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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陆兆拓房屋被毁 夏临泉重建 杜林森惨遭陷害 姚国顺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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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秋珍经历了一生中最为惊魄的时刻。她在围观的人群中向人们诉说陆兆拓被罢职,被批斗,被学习,她都没有像现在这个时候惊恐。她坚持在家带好孩子,没有向任何人,任何部门申诉。坚信共产党员有共产党员的血性,作为共产党员的妻子,婆娘应能审时度势不去添乱。相信时间不长笼罩在每个人头上的阴云很快就会散去。可如今一场大火烧光了家里的所有,那可是刚起的房子呀,借了兄弟叔伯侄儿很多钱才建成的呀!现在就只剩下厦屋了。房子是供人居住,躲避风雨的地方,只有房子才能让人们安居乐业,如今主房被烧,一家人该怎样活呀!

王秋珍的哭诉激起很多人的同情,大伙异口同声,纷纷指责纵火人!

王秋珍是宁民县城解放后经人介绍嫁给陆兆拓的。陆兆拓一眼就看中了这位老实巴交的城郊姑娘,梳着长长的辫子,看人羞答答,面带微笑。

婚后,王秋珍先后诞下大明,明远,明慧三个孩子。在东陵村小学建成后,婆娘又怀上了。陆兆拓怒视妻子:“为什么不把控好日子,生那么多孩子干什么?六张嘴巴张口要饭咥,做饭不嫌烦呀?”

嘟囔的急了,王秋珍反怼:“我把控日子,我把控日子有啥用?你非要弄,不让你弄,你生气,现在却怪到我头上了?”

陆兆拓看了一眼任劳任怨的婆娘,不吭声了。

孩子出生后,家里的情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个不在计划内的孩子,生的是眉清目秀,一头乌黑的头发,五官分布均匀,就如雕塑般分明。长到可以跑步的年龄,孩子长得更是出众,方方的国字脸,形态就像一只虎羔子,人见人爱。陆兆拓更是喜不自胜,每每回到家都要先抱一下小儿子,亲亲孩子的脸蛋。农村人对男孩子的认知越捣蛋越好,陆兆拓为最小的儿子取名明岛。

柏蓬启带领七八位后生又拖回来两头猪,被小明岛瞅见,他拉着王氏的手,非要去看,伸着小手,指着柏家大院的方向说:“走,走。”

王秋珍考虑到小孩子见血腥味不好,别吓尿床,就哄明岛天黑了去。明岛就守在母亲身边,熬到天黑,王秋珍抱着他去找陆兆拓。明岛看到陆兆拓后拍着小手喊:“大,大,大大。”

陆兆拓口嚼了一点瘦肉沫吮进儿子的口中,明岛的口中发出“嘿嘿”的声音。

陆兆拓叮嘱婆娘把娃抱回去,别着凉了,早点上床睡觉。王秋珍娇嗔的说:”咋哩,碍你咥碍你喝,是不是看娃没有你咥饭当紧?”

王秋珍抱着儿子回到家,把明岛放在厦屋的床上就去小解,刚解开裤子就发现自家的屋后火光冲天,夹杂着“霹雳啪啦”的茅草结爆炸声。三个孩子同时从堂屋里跑出来,都惊慌失措的大喊:“着火哩,着火哩。”

王秋珍吓的顿时没有了尿意,提起裤子就往柏家大院跑。当晚的风是北风,火借风势从后檐开始烧,直到烧到南面的屋檐,所有人都目睹檩条被烧断,最终只剩下一片废墟。

愤怒的陆兆拓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对在身后站着的大弟陆兆明,二弟陆兆顺,三弟陆兆有,四弟陆兆宏,五弟陆兆义非常强势的吩咐:“走,找那个混账东西算账去。”

喝过酒的一行人,仗着酒兴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柏家大院。柏世豪正与陆兆勇,夏临泉坐在堂屋的桌子旁算账。看到陆兆拓带领几位弟兄气势汹汹出现在门首,漫不经心的问道:“出哈事了,这种阵势?”

陆兆拓指着陆兆勇,怒气未消:“陆兆勇,你个驴日的畜生,给我出来。”

陆兆勇看了一眼柏世豪,柏世豪根本没看他的眼色就站了起来,冲门外的陆兆拓喊道:“陆兆拓,你几个意思,夜深人静的,你在我家门前瞎嚷嚷啥?”

