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干瘪的身体逐渐充实，感受着好似被粘合起来的破碎瓷器逐渐变得完整，被温暖的光芒包裹的艾伦，不由得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徜徉在这光芒的海洋之中。
不过，虽然感觉极为舒适，但是艾伦并没有丧失最基本的警惕性。
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战场，不是什么养老院。
虽然巴克的战地医生工作做得极为出色，但这并不是他可以大意的理由。
从内心深处、灵魂底层散发出的惜命，让艾伦哪怕在之前那般疲惫，整个人命悬一线随时都可能过去了的情况下保持清醒，而在获救之后，保持警惕对于艾伦而言更是算不得什么了。
但是，也仅限于此了。
虽然巴克的光芒极为神奇，治愈了艾伦肉体上的伤势，甚至连他枯竭的精神之海都填充了不少。但那源自于灵魂深处、心神之中的疲惫感，却是让艾伦无法做出更多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下，让艾伦清醒的看戏，在缓慢恢复着的情况下保持着逃命的力量是可以的，但要是想让他再度介入战场，打开局面，那就真的是强人所难了。
如果艾伦到了那种地步，那不用说了，哪怕是巴克也救不了他了。
除非，有着更强的超凡者或者魔具出手。
所以，艾伦很安然的跟在雷纳德和雷厄姆身旁，没有反抗，被他们的法术所牵引，被他们的法术所庇护，游荡在战场的边缘。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就这个虚空之中的破碎的镜像空间，也大不了哪里去。艾伦他们再退，也退不了多少。
而且如果真的退的太过，到达了什么镜像空间边缘的位置，还有可能被无尽虚空的恐怖吸引力吸走，被那幽暗混沌之中的虚空乱流、空间风暴等异象撕得粉碎。
毕竟，巴克身上爆发的那些璀璨光芒，虽然清除了这方空间之中的死寂、幽暗、还有那些邪异的气息，但却并没有弥补这破碎的空间。
就仿佛，对方全然不在意这空间破碎，沦落入虚空的恐怖后果一般。
当然，毫无疑问，巴克有着与这份信心相匹配的实力。
毕竟，对于单单是肉体就可以破碎虚空，在虚空乱流中任意行走，硬抗小规模的空间风暴的黄金阶战职者而言，这普通超凡者避之不及恐怖之地，也不过是一处较为奇异的落脚点罢了，根本算不得什么困难。
只是，虽然巴克看起来淡然随意，但是在他身后的艾伦等人，心中还是有点发憷。
巴克是大佬毫无问题，哪怕这片行驶于大海波涛之中的一叶帆船倾倒，那也可以毫无问题的到岸，还是用轻功水上漂的方式。
但是他们还是一群小蝼蚁啊，这船要是翻了，那活下来的几率就很小了。
不过这也就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并没有在他们的心中留下多少的痕迹。
虽然不知道巴克怎么想的，但是再怎么说，大佬在场的情况下，他们总不可能比之前的情况更危险吧。
就算是到了最后，他们依旧是需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从虚空中遁走，返回物质界。
但已经拔出了隐患，有着足够的时间补充精力、魔力、精神力，进行精细施法的他们，也有着相当程度的把握能够安全返回。
所以，此时此刻，艾伦他们除了在看戏，也就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能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做到最好了。
哪怕可能巴克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和计划，但他们觉得还是有一张自己的牌握在手上比较好。
倒不是说信不过对方，单单只是因为梭哈的风险太大。
况且，巴克还没有和他们交流，安排接下来的事项呢。
艾伦的眼神有些疑惑……喔不对，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眼神了。
他的眼眶之中，一片血色，再无其他杂质。
