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卓尔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他又开始做噩梦了，在醉了酒模糊的意识里，那些黑暗日子里的记忆再次朝他袭来。
是那个狭窄的地下室，是穿着统一的白色衣服面无表情的人——
是什么？他不记得到底梦了什么，只是在自己惊恐的喊声中醒来，看了看四周，床头的台灯开着发出微弱的光，某个人正坐在一旁，闻声把头转向这边。
身上被冷汗浸湿，他喘着粗气，还没有从酒劲中缓过来，头也是一阵阵地疼着。
“别过来……！”
他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朦胧中把那人也当成了梦境的一环。但对方及时把手按到了他的肩上，低沉的声音响起。
“冷静。是我，祁楷轩。”
祁楷轩？
这个名字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再去看的时候，那个本来在视野中扭曲的脸也清晰了起来，的确……是他。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们追到这里来了。
但这些他是不会说的。他把祁楷轩的手臂打落下去，“你来这干什么……赶紧滚。”
他知道祁楷轩可能是在关心自己，但这份关心多少会被他解读成侮辱性的同情。脱口而出的强硬语言让他后悔了一秒，但又不能撤回，他把眼神移开，刻意地没有看对方。
他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祁楷轩了。本以为这一直都只是恨意与胜负欲，但现在再次四目相对的时候，心里最深处又好像有别的什么东西缓慢地流出来。
“我一直在担心你。你做噩梦了吗？”
祁楷轩的话语里有点生硬的感觉，像是提前背好的台词一般。
但是……啊？
凌卓尔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就算如此，祁楷轩、这是祁楷轩说出来的话？目空一切的神明，居然能够对自己说这种……
“干什么啊你，好恶心……”他第一时间否定了自己的危险想法，把这认定为对方故意的羞辱。
而祁楷轩则是又贴近了些他的身体，凌卓尔不自觉地往后躲了一下，脑袋一下子撞到了床头。
“我草……”
他被这下疼痛弄得彻底醒过来了。祁楷轩的脸在他眼中不断地扩大，深邃的暗紫色双眸紧盯着他的眼睛。
这是……什么发展啊……！他只能紧张地闭上眼，全身的细胞都在戒备着祁楷轩的下一步动作。
但对面停了下来。他就这样观察了凌卓尔有些扭曲的表情几秒，又把嘴唇贴到他的耳边，低声道。
“……你在想什么？”
“操你妈的！你给我滚远点！！”
凌卓尔全身一个激灵，手肘条件反射地撞向祁楷轩的胸口。祁楷轩的反应速度快，握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按，直接把他压在了床头。
“放开老子！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他看到祁楷轩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于是祁楷轩把他的手放下，继续平淡地道，“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什么啊……”
“我说过的，我在关心你、我，很在乎你。”他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的。
实际上，祁楷轩一点都不习惯说这些话。但之前和安柏宏的对话让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再不说的话，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再说了。他是这样想的。
即使是生搬硬套的台词，也要对他们表达出来。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们、敞开心扉。”
“……谁教你说的这些啊，肯定是安柏宏那家伙吧。”
光凭祁楷轩自己怎么可能这么说话，凌卓尔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嗯。”祁楷轩肯定了他。
“我就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刚才那一秒的动摇又立刻被他斩除了。我就说，祁楷轩不是这样的人——
“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早上你不还得接任务去吗？”他又莫名地烦躁起来。
祁楷轩几乎忘了这件事了，“对。我才想起来，那我先睡了。”
走到房间门旁，他却又转身面对着凌卓尔，沉默了几秒。
“怎么了？”
“……我们一直都在。”
这句话说完，祁楷轩走出了房间，顺便帮他带上了门。
“怎么回事，这家伙今天莫名其妙的。”凌卓尔自言自语着，把台灯关掉继续躺下。
但是……
他的脑子里被塞满了刚才的画面，越是想要驱逐，记忆却越是清晰。他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耳垂，感到比平时更加发烫。
绝对……是发烧了吧。对、肯定是这样。绝对不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他把头埋进被子里，心中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该死。
“祁楷轩……真是个混蛋啊……。”
……
凌卓尔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十一点，才感到宿醉的身体舒服了一些。他走出房间，发现祁楷轩已经出门去接任务。
昨晚的一切都像一场梦。如果真是梦就好了……他回想起那时候祁楷轩的动作，复杂的心情又全部被烦躁掩盖。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早上好哟！感觉好点了嘛～？”
右堂风彻朝他打招呼。凌卓尔还在思索着当时的事，没有听清。
“喂——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他缓过神来，拼命想把那些记忆抛之脑后，“我好多了。”
“诶，感觉今天的凌卓尔很好说话呢。”虽然这么说着，但右堂风彻的笑容里似乎不怀好意。“果然黑猫先生的办法很有用吧？”
凌卓尔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了。所有的都是安柏宏的主意……等等，我为什么会失望啊？他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太对劲。
“哎呀小兔子，你怎么把这个说出来了。”安柏宏还是一副笑脸，走到凌卓尔身前。
“不过，现在你感觉祁楷轩像一个人类了吗？”
“啊？说什么呢，他不本来就是人吗……”
“不是那个意思哦。我是说，他是不是比以前有人情味一点了？”
凌卓尔再次回想了那时的画面。原来感到的违和感是因为这样……“就算有，那也不都是你给他出的主意吗。”
亏我还想着祁楷轩怎么可能会关心别人，合着都是这家伙的计划吗，他感到那时候居然脸红了的自己丢尽了颜面。
“我才没有那样做哦，我只是稍微点拨了他一下。”安柏宏道。“虽然我不知道他当时说了什么，但那一定都是他的真心话。”
真心话……
凌卓尔第一次看到祁楷轩是那个样子。陌生又熟悉，即使语气还是生疏的，他也在……尽他所能关心着我吗？
我是不是对他说的话有些过分啊。他这样想着，首次在那个他一向以为自己厌恶的人身上，找到了些不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