陆兆拓没有理会柏世豪的言语,继续用手指着陆兆勇:“你狗日的放火烧我家房子,敢做却不敢出来,天生就是一孬种,驴日的货。”

陆兆勇报以一声冷笑:“你是咥木梳背子咥多了吧!你家着火烧了房子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说是我烧的,你拿出证据,拿不出证据,可不能诬赖好人。”

“我,呸,”陆兆拓朝屋内吐了一口唾沫,表示对陆兆勇一席话的抗议和不满。

柏世豪马上变了脸,朝陆兆拓冷冰冰的说:“请收回你的放肆,你朝哪吐唾沫?再不收敛信不信我让你把吐沫给舔回去。”

陆兆拓没有理会柏世豪的话:“烧人家房子就应该受到惩罚,这与杀人越货有什么区别?一家人难以住安稳,让谁碰到谁受得了,今天不打你狗日的一顿难消我心头之恨!”

陆兆拓的强势让柏世豪很是反感,他把陆兆勇拉到陆兆拓的面前,对随后赶来的村民们说:“口口声声说兆勇叔烧了你家的房子,那你说,人证物证可有?”

面对柏世豪的针锋相对,陆兆拓顿时没有了主意,思忖片刻后,他作了垂死挣扎:“绝对是他干的,陆兆国被抓,被判刑,生产队要选队长,他听到风声半夜去找我,要我直接任命他当队长,被我讽刺挖苦了一番。第二天他在选举会议上捣乱,我让人扇了他几巴掌,痛打了他一顿。肯定是他怀恨在心,趁我不在,放火烧我家房子。”

话音刚落,柏世豪就马上投去嘲讽的神色:“亏你还是一名党员,一点党性原则都没有,说人家有错,你得拿出证据呀!证明他在现场啊,我可以为兆勇叔证明啊,他一晚上都和我在一起,是我让他留下算好账再走的。如果你不信我的话,夏队长也可以证明。”

陆兆拓拿不出任何证据,只好作罢,走之前恶狠狠给陆兆勇扔了话:“你狗日的等着,等我找到证据,非让你血债血偿,你想灭了我,我也不让你好过。”

第二天天刚亮,夏临泉吹的哨音就尖锐的响彻东陵村的村巷。忙碌了两天,今天该上工了,社员们不分先后涌向村部。先到的把牛马骡驴牵出来,拴在一长排的牛槽边。随后到的,有的去洗淘草缸,有的去清理牛厩,清理昨晚牛马骡驴排出的粪便。

大伙都在忙碌着,陆兆拓怒气冲冲的跑了过来,把一个火柴盒拿给夏临泉看:“这是我今早从屋后的一棵小树边捡到的,平常人家用“老虎牌”火柴,而有人看见陆兆勇在用“泊头”牌火柴。“泊头”牌火柴比“老虎牌”火柴要长,燃料头要多一点,烧的时间更长一些。”

夏临泉看了看火柴,又看了看陆兆拓:“你对昨晚的事仍是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陆兆拓一怔:“这事怎能忘,你能忘?房子没有哩,家就等于要完了哩,不是小事。”

夏临泉似有所悟的点点头,再次看了看“泊头牌”火柴,掂了掂:“就凭这一盒火柴,你也不能认定就是他干的呀,如果谁有或谁使用这火柴,你就怀疑谁,怀疑的人可多了去了。”

陆兆拓解释:“我亲眼看见赵主任吸烟时用的就是这牌子的火柴,陆兆勇献殷勤就把它要了去。”

夏临泉眨了眨眼睛:“这不足以证明就是陆兆勇干的呀,除非你亲自逮住了他。”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陆兆拓的几个兄弟也都赶来了。

陆兆拓一改往日的老实劲,立马质问夏临泉:“你是不是在袒护陆兆勇?怎么我说什么你都向着他呢?你是不是认为我现在不是村长了,没有说话的份了,你们就可以不理了?”

夏临泉解释:“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杀人放火越货,自古以来人人恨之。不管怎么讲,说一万句,说陆副主任放火烧了你家房子起码要人证物证吧,人证你没逮到,放火的人只是凭空臆想,捏造物证。凭一个火柴盒就认定是他放的火未免太过牵强是不是。”

夏临泉拍了拍陆兆拓的肩膀,进一步安抚他说:“知道你家房子被烧,心里怀着恨,恨不得把放火的人撕成八块。换成是我我也恨呀,婆娘,孩子在哪里住呀?一家人挤在一个炕上,那算什么事嘛!”

