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了。
古夜又一次从沉睡中苏醒。
他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没有一点久睡的昏沉感，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沧桑。
大梦两千余年，对他来说，似乎只是打了个盹。
事实也是如此。
烛帝道场的时间近乎静止，相对于外界的时间流速，他真的只是打了个盹而已。
“醒了？”
上方一道声音传来。
抬头望去，天穹下的红色巨龙泣血，依旧是那般遍体鳞伤的模样。
“看来你已经在梦境中见到了年轻时候的本帝。”
九阴大帝投下一道目光。
“嗯。”
古夜于盘坐中站起身，与九阴大帝对视，微微颔首。
此时此刻的他，神色依旧有些恍惚，面对九阴大帝，似乎少了一些敬重，多了一种惺惺相惜和怀念的感觉。
在梦境中，年轻时候的九阴大帝是他的挚友。
只可惜，梦中的旅客只有他一人。
九阴大帝只是造梦者，无法体会到这种感觉。
“入梦一场，收获几何？”
九阴大帝问。
古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
杀生道种已然开花，结成道果，脚下也因此多出了第四条大道，有无边杀气沉浮。
“只多修出了一条大道，你倒是不骄不躁。”
见到这第四条大道，九阴大帝眼中浮现一抹笑意。
“一场梦能造就出一条大道，已是不虚。”
古夜并没有因此感到可惜。
梦中两千年岁月，他当然有机会悟出更多的道则。
若是他愿意，甚至可以修成七条大道，结成一等神王道果。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只因梦中的他，并没有寻到更多适合自己的道则。
放眼当下，他脚踏四条大道。
时空、因果、天权、杀生……每一条道则都足够可怕。
寻常的道则，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昔日和水火居士的一战，早就让他生出了不少感悟。
七条大道，是每个神王境强者的极限，每一个名额都弥足珍贵。
如那水火居士，不过手握两条道则而已。
水火、阴阳，两两相融，算起来也只是四等道果，可战力却堪称道门年轻一代的顶尖人物。
与其滥竽充数，不若精益求精。
更何况，入梦一场，古夜的收获也不仅限于此。
他于梦境中成就不灭，如若一次转世，提前感受到了不灭境的玄妙。
他于梦中的龙祖山苦修，习得了完整的龙族传承。
龙族盛会、万族元狩大典、千年元狩征战……
一场场战斗的洗礼，和太古各路人杰和豪雄的交锋，这样的经历更是难得。
而今的他，说不得脱胎换骨，但也差不了多少。
这也让他对后面前往登天门，闯荡无尘天，有了更加雄厚的资本和底气。
“有此觉悟，难能可贵。”
九阴大帝一笑，而后又道：“你梦游太古两千余年，想来也学到了完整的龙族传承，本帝手中也没有更多可以教你的东西了，唯有本帝登临帝位之后，自创的三门帝禁之术，人称烛帝三式。”
“烛帝三式？”
古夜顿了顿，拱手道：“还请前辈赐教。”
“本帝乃时间大道的成帝者，站在时间大道的尽头，烛帝三式也皆是源自于此。”
“这第一式，名为造梦万古，你已深有体会。”
“此术可立身时间长河，追溯过去，造梦一场，送他人入梦，也可送自己入梦。”
“但切记，真亦假时假亦真，此术不可多用，一次足矣，否则会在梦境中沉沦，分不清虚与实。”
九阴大帝讲述起来。
“晚辈谨记。”
古夜垂首。
“这第二式，名曰岁月永恒，正是本帝而今维持的大神通，将立身之地从时间线中剥离出来，不受岁月光阴的干扰，永恒不变。”
“可惜，这终究只是‘术’而已，并非是真正的永恒。”
讲到这里，九阴大帝脸上多出了一丝无奈。
纵为大帝，俯视万古，依旧无法成就真正的永恒，这是何等让人悲戚之事？
对此，古夜感同身受。
年轻时期的九阴大帝是多么的意气风发，面对那位大周末代人皇之时，依旧敢开口调侃，轻薄天地共主。
而现在……
让人叹息。
“第三式，名曰身化岁月。”
“此术说来，并不晦涩，乃是对时间之道的极致运用，立足时间之上，身化万古，是为岁月之主。”
“施展此术，可一眼桑田，一眼沧海，众生枯萎，万物新生。”
“这是烛帝三式中唯一的大杀伐之术，以时间之力，驾驭毁灭和新生。”
“本帝昔年第一次见到时空长河，便悟得此术，奈何此术仍旧算不得完美，若是将其推演至极尽，可化身时空长河。”
“终其一生，本帝也未能将此术推演到那种境界，也算是本帝平生的一个遗憾。”
“你脚踏时空大道，一手掌时间，一手掌空间，比本帝更强，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弥补本帝的这个遗憾，化身时空长河，成就真正的永恒岁月之主。”
说罢，九阴大帝张口一吐，化作三张金页，送入古夜的脑海。
古夜没有抗拒。
那三张金页记载的正是烛帝三式。
这是九阴大帝的最后一次传道，或许也是唯一一次传道。
此术由他而创，从未传承给任何一人。
而今，古夜成为了唯一的传承者。
“多谢前辈厚赐。”
感受到烛帝三式的玄妙，古夜脸上浮现由衷的感激之色。
“虚伪的奉承就不必了，本帝平生听不惯这些。”
“百万年岁月，本帝等来了合适的人，也将衣钵传承了下去。”
“本帝的夙愿已了，龙族以后就交给帝敖那老小子，还有你们这些小辈了。”
九阴大帝道。
“前辈你……”
古夜听到这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不错，岁月永恒之术，时时刻刻都在消耗本帝的力量，造梦万古之术，更是耗尽了本帝的最后一丝神力，本帝的神火即将走向熄灭。”
九阴大帝地点了点头。
他的身躯，肉眼可见地开始衰败、枯老。
烛帝道场近乎静止的时间，又一次开始了流动。
古夜心中徒生悲凉，更加感到无奈。
他知道，自己无力改变这一切。
龙公帝敖都无法解救九阴大帝，他又怎么做得到呢？
九阴大帝的神色，却始终如一的平静。
他目光一转，看向烛帝道场之外，似乎可以看到外界广袤的血色厄土，看到那座残败的盘龙古城。
他的眼神中，隐藏着某种深深的眷恋。
那是对这人世间的眷恋，又带着一分解脱。
百万年的煎熬，终于在这一刻将要结束。
“你该走了，不必为本帝感到惋惜，不成仙，众生皆有凋零的一天。”
“临近消亡之前，本帝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伴随着烛九阴最后一声叹息，一股无言的伟力笼罩在了古夜身上，将他的身躯逐渐排斥出这座烛帝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