司马家的小姐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也是皇上惯的。”胤暄低头笑道。
方瑜将帝冕摘下，扔给擎苍。一个飞身来到胤昭身边，她转身就要跑，被方瑜一把抓回来，弯腰扛在肩上，向前走了几步，直接把人扔在旁边扫好的雪堆里。
又害怕雪掉进她脖子里，还护着她的头。可这小妖精哪是省油的灯，缠着他的腰，直接翻了个个，骑在他肚子上，冰凉的手直接往他脖子里伸。
冰的方瑜打了一个激灵。小东西得手了，站起来就跑。方瑜随手团了个雪球扔过去。胤昭一把拽过一旁看热闹的方瑾，雪球直接砸在方瑾的脸上。
“三哥…我…这可跟我没关系啊…”方瑜赶紧解释。
方瑾一抹脸上的雪，也弯腰握了个雪球朝方瑜掷去。
不过多时，几位先生也稀里糊涂的卷进了这场纷争。披风手炉都让一旁的宫人拿着，提着衣角，深一脚浅一脚在广场的雪地里穿梭。他们收起武功，团了雪球看到人就扔出去，也不管对方是谁。
简家大哥、胤暄和老敖将军一起站在廊下，几人一起看着这场混战。笑意拽弯了他们的眉眼。
老敖将军说，“这才像二十出头的样子，就应该这么闹闹。你们怎么不去？”
“他们一个个都有武功傍身，我们两个文官去了不就是受欺负的？”简家大哥拒绝道。
“司马大公子呢？那几个小兔崽子可打不过你妹妹。”老敖将军此时并未称呼他的官职。
“我也算了，她杀熟得厉害，跟她约亲的人越下死手。”胤暄也连忙摆手拒绝。
老敖将军笑笑，叹了口气感叹道，“老夫上一次这么玩闹都要十年前了，那时候敖亓还是个小崽子，在军营里也不老实……”
话刚说一半，一个握得结实的雪球，在他的脸上炸开。两人急忙扶住老敖将军，用了今生最大的力气憋住笑，清理他脸上的雪渣。
“是哪个臭小子干的！”老敖将军中气十足。
其实谁也不知道这个雪球是谁扔的，但是都特别默契的指向敖亓。
“我？！不是吧？！”
老敖将军撸起袖子，大步朝前，“胆子肥了啊？臭小子，连你老子都敢揍。”
大家都以为敖亓又要吃一顿皮鞭炒肉的时候，老敖将军弯腰拾起一捧雪，拽开敖亓的衣领就塞了进去。
“爹！”冰得敖亓滋哇乱叫。
一群人在广场上丝毫不顾及身份，后来就连擎宇擎苍也加入了乱斗，一群人在院子里又摔又打，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
这里有皇上、天尊、摄政王，还有先生、将军和侍卫。除去身份，他们也还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每天都被这天下压得喘不过气。
*
开春后，方瑜的朝堂上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阿史那部族长，见过皇帝。”
阿史那隼别有用心的接近和利用胤昭，依旧让方瑜对他充满了敌意。即使他救过胤昭，方瑜不把他看作敌人，也无法将他当朋友般对待。
“族长来中原做客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方瑜皮笑肉不笑的挤出一个笑容。
“给皇帝带了点见面礼，牛羊各百头，红玛瑙蓝玛瑙各百颗。还有羊皮牛皮各百张。”
“不年不节的，族长这是送的哪门子的礼？”
“这些是送皇上的见面礼，另外还有八十一头羊，金银玛瑙首饰各二十七件，毛皮六十三匹…”
“这规制…大族长是要提亲啊？”
“我想迎娶中原六公主。”
“和亲？”
“也…不是和亲，就是单纯的接亲。”阿史那隼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
“你们草原虽也是人族，但毕竟再魔宗的地盘上，鱼龙混杂，条件贫寒……”
“有十先生撑腰，那些魔宗人也不敢对六公主怎样。”
坊间一直有胤昭大杀神木林的各种传闻，可不知道哪一个版本更接近真实情况。方瑜好奇的紧，问了几次也没从她嘴里套出来真话。
“哟，稀客啊。”胤昭听闻阿史那隼来了，也赶来前庭相见。
阿史那隼也是头一次看见胤昭穿着皇后仪制的盛装，看得两眼发直。
“中原的女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胤昭礼貌微笑，“听说大族长是来和亲的？”
“入赘也行。”阿史那隼笑道，“我就要娶！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可就打进来了？”
胤昭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轻轻笑了一声，“你大可试试。”
“…我就是想娶她。”