艾伦的眼瞳已经变成了破裂的扭曲形状，看起来极为狰狞。连最基础的功能都无法履行的眼瞳，自然也无法做出栩栩如生的眼神，来表达艾伦的神色情感。
不过，艾伦面上略微抽动的肌肉，还是同样的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当然，这在旁人看来更像是之前爆发过度，肌肉痉挛的后果。
艾伦心中沉凝，不知道巴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和他们交流。
虽然相信巴克的实力，也相信对方能够在到来之后的一瞬间就将此方空间之中的事情理清楚。
但就算是对方能够做到洞悉前因，但也应该和他们交代一下接下来的安排吧。
无论是让他们安心，只是乖乖的待在那里，还是需要他们的配合，至少给他们一个明确的指令吧。
这样不吭不响，光顾着扫荡空中邪异的行为，算得了什么啊？
让他们凭默契自己猜测？
心中的疑惑无法开解，艾伦有心探测更多的东西，但是源自于灵魂深处的疲惫感和虚弱感，却让艾伦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本来艾伦维持着现在的对于周边的警戒已经很不得了了，甚至可以说，艾伦在斩出了这样的一刀，抽空了整个人的精气神之后还没有当场死亡，甚至没有昏厥，都已经很强了。
可艾伦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此时此刻，艾伦维持的平衡极为脆弱，哪怕稍有外力，都有可能打破。
而之前的那一瞬间，艾伦不仅没有竭力维持这个平衡，反而试图自己打破，这种操作，简直是让人智熄。
要不是艾伦及时的收回精神力，澄澈心灵，心湖之上显化的观想长刀光明大放，镇压了动荡的精神之海。
打破了献祭仪式封锁囚笼，打破僵局，斩出一线生机，达到了不可能的可能，超越了极限的极限的艾伦，估计就要被自己弄死了。
不过，就在艾伦收摄心神，意志如钢稳固精神的时候，原本在巴克到来后好似大局已定的局面，再度有了变化。
砰！
一道宛如天神擂鼓的震雷之音蓦然在这几近破碎的镜像空间中响彻。
其声浩荡，其势威严。
但是，这还不算完
砰！砰！砰……
紧接着，极有节奏的声音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响彻，好似有巨人敲击着紫铜浇筑的巍峨大门一般，发出澎湃的声音。
这声音一定是还极为缓慢，但愈到后就愈快，声音之间的间隔也就愈发的缓慢。
甚至于，到了最后，这声音连绵在了一起，宛如雨珠从天空坠落大地，连成了一条银亮的细密水线，有一种豪放的蛮荒气概。
嗡！
在这澎湃的声音末尾，一道奇异的嗡鸣之声蓦然出现。
就仿佛是那紫铜浇筑的大门承受不住这般的恐怖敲打一般，开始震动，开始摇晃，发出剧烈的嗡鸣声，好似最后的悲鸣。
也就在这声音响彻四方，响彻在每一个人心中的同时。
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看见了那一道高大的紫铜之门，那道缭绕着硫磺气味、萦绕着炽烈岩浆气息的古朴门户。
这影像极为清晰，不似平常时候用眼睛看见的景物，那种细腻的程度，那种纹路的清晰，几乎超出了视觉可以观测的极限，到达了一种极细微的境地。
当然，这并非是最重要的。那种粗犷的蛮荒气息，那种野蛮到好似物竞天择的残酷意味，无一隐瞒，尽皆展现在他们的“眼前”，不仅让他们看的一清二楚，更是让他们感同身受。
哪怕是此时衰弱到极点的艾伦，也是如此。
就仿佛，这一切和接收信息的一方无关，只是由信息的发出者所决定的。
“深渊。”
心下一沉，艾伦在心中无声的吐出这两个字，心中的戒备几乎提升到了极点。
从外界看来，艾伦身姿修长，神情沉静没有波澜，哪怕是已经疲惫到极点的身躯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丝毫抖动，颇有大将风范。
但是只有艾伦自己知道，自己心中对于这道铜门所代表的东西，忌惮到了什么程度。
说真的，要不是巴克还没有给他们明确的指示，准备妥当的艾伦等人，早就想要溜了。
毕竟，就现在这神仙打架的现场，真不是他们能够留下来的。
巴克就不说了，实打实的黄金，还是从教廷那种大陆顶级势力之中出来的，传承完整，实战经验丰富的神圣存在。
