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窈和陆淮生对视一眼，成了。
陆淮生看着这个让他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透过这一片黑暗……
他好似看到了记忆当中阔别多年的父亲——
‘淮生，再忍忍，你再忍忍！
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
‘你想干什么？你说过不伤我儿子性命的！’
‘不，快点住手，他还是个孩子！’
‘快停下……噗……’
‘你——’
那些在记忆当中已经模糊的片段，在今时今日，开始清晰了起来。
陆淮生攥紧了拳头，眉头拧的死紧，那张金质玉相的脸上，不复平日的从容淡定。
声声字字，如犹在耳。
陆元青……
陆元青！
温窈察觉到了陆淮生的心绪震荡，赶忙拉住了陆淮生的手。
被柔弱无骨的小手包裹着的手掌，顿时有些无所适从了起来，陆淮生的身子僵住了。
“没事的，那些都过去了。”
“我们今天就是来斩断这一切的，帝都陆家，会付出代价的！”
少女的声音温柔，带着循循善诱。
陆淮生的目光逐渐从迷离变得清明，他看向身边的人儿，狭长的凤眸当中闪过一丝歉疚。
“是我魔怔了。”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直面血淋淋过往的勇气，你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温窈目光灼灼，言语间满是对陆淮生的肯定。
“其实我没有那么好。”陆淮生有些不敢对上温窈的目光。
其实他不算是个生性坚强的人。
不知道多少个午夜梦回，他的脆弱展现的淋漓尽致。
现在所看见的淡然，不过是层层软肉退去之后结成的血痂。
温窈一把拉住了陆淮生的手。
“你很好。”
漂亮的桃花眼中好似盛满了星子一般，熠熠生辉。
陆淮生垂下了眸光，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
他承认，到了这个最开始的地方。
之前在席沫面前的侃侃而谈，所有的从容淡定。
好像都变得跟个笑话一样。
其实，他没有真正的放下。
陆淮生虽然一言不发，但温窈能感受到这一份脆弱。
温窈想，是不是自己太操之过急了？
毕竟这可是陆淮生记忆当中最为伤痛的地方，自己承受着无尽痛苦的时候，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的面前。
双倍的疼痛。
生理和心理的伤害。
陆淮生那时候的年纪是那样的小，不疯都已经是奇迹了，更遑论坚强了。
温窈还在在担心着陆淮生，陆淮生却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他失态了。
他不应该失态的。
明明，他早就习惯这一切了。
“阿窈，我没事。”陆淮生给了温窈一个安心的眼神。
作为男人，怎么能够让女人担心呢？
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够如此。
“如果我能够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温窈咬着下唇，莫名的有些心疼。
“只要遇见，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算晚。”陆淮生轻轻搂住了温窈。
在一片漆黑当中，两人静默相拥。
隔着冬日厚厚的衣服，但隔不住两人相互跳动的心。
温窈的腰间还系着忘记摘下的心动信号器——
赫然显示——
九十九！
美食可以让温窈心动到九十，但能让温窈心动到九十九的。
此时此刻，只有陆淮生一人。
门外传来守卫时不时打哈欠的声音。
帝都陆家，虽然中有修炼者。
但这个修炼者，单单只代表着陆元青一人。
毕竟，从陆元青往下数，就来再曾出过一个修炼者，其他人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罢了。
而那些拥有修为的，都是冲着陆元青的名头而来，他们的加入壮大陆家，而陆家给他们提供修炼资源。
如此，帝都陆家这样的家族依旧是凤毛麟角。
这是一个拥有修炼者的家族！
绝非凡族。
但就算再非凡族，在子孙后代一代又一代的凋零之下。
最后依旧也会泯然于其他世家。
哦不，甚至会更加不如。
毕竟，兴盛之时学不会夹着尾巴做人。
那么衰败之时，尾巴就会不复存在了。
为何如此说？