“若你因为什么意外死了，你的兄弟外甥是可以继承你的妻子的。我们中原的公主，可受不了这种委屈。”方瑜抿了一口她冲的茶。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阿史那隼白眼一翻，随即意识到，对方现在的身份可是皇帝，他现在在求亲。不应该用如此轻薄的态度对待，遂立即坐直，郑重道，“上次来中原，见了六公主之后，一见倾心。回了草原日思夜想，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看了巫医，他说我得了相思病。”
“六公主是药？”
“正是。”
“六公主就那么好？那你去摘一朵天山雪莲来吧。”
“我摘了，带来了。”阿史那隼招来随从，双手奉上一个精美的琉璃盒，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装着的雪莲花。
“倒是准备的挺充分的…”
“娶六公主可是大事，自然要准备的周全些。”阿史那隼有些害羞的挠挠后脑勺。
“此事…朕会考虑。大族长先回驿站休息吧。”
阿史那隼行礼退下。
*
傍晚，方瑜因为阿史那隼的求亲很是头疼。胤昭做了羹汤，来御书房找方瑜，见他一脑门子官司的盯着眼前如山一般的奏折。
她轻笑道，“若是你眼睛能喷出火来，这大殿怕是早就走水了。”
“这些地方官天天也不上奏些正事，只会问朕安。”
“在为阿史那隼的求亲烦心？”
方瑜手一顿，放下手中的朱笔，把自己扔进舒服的座椅里，长叹一口气，“六妹可是我们最疼的妹妹，怎么舍得让她嫁去那么远？”
“去草原不过七日的路程，怎么会远？”
“那地方穷困贫寒，我可舍不得。”
“不过…你有没有问过六公主的意思？上次在潜邸见面时，我倒是觉得他们俩…郎有情妾有意的。”
方瑜狐疑的瞥她一眼，“你当初可是说草原人又粗鲁，又不爱洗澡。”
“人无完人。”胤昭将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我看阿史那隼今日穿的衣服，是进贡的蜀锦，上面绣工精美，但不是草原的纹样。”
“蜀锦？”
“我猜啊，是你六妹妹亲手缝制的。”
“还有这回事？”方瑜惊诧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们男人哪里会看的如此细？那我问你，我今日来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外袍。”
“…烟青色。”方瑜强装镇定。
胤昭冷哼一声，扔下饭碗就往外走。方瑜追到门口，拽住准备跟着她走的擎宇。
“你家主子今日上朝时，穿的什么颜色的外袍？”
“回皇上，绛红色的。”
“……”连边儿都不挨着！
*
第二日，阿史那隼来不惜入赘来求亲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方瑜将六妹叫来询问，“草原不必皇宫，他虽不会亏了你的吃穿，但肯定不会如现在般锦衣玉食。你可愿意？”
“我…自然是愿意的。”方琬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上次见过面后，他时常托商队给我送来一些稀罕玩意。还学着用汉字写书信给我，这份真心，实属难得。”
“可…”
“我知道三哥五哥待我极好，舍不得我去草原吃苦，可我觉得他定同二位哥哥一样，不会让我吃苦的。再说，我与皇后娘娘的关系也是人尽皆知，有她给我撑腰，草原人不敢欺负我的。”
站在一旁听着的胤昭眉头一挑，“怎么又和我有关系？”
“我也不知为何，但阿隼说，在魔宗，人人都怕你。”方琬一脸天真。
胤昭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
“已经叫的这么亲热了，这桩婚，怕是不好拆咯～”胤昭向后一靠，叹气似的说到。惹得方琬的头，低的更低。
方瑜下了和亲的旨意，赐六公主封号西宁，择日远嫁阿史那部，愿今后，两国友好和睦，国家安宁。
方琬的嫁妆是方瑾方瑜亲自张罗的，把最好的都带上。从首饰、朝冠、衣物，布匹、字画、家具开始，最后带上药材、烹饪食材和谷物的种子。还好带上厨子、大夫和陪嫁丫鬟。
“二位哥哥这是要把金陵城搬到草原啊？”
方琬看着长长的陪嫁礼单，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再补上。”
“哥哥们已经想得很周全了。嗯…我最近去织工局，和织女学了织布。阿隼说…他很喜欢我们中原的布，柔和舒服。我想着…带几台织机过去。”
“好，我去安排。”
然后公主的嫁妆里就又多了棉花种子、纺线、织机和织女。
*
出嫁这天，方琬换上了草原的服饰，身上坠了各种颜色的金饰和玛瑙宝石。从公主府出发，行至城门处。而阿史那隼早就备好最高规格的马车等候在此。
朝中大臣立于城门处，方瑜更是穿了隆重的朝服立于城门之上。神情严肃的看着城门前的众人。
方琬于城门处行了大礼，拜别中原的家人，含泪上了马车。远嫁的公主不方便频繁回来，只得从后面的车帘缝里，再最后瞧一眼生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