夏临泉顿了顿,转了一下眼珠子计上心来:“作为队长我责无旁贷,昨晚也到现场了,见火势太大,无法施救就回去哩。人都到齐了,我临时开个会,讲一下你家房子着火重建的事。”

陆兆拓不置可否,伙同兄弟们加入清除牲畜粪便的行列。

当清早的工作全部就绪,牛马骡驴津津有味咀嚼麦草,嘴里发出“咯咚咯咚”牙齿相搓的声音。

夏临泉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他站在牛朝边,宣布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昨晚发生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有人故意放火烧了陆兆拓家的房子。我代表我个人谴责这种不道德的行为,烧人家房子让一家人无法居住,这与杀人越货有何区别,这是畜生的行为。但昨夜已经过去,纵火人没有留下任何可用的证据。放火的犯人抓不到,咱不能就这样过日子吧!咱可以住茅草棚,但孩子们不能呀!我有个想法,希望得到大家的赞同。昔日为了能让全村的孩子有学上,有书读。”

夏临泉的语言开始变得有情感,有张力起来:“他提议建咱东陵村的第一所小学校。在经济吃紧的情况下,不顾婆娘的反对,把家里仅有的一袋粮食都捐了出来,这种行为可歌可泣,受咱原上所有人的尊重,如今,”夏临泉提高了嗓门:“他家有难,咱大家就应该共同努力去帮助他,让他和咱一样有房子住,有衣服穿,我提议,房子重建,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檩条,没东西的出人工,坚决把村长的房子建起来。”

话音刚落,人群激奋呀!个个激动的难以抑制,这是运动以来少有的场面,人们的力量拧成一股绳。所有人没有异议,都表态赞成。夏临泉的设想得到拥护,满脸的堆笑:“那回去咥饭,饭后就齐聚陆兆拓村长家,有钱带钱,无钱捐物,无物上工。”

陆兆拓激动的握着夏临泉的手:“真没想到啊,你还有这么高的觉悟。”

夏临泉回以舒心的笑容,心里则在想,我哪有什么觉悟,只是替陆副主任开脱罪名罢了。谁都有同情心,利用人们的善良一拍即合,有谁愿意去当不愿意帮助人的骂名呢!当队长就是好,关键时候还是有号召力的。

夏临泉没有回到陆家大院,他心里清楚,如果回去做饭咥,肯定会影响今天的日程安排,为了不影响心中的所要安排事的进度,他直接去了兄弟福娃家。

二龙和芙蓉做的早饭,包谷糁子,黄黄的玉米馍,夏临泉狼吞虎咽咥了一块馍,一碗包谷糁子,随意?了几片盐腌的红萝卜就去了陆兆拓家。

他主动把厦屋的桌子搬了出来,要了一支笔和一个凳子。不时的有人来,他开始记录随意捐款捐物的明细。

小明岛挣脱王秋珍的怀抱,一路小跑到夏临泉的身边,拿起笔就去在纸上乱画。夏临泉只看了一眼,便喜滋滋地把他半拥入怀:“明岛真乖,长得真俊,把笔给我写字可好?”

明岛听话地把笔递给夏临泉,稚嫩的说:“给。”

夏临泉完成了统计:近二百户人家,半数的人捐了钱,足有五百之多。半数的人捐了物,木头堆了一大堆,足够陆兆拓家翻修房子用的了。

夏临泉前后数了一遍户数后,发现还有两户没有登,马上心里就有数了。他伸长了右腿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面值十元的钞票,并把它放在了钱堆里,向大家笑了笑:“我也是东陵村的一份子,一家有难,我不可能袖手旁观,一点心意,不足挂齿。”

夏临泉在账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并注明了捐款的钱数。所有社员都投去钦佩的目光,陆兆拓与婆娘王秋珍更是投去感激不尽的神情。

就在夏临泉站起身想说话的当即,陆兆勇带领“四蜂”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过来。

陆兆勇扫视了一圈全场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的钞票,往桌上一放,“四蜂”跟着效彷,每人掏了一张五元面值的钞票放在桌子上。

陆兆勇开始傲视一切的讲话:“刚刚听到有人向我报告夏队长在这做好事哩,于是就赶过来凑热闹,毕竟都是一个村子,既然大伙都捐了,这是好事,我不会例外。乐于助人是咱中国人的优良传统嘛,不过,再此我要讲两句话,有人怀疑这场大火是我干的,那是凭空捏造,没有证据就不要乱喷屁,喷谁呢?谁那么好喷哩!你以为现在还是以前嘛,一人独断,说打谁就打谁,说骂谁就骂谁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睁大眼睛,醒醒吧!”