因为。
只有断尾，才能够求生啊。
至于那些为利而来的修炼者，既是为利而来，那么在无利可为之时，便会散的比什么都快。
“糊涂东西，看守大人的房间居然还敢出这样的差错！”门外传来了严厉的呵斥声。
原来是门外的守卫，趁着闲暇的时候掏出了手机打游戏，被抓了个正着。
看门的自然只是普通人，毕竟现在陆元青不在，那些修炼者可不会在陆元青不在的时候刷存在感，表忠心。
有必要吗？
没必要。
既然要做这些事，那么首先就得让陆元青看得到才行。
否则都是白搭。
温窈和陆淮生对视一眼，小心挪动着步伐到角落。
陆元青的房间，有着禁制。
虽然金丹期的禁制，对温窈来说算不得什么。
但对陆淮生来说，还是有点克制的。
毕竟不拼其他东西的时候，单对比修为，的的确确是吃亏的。
再说了。
他们来着，不就是为了打一个措手不及吗？
自然不会打破这所谓的禁制，不然这还有什么意义呢？
等到外头的声音消停下来。
温窈抬手布了个结界，将陆元青的禁制隔绝在外。
然后掐了个明火诀，霎时间亮如白昼。
只不过从外面看来，依旧是一片漆黑。
“这老东西房间的东西不少。”温窈摸着下巴评价道。
虽然说无法和他乾坤带当中的那些相比。
但是就外界而言，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也不知沾染了多少血。”陆淮生厌恶的皱了皱眉。
一般来说，陆淮生的情绪不会太外露。
但此刻既然是在温窈身边，那么陆淮生自然也不用太克制自己的情绪。
毕竟如果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边都要克制情绪，那就太累了。
“那么就让我们为民除害吧。”温窈眨了眨眼。
陆淮生十分赞同的点头。
说干就干。
不过十多分钟，陆元青的各个房间，就没有一个幸免于难的。
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温窈搜刮走，扔到乾坤袋当中了。
毕竟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陆元青的这个地方，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别有洞天。
一个房间作为会客的、一个房间作为打坐修炼的、一个房间为休息的、还有一个房间应该是库房，里面堆放的东西比较多。
最后一个房间……
则是摆着陆家列祖列宗一排又一排的灵位！
而在灵位下的香案之上，赫然摆着一本族谱。
族谱带着些许泛黄，布满岁月的痕迹。
识海当中的陆泽华兴奋了起来。
“这是陆家的族谱！”
陆泽华未曾想到，在阔别了不知道多少岁月之后，自己还能看到这本族谱。
这本族谱见证了岁月的变迁，家族的传承。
如今还余身在……
这样陆泽华怎么能够不动容？
陆淮生无法共情陆泽华内心的激动，神色淡淡的温窈说了这东西的出处。
“你把那本族谱拿下来，我要好好看看。”陆泽华的声音微微颤抖。
陆淮生和温窈对视一眼。
温窈上前查看了这个房间有没有什么机关禁止之类的东西，却发现这个房间当中未曾存在着任何禁制机关。
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一个象征着香火传承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半点的保护机制？
但，温窈又认认真真的查探了一番，依旧是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此时，识海当中的陆泽华开了口。
“陆家的祠堂不设禁制，因为列祖列宗的牌位，就是最好的禁制。
若是非陆家子孙的人动了这房间之内的东西，那就会被诛杀当场，反之则平安无事。”
陆泽华也是透过陆淮生的眼睛仔细看了好一番才得出的结论。
由此可见，帝都陆家的传承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毕竟，有着这样的先祖……
局限是必然。
陆淮生提步上前，对着眼前的一众牌位微微躬身，然后双手捧起香案上的族谱。
在陆淮生双手触碰到那族谱的一瞬间，那泛黄的族谱散发出了一抹微弱的流光，萦着陆淮生的周身轻轻旋转。
而一直藏身在陆淮生识海当中的陆泽华，此刻也显出了身形。
他将那一抹流光攥于掌间，轻轻的合上了眼，感受着这个无尽的岁月当中，陆家的兴盛衰败……
陆淮生透过陆泽华，也看见了陆家自那件事后的光景——
陆泽华带领陆家众人去往蛮荒境，为修仙界众人一探这上古秘境的究竟。