道尔顿虽然差了许多，是一个在标准不过的水货黄金，但那也要看和谁比。和巴克比，自然是弱的不行，但要是和艾伦他们比，那就是强的一笔，妥妥的打不过。
而盖洛普，虽然自身的硬实力的确是差了一些，在在场众人之中也就比奥斯汀等几位黑铁阶强，但架不住人家手段丰富底牌多啊！一开始的时候魔具撑腰，后来魔具要叛变脱离掌控，还有邪神支持。综合一下，那也是一个黄金阶的战力。
塞西莉亚也不好惹，虽然从一开始就像是个凑数的，没有决定战局的力量，一直在维持均衡。但是到了现在，人家也开挂了。
盖洛普献祭邪神，塞西莉亚反手就召唤深渊。
这两人，还真不愧是一伙的啊，这违反大陆超凡界的普遍约定，都是如此的默契。
艾伦虽然还不知道塞西莉亚这一手能够有多大的效果，但光是看着巴克这一副如临大敌，连回话都没有功夫的样子，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不用说，至少也是黄金阶的手笔，要不然对方不可能费这么大的功夫。
你说说，就现在这场上这种等级的战斗规模，艾伦他们还有参与的余地吗？
艾伦在听着雷纳德转述的场上局势的同时，心中也在不由得感叹迪尔诺城这个池塘的水深。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合乎情理。
要是魔潮没有到来，世界版本的最高等级依旧是白银，那么不用多说，大家也就在这个层次之中打转，就算有强者，那也没有质的差距，靠量也可以弥补一下。
但是魔潮重启，让达尔维亚大陆上的超凡者有了更进一步的空间。
而其中的佼佼者，也有了打破规矩的实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有谁会不将这样的破格级存在纳入思考之中。
就算是自己等人还没有到达这一位阶的可能，但肯定会想着如何限制对方，或者说，如何自保。
对于这些计划着搞事的势力而言，更是如此。
艾伦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一次的行动，似乎局势就是在道尔顿展现出残破的不朽圣痕之后开始失控的。
对方试图凭借压制性的强大力量终结战局，主导最后的胜利。
但这却刺激了盖洛普，局势的变化让对方也不得不展现出更强的力量，能够与道尔顿相抗衡，也让战局进一步的升级和烈度增强。
然后因为暗地里的两只血蝙蝠搞事情的缘故，盖洛普的决定也愈发的疯狂，甚至到了献祭邪神的地步。
之后，艾伦挥刀打破僵局，巴克到来抵挡黑暗，又有塞西莉亚不甘人后召唤深渊。
这一次次的变化，简直是一波三折，刺激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艾伦现在的心脏有些疲惫，估计再“看见”深渊之门的时候，艾伦的心跳指不定会多快呢。
“艾伦。”
就在艾伦想着接下来的局势会怎样变化，他们又该如何自处的时候，一道声音蓦然在他的精神之海中响起。
艾伦下意识的心神紧绷，似乎想要反击，但是瞬间就意识到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然后放松了不少。
“我在，您请说。”
艾伦屏气凝神，绝大部分心神收回，放在了和对方交谈的这件事上。
“接下来的战斗的危险程度会超出你们能够承受的范围，不适合你们继续待下去。”
艾伦仔细的听着巴克的话语，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那种沉凝和认真。
他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继续耐心的听着对方说完。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离开这里。”
巴克没有辜负艾伦的期望，以极快的速度说出了这一番话。
“我们没有意见。”
同样，艾伦也是快速给出了自己的答复，简洁明了。
艾伦很清醒，明白自己等人在这种等级的战斗中完全没有作用，只是降低巴克战斗力的累赘。所以，也就没有说什么矫情的话语。
毕竟，那种关键时刻来一段煽情戏什么的，简直是太降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