说完话,陆兆勇与“四蜂”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去。

夏临泉看着“四蜂”的身影,摇了摇头:“可惜,可惜哟,年纪轻轻,不学无术,整日里跟在别人身后瞎折腾。”

夏临泉随后再次宣布重大决定,留下十位有盖房经验的人,立马修复陆兆拓家的房子,剩下的人全部下地给麦子除草,工分照记。

陆兆拓激动地再次握住夏临泉的手:“小夏呀,我真没有想到呀!你办事真周到啊,干脆利落,不留拖拉。”

王秋珍激动的脸上绽开了花:“夏队长,在我们家干活的人,我们管饭咥,俺不能让人饿着干活,你对我们的好,我和兆拓记着哩。”夏临泉随后去了村部。

他刚跨进村部办公室的门褴,陆兆勇顺手就关上了门,把夏临泉的耳朵高高的提了起来。夏临泉痛的呲牙咧嘴,斜着眼看陆兆勇:“清点,哎呦,太重了,痛死我了。”

陆兆勇并没有留情面,直到看到夏临泉痛的流了泪才松开了手:“你这熊孹的陕北人,我清早多睡了两个小时,你就背着我干了一件漂亮的事。你倒好,全村人的心一下子都被你收买了,你却把我当成里外不是人的人。”

夏临泉晃了晃脑袋,定了定神,认定屋内屋外没有人后,马上神秘的说:“你认为我傻呀,我这样做还不全是为了你。”

陆兆勇一愣:“全是为了我?”“你别认为不是,昨晚今晨你没看到陆兆拓那阵势,带领几位兄弟来势汹汹,想直接把你灭了。”

陆兆勇退后一步:“灭我,有何理由,再说他有那个胆吗?他只要用指头碰我一下,我弄死他。”

夏临泉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你以为烧房子是小事啊,这与致人于死地,杀人全家有什么两样?人没法过日子了,人家能不奋起反抗吗?”

“凭什么就怀疑火是我放的,这明明是栽赃嘛,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嘛!”

陆兆勇据理力争,夏临泉走进他,直视他的眼:“我去了现场,因火烧了起来,没法施救,人家当场就怀疑是你干的。是事都有因吧,他当初是看不起你,但你也不至于去放火解恨吧!再说了,全村的人都去救火了,就唯独你和柏主任没到现场。”

陆兆勇立马生气了,怒怼夏临泉:“你想找死呀,连你也肯定这火是我干的。”

夏临泉冷笑了一声:“嘿嘿,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对柏主任说小解,匆匆忙忙离去,匆匆忙忙而回。我看的清清楚楚,你刚从巷道里装作若无其事回来,几分钟之后陆兆拓婆娘王秋珍就慌慌张张跑来告知家里着火了。”

陆兆勇眨了眨眼:“那也不能证明是我干的呀!”

\\\"作案的时间正好吻合,再说了,陆兆拓第二天在屋后的一颗小树下捡到一盒“泊头”牌火柴,这火柴平时只看到赵克华与柏主任在用。有人看到你向赵主任要了一盒火柴,总不能说这火是赵主任和柏主任干的吧?点火的人肯定是急匆匆点火,点着后急匆匆逃跑,一不小心,撞到树上了,慌不择路撞的眼冒金花,火柴却被挤掉,从树杈的中间跑掉了。放火的人没在意火柴会掉,恰巧“泊头”火柴正好能说明放火人的身份,于情于理,千夫所指,这火就是你干的,人家陆兆拓怀疑你是对的。”

陆兆勇立马捂住夏临泉的嘴:“别再说了,这事你知我知,千万别让别人知道。”

夏临泉用手支开他的手:“你现在知道我的用意了吧?尽快重建陆兆拓的房子会立马减轻或消除他以及他族人对你的仇恨。”

陆兆勇点点头:“这一招你做的高,我佩服,”陆兆勇拍了拍夏临泉的肩:“我平时对你的好,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得到了回报,我很高兴。”

夏临泉:“我也佩服你的魅力,内心里水火不容却还是去捐了款,在众人面前彰显你的大度,你呀!”夏临泉竖起了大拇指:“高。”

陆兆勇这时再次拍了拍夏临泉的肩:“老弟,哪天哥请你咥饭,聊表我的心意。”

夏临泉马上不失狡黠与诚挚地说:“咥啥饭呢,今后用得到你的地方多着呢!只要我找到你,你可不能推迟哟!”