最后的结果，没有让任何人感到意外。
上古第一秘境，有进无出。
众人虽佩服陆泽华的胆量，但也没有停止算计陆家的心思。
陆家敢为修仙界先，打着为了众修炼者的旗号一探究竟，虽是美名。
但，绝对的实力之下。
所谓的美名就跟纸片一样轻飘飘，一触即破。
之前有着陆泽华这个绝对的实力奠基者，想动手者还需要掂量几分。
可陆泽华已经带着精锐部队去往蛮荒境，自此一去不回。
那他在去往蛮荒境之前，一定将陆家的核心秘密告诉给剩下的人。
而仅剩的那些陆家人，也开始隐世而居，避世不出。
这无疑坚定了这个猜想。
能够让陆泽华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吸引住他们的目光，那么陆家的这个修炼功法，定是玄妙之极！
无人能够想到，陆泽华此举，不过只是为了保全陆家而已。
陆泽华带着一众人去往蛮荒境吸引视线，剩下的陆家人开始兵分N路，四散开来，能保全一路是一路。
在有心之人的追逐之下，一部分的陆家人被寻到了踪迹，一开始那群人还能够好言相对，但陆家人并没有拿出让他们所满意的东西，不过几天就变了个嘴脸。
但出于对力量的渴求，修仙界众人默许的这个做法。
就如同之前讨伐温孤家一般。
可温孤家出了一个温孤曦，还带了一个叶不言。
但陆家只有一个陆泽华，此刻已经身先士卒。
不过事实证明，陆泽华的方法不是没有用的。
最起码，看着眼前的这本族谱。
就知道，陆家到底是保全的一些人下来。
虽有损伤，但这已经是他们所能够求到最好的结局了……
阔别的岁月很长，但在辗转的浮生之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看完了所有的一切，陆泽华本就飘忽的身形愈发黯淡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年少之时的他太过冲动，只想着光耀门楣，却忽略了这份荣誉之下是难以承受的枷锁。
“你在后悔？”温窈看着陆泽华的模样，开了口。
“我不悔。”陆泽华那双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坚定。
即便上天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也会选择如此做，但他不会再乐于分享。
那些人摸不清路数，知不清底细。
就不敢轻举妄动，生出什么觊觎的心思。
“既不悔，如此又为哪般？”温窈漂亮的桃花眼中闪烁着微光。
“为亲族、为无辜、为心中有愧。”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谈何无辜？”
“可我有愧。”
“愧字为情鬼，无外乎心中有鬼。”温窈的眼中闪过一丝犀利。
“你知道了些什么？”陆泽华偏头看向温窈，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杀意。
陆淮生看着陆泽华的虚体，眼底是无尽的冷意。
“当初，你其实并没有去往蛮荒境，众人所看见的身影，不过是身形相似者。
也许一开始你确实存了用自己换陆家全部人安宁的想法，但越是细思，你就越是知道不可能。
人心叵测，出于对力量的渴求。
什么魑魅魍魉的阴私手段都使得出来，对于这点，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温窈神色冷冷。
蛮荒境，上古第一秘境。
有进无出可不是说着玩的。
即便只是一抹残魂，也不能离开蛮荒境，依旧只能够徘徊蛮荒境当中，直至消散。
那么陆泽华这一抹残魂？
又是从何而来呢？
陆泽华所说的是自己去蛮荒境之前分出的神魂，封存在陆家的血脉当中。
其实不然，残魂与神魂。
天差地别。
“小姑娘，千百年前的事情，你又从何得知，莫要信口雌黄，辱吾身后清誉！”陆泽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着平淡。
但这句话一说出口，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承认呢？
如事实并非如此，陆泽华只会一笑而过，又怎会开口为自己辩驳呢？
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人，就连最普通的淡然都保持不住吗？
可见心中的确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