陆兆勇回以坚定的眼神:“放心,只要我能办到,只要是你夏临泉的事,我义不容辞。”

夏临泉清扫了眼前的一些事,开始正式实施他心中运酿的一件大事,对他个人来讲,所有的事都没有这件事重要,思谋已久,蓄谋已久,必须绝对要办,没有之二。

从春节到小麦返青拔节这一漫长的时日里,他都被一种情节困扰,那就是基于小树林里救梦雪的回忆。睡前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展开手掌凝视,虽然无物,但思绪总能回到那似梦非梦他所经历过的现实:撕开那柔软质地的束胸,露出了雪白通透的肌肤,橘子形状的两座乳丘呈现在眼前。这可是铜墙铁壁撞破头也不能窥视的禁忌。他看到了,他夏临泉看到了!这是最撩人的画面……每每想到这个画面,夏临泉先是庆幸,如果使出浑身解数都不能把梦雪救活,那就是一生的自责。还好,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梦雪被成功救活。

他心中最为清楚的是,这种感觉从来不是一种悬念,而是一种美好,一种催人向上的动力。

于是,夏临泉养成了一种习惯,每每心情不好的时候,回到他独自居住的陆家大院,独自走向上房在床边的木制躺椅上躺下,闭上眼,思绪就回到了小树林……

每按一下,梦雪的胸腔都会发出“哼哼”的声音……最后梦雪的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声音,继而剧烈的咳嗽。他用万分之一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拥住了梦雪,为她揽过衣服逐步为她系好了扣子。也就是这次拥抱让他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就如这种感觉已经等待了一个世纪,太过美妙太过惬意,不忍撒手,不容放开。因为这个时候是回忆的节点,好像世界充满鲜花,且艳阳高照,没有任何污浊。一股清风会吹向额头,清凉之感沁入脑海,顺着脖颈而下放射到两侧肩胛骨之后收拢向下进入胸腔,胸腔随之变大,万吨大船在心海里任意航行,天空里布满眨着眼的星星……清流涤荡冲撞胸肌,男人的阳刚结实有力,清风继续向下,经过胃,小肠,脾,肾下行经过双侧股动脉瓣直达膝盖,稍作环绕后下行,经过足踝直接灌注十个脚趾……这种不是邪念,所给自己造成的心灵冲击,总是让他看到生活最积极的一面,总是给他一种动力。于是就有了一种共识,朝着这种美妙的境遇前进,且是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

没有人知道夏临泉的足迹,离开村部,陆兆勇认为他去了地里监督社员干活,地里的社员认为他在为陆兆拓家的房子忙碌。此时的夏临泉。这个干瘦不在人前谝闲传的陕北男人悄悄走回了陆家大院,从厦屋里拿过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布包后,锁上门就朝陆兆国家走去。

成群的孩子们,因为没有老师授课,都待在村子里成群结队的在村巷里玩耍。夏临泉径直来到陆汤氏家的门首,挺了挺胸,竖直了脖颈,为自己壮了壮胆,从容大方的向院中走去。

走至院中央的时候,陆梦响从屋内冲出,手里拿着一个小铁环和一个滚铁环的铁钩,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夏临泉再次定了定神,开始从屋内喊道:“梦雪,梦雪!”

喊声并没有引起屋内人的吱应。他轻轻来到堂屋向东间望了望,没有人。又来到西间,他看到了想见的人梦雪,梦雪从炕上下来,看到是夏临泉后,马上礼貌地说:“叔,你来哩,妈出工去哩,姐去戏班哩,妹去世杰家了,弟跑出去玩哩,家里就我一人,叔,有啥事坐下说吧!”

梦雪说的话很亲切,夏临泉只看了她一眼,梦雪比原先瘦多了,脸上布满忧虑,腹部明显隆起了许多。但那张脸还是那样的娇艳和白嫩。

夏临泉没有选择坐下,而是走到梦雪的旁边站住,把手里的布包打开。

梦雪睁大眼睛,亲自看到布包被完全打开,直到露出一坨已经被油炸过的大肥肘子。梦雪惊疑之时,夏临泉开了口:“这是我昨天特意让锅上特制的,可直接食用。我知道你不会去看你梦云姐的表演,所以就想到这,送一块肉你咥,你需要营养补补身子,你看你都瘦成啥样了。”

梦雪感动的无法言语,夏临泉捕捉到了她的感动,马上又从裤兜里掏出一沓钞票递给梦雪:“这是一百块钱,你行动不便,想咥啥让梦燕去镇上给你买,千万别亏待身子,你需要营养,孩子更需要营养。”

梦雪没有去接钱,眼神坚定的说:“这钱我不能要!”

“为什么不能要?这是干净的钱,给你花,你就花,犟什么犟。”

夏临泉双手抓住梦雪的右手,把钱塞进她的手心:“拿着,这是我的心意。”

梦雪开始忧愁思忖,这钱是能要还是不能要?夏临泉后退了两步,望向思忖的梦雪:“考虑那么多会很累的,人一辈子不容易,简单点最好。把肘子咥下,记着用钱去买你想咥的,多走动走动,会很好,保重梦雪,我走哩。”

梦雪迅即走出了西间,追到门外,夏临泉猛一回首,看到梦雪倚着门在望着自己,他抬手作分别的样子,面带微笑:“记着叔一一我说的话,好好保重自己,没有过不去的坎,等忙完这阵子我去城里去找那个姓丰的,替你讨要说法。”

梦雪欣慰的点点头,夏临泉不舍得一甩头离开了陆兆国家。

走在通往田间的小路上,夏临泉心中始终在涟漪一个心思,瘦了,梦雪瘦了,几个月后今天得以一见竟瘦的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往日的那个开朗活泼的女孩看不到哩。

梦雪重新回到屋里,坐在炕上端详夏临泉给予的用五元钱叠加形成的一摞钞票,思绪蹁跹,多么好的人啊,一次性就给了一百块,这是一个工人近半年的工资啊,他当队长让自己与任何普通人不同,竞高调宣布不要工资。这样的人不但特别同时也非同一般,令人刮目相看呀!

想起那晚小树林的事,梦雪仍是记忆犹新,发现躺在夏临泉的怀里,立马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被拥的实在感让她想让时间慢些走。特别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发现了内衣被撕裂,心里则像小鹿乱撞,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夏临泉看出了她的心理与纠结,解释了特殊情况下的特殊处理方法,只有其一,没有其二,让她有了些许释然。回忆让她心悸,心悸让她漠然。加之对丰友华的逐渐死心与失望,让她一度对生活失去信心,不瘦下去才怪哩。

梦雪把肘子用刀切成许多小块掺干蘑菇在锅里炖了。大小分成两份,小的留给弟弟梦响,大份端在床头,等梦燕回来共同咥。

早已过碧玉年华的梦燕,仍好像是天真无邪的少女,纯真的样子超过原上任何一位同龄的女孩。她从不上工,曾向母亲摊牌:“如果让我去挣工分,没门,我情愿包揽家里所有的活。”

汤氏拿她没辙,三位女儿,一个整天去学习,一个整天睡床板,一个老女人上工挣工分五个人咥,累死算睡着哩!

梦燕说到做到,做饭,洗碗,刷锅,喂猪,洗衣服,样样都干,把家整理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空余的时间梦燕是最爱打扮自己的,把自己装扮的素裹素衣,头上绳扎着马鞭,衣服整洁无皱,整体形象朴素,没有任何妖艳的痕迹与成分。

自从康瑞君从原上消失,梦燕增加了去世杰家的次数。除了想尽早融入这个家庭外,没有其它不单纯的心思。于是福娃家的房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也都像梦燕家一样,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陆梦燕频频往鹿福娃家去的原因。就连五儿与芙蓉只要一看到她的出现,就会笑嘻嘻的说:“我大哥又来信喽。”

芙蓉则仰了头看了一下梦燕:“梦燕姐姐,哥哥的信在路上。”

梦燕会爱怜的揽过灵灵,一手轻捏五儿的耳朵:“姐姐知道哩,姐姐是来看望你们的,来看你们可把家里的卫生搞清洁吗?”

二龙与三龙已成半大小伙子。每每看梦燕进来都会礼貌的喊“姐”然后腼腆的站在一旁观望这位尚未过门的小姐姐。日子久了,陆梦燕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那就是陆世杰的回信。

陆世杰已经知道她常在家里操持家务,表示欣喜与感动。告诉她,她寄的照片已经收到,他现在已是班长,开赴新的地点值守祖国边疆,待春暖花开,他就可以回家省亲……陆梦燕把信笺里陆世杰的照片紧贴胸前,抬头仰望蓝天:“世杰,我等你,燕等你归来……这可是日盼夜盼,三年才得到的音讯。”

梦燕回到家径直从橱窗里拿出两个母鸡嬎的蛋想清洗过后煮给二姐咥,正在清洗的时候,梦雪把她叫到了屋里。梦燕立马就看到了已经切成块的肘子,惊讶的说:“二姐,你哪来的肘子?这可是好东西!”

梦雪浅浅的笑道:“别问那么多,咱俩把这碗里的肉咥完就是。”

梦燕细想了一回马上站直身:“二姐,你不告诉我这肉哪来的,我就不咥。”

梦雪白了她一眼:“难道怀疑我想毒死你不成?”

梦雪利索的从碗中拿出一块肉填进嘴里咀嚼,边咥边命令梦燕:“快咥,是队长送来的,他还给我送来一百块钱,让你用这钱去给我买营养品,补补身子。”

说着话,梦雪把那一沓钞票从被子的夹层里掏了出来。

梦燕大惊:“这么多的钱!他和我们家非亲非故,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的钱?他应该有非分之想吧!”

梦雪马上对梦燕的话作出回击:“乱说什么呢?人家是一片好心,能有什么非分之想。”

“没有非分之想能给你这么多的钱,你应该清楚,这一百块钱可是一个人半年的血汗钱。这个人太不寻常了,太让人警惕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梦燕判断的铿锵有力,梦雪一下子没有了劲:“能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也让你说出有问题了!”

梦燕把二姐拉到炕沿上坐下,面对面推心置腹地说:“二姐,实话告诉我,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如此的对你,你说。”

梦雪避开梦燕的眼神:“告诉你了没有什么事,只能说明他心地善良。”

“不对,绝对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们之间绝对发生过事情,且这件事情不是小事。”

拗不过妹妹的再三追问,梦雪闪烁其词把怎么去找丰友华未果,怎么在小树林里寻短见上吊,醒来后发现躺在夏临泉的怀里。发现是他救下的自己,怎么发现束胸被撕烂,夏临泉又怎样解释的事前前后后都告诉了梦燕。

“天呐,”梦燕马上惊愕:“被我猜中了吧!这家伙太狡黠了吧!看了你的身子,还摸了你的胸。”

“他不是说了吗?为了救我不得已的事。”

“你也太瓷了吧?年纪轻轻就被两个男人染指过,我看你今后怎么活人。”

梦雪喃喃自语:“怎么过?如果走投无路,我会选择去死。”

梦雪马上动了情,真挚的眼神望向梦燕:“放心,我就是死也不影响家里人,不会影响弟弟的将来,我会无声无息的消失。”

梦燕马上把二姐抱在怀里:“姐,放心吧,有我在,我会照顾你,不让你饿着。如果世杰能提前回来就好呢,我和他一道去找那姓丰的,一准把他给找回来。”

二人静下心来后,陆梦响从外面玩的劈头带脸都是汗回来,三人开始分享整个肘子。

梦响问为什么不给娘留几块,她整天那么累,梦雪恐吓的说:“让你咥你就咥,哪那么多费话。这件事不要告诉娘,娘只要知道这件事,下次再有好咥的就不给你留了。”

梦响“嗯”了一声,咥完一块又拿起一块。

梦燕边咥边惋惜地说:“这么巧的事,便宜那位陕北驴了。”

梦雪替夏临泉开脱:“人家不是坏人,在这原上人尽皆知。干活从不偷懒,任劳任怨,一个人撑起一个家,并把文权带大。从不把钱看在眼里,拥有两罐银元都没走,还用银元换了陆叔的自由。如今众望所归当了队长却不要一分钱工资,这人啊,绝对是好人。”

梦燕咥完了嘴里的肉,用中指轻抹了一下嘴唇,回怼梦雪:“就你认定他是好人,他说不要工资就不要了?他当队长又当会计,随便做一笔黑账,工资不就出来了!搞不好那一百块钱就是他黑出来的。”

梦雪不吭声了,陆梦响歪着头问梦燕:“姐,什么一百块钱?咱家有一百块钱吗?

日挂中天的时候,汤氏一脸病态的回到家,简单的洗洗脸和手后就开始咥饭。刚咥几口,立时就感觉不对,梦雪没有过来咥饭是习以为常的事。梦燕把饭给自己盛好后,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儿子梦响独自在门口玩耍,没有咥饭的心思。她不由地冲梦响大喊:“梦响咥饭。”

梦响回转了一下头,告诉汤氏:“娘,我咥过哩。”

汤氏纳闷:“咥过了,什么时候咥的?今天,没等我?”

带着疑问,汤氏走进厨房,发现锅已经被梦燕洗刷干净,看这样子就能看出,三女儿只做了够一个人咥的饭。她走到梦燕的房间:“梦响说咥过了,你们三咥的啥嘛?”

梦燕转了一下眼珠:“娘,你咥吧,今天不知为什么,饿的慌,煮了面,我和二姐,梦响每人咥了一碗,所以就不饿了。”

汤氏带着疑问咥完饭,然后躺在床上做短暂的休息。她心中隐隐的有一种预感,三个孩子突然的对自己不待见,其中肯定有自己所不知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必须慢慢的搞清楚,搞明白。

阴霾之后便是晴天。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东陵镇杜氏中医诊所迎来了他开张以来的最晦暗时刻。

坐诊的杜林森正在为患者诊脉,突然闯进来几位带红袖章的人,为首的盛气凌人,告知杜林森:“有人告发你以看病为由猥亵女人,收受黑钱,搞垄断资本主义行为,现正式告诉你,立即停业整顿。”

杜林森站起身,立马愤怒:“这是诬陷,我杜某人行得正走得端,不怕任何人的诬陷。”

后面的几人早有准备,他们连推带搡,把杜先生和四位徒弟推出中医堂,很快就用封条封住了木门。

杜林森愤怒的咆哮:“你们就是权力再大,也要等我把病人的病看了,我因为这事耽误了治疗,那可是罪过呀!”

头头指着杜林森:“别那么多废话,带走。”三位徒弟看情形不对,姚国顺首当其冲,挡在师傅的前面,双手分开拦住几人的围捕:“我师傅何罪之有,你们要这样对他?”

几人不容分说,一哄而上把姚国顺拿下。头头指着他的额头说:“老实点,不要逞强,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死死死,难道我怕你们不成?”杜林森说着话,手里塞给姚国顺一张纸条,随意扭过头去。

姚国顺去观察在场的所有人,并没有人刻意关注师傅刚才的一番神操作。

带头的人气的正要发话,杜林森挤了上来:“国顺,少说话,没事的,大不了走一趟,我会回来的。”

杨日亮,解宝轩也欲上前阻挡戴红袖章的人抓人,但出于怯场,终未像小师弟那样横刀挡阵。

杜林森被带走了,病人站在门口向杜林森被带去的方向怒目:“狗日的,一群杂碎。”

杜先生被抓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东陵镇所辖的十个村子。人们在惋惜之余都有一种共识,作为一名神医,救死扶伤造福一方百姓,理应受人们的爱戴与拥护,如果需要他们付出一份力,他们义不容辞。

杜林森被拉到东陵镇派出所,摁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坐下。一位白净的青年后生主审了他。

杜林森仔细一瞧,此人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只转了一下眼珠,便开口问道:“你可是母猪原的人,你可认识陆兆鸿?”

话音刚落,主审官就已经怒不可遏,命令旁边戴红袖章的人:“撑嘴,太嚣张,我还未说话,你一个犯人却先说了,目无法纪。”

“啪啪”两下,杜林森左右脸被先后扇了两巴掌,嘴角顿时流出了血。

杜林森并没有被吓到,目光坚定的看向主审官:“哼,目无法纪,私设公堂。到底是谁在目无法纪?”

“撑嘴,”主审官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他:“给我狠狠的打,一直打到他不乱说话为止,不审了,游街过后再审,看他可再有嚣张气焰。”

杜林森报以轻蔑的微笑:“历史总能给小人跳舞的舞台,不管你在舞台上跳的有多高,只要在这个舞台上,永远都无法摆脱小人丑陋的嘴脸。”

主审管气的咬牙切齿:打,给我打,朝死里打。”

杜林森被当做畜生摁在地上一顿狂踢乱揍,被打的直不起腰,鼻青脸肿。

然而,杜先生不是白称呼的,他仍以那种不变的眼神看向主审官:“种性有延续,血统有延续,存于骨子里的坏水有延续,丑恶之人难以成好人。”

主审官气的不再说话,走到他跟前“啪啪”两下,亲自扇了杜先生两巴掌。杜先生仰起头,以一种极度冷静的眼神看向主神官:“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陆兆鸿是你的姑父,你刚刚主办过家族迁坟的大典,且是母猪原上最盛大的迁陵大典。”

主审官不好意思避开了杜先生的眼神:“这与迁坟有何干系?”

“迁陵之事何为?不就是想族上萌福子孙后代吗!你前脚做了好事后,后脚上来就开始害人,这不是巧合吧!应该是某种暗合的必然吧!”杜林森嘲讽的意味很浓。

正如杜先生所料,在经过游街之后,杜林森应验了他所猜测的暗合的必然。柏世豪直接承认造成这次杜先生被抓的主要原因是东陵镇卫生院院长叶红兵实名举报杜林森利用看病为由猥亵女病人收受病人钱财,搞资本主义垄断。

杜先生并没有被这几种罪名吓到,反而镇定自若的嘲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在柏氏迁坟大典完成后的第三天,东陵镇卫生院院长叶红兵走进了柏陆书院赵克华布置精细的办公室里。叶红兵捭躬掬膝呈上一块“上海”牌手表和一台“海鸥”牌单反相机。

赵克华不瞅不知道,一瞅马上来了劲。这两件东西可是奢侈品,每一件都价值不菲。他立马一反常态,摆摆手,让叶红兵坐下:“啥事,尽管说,能办尽力去办。”

叶红兵左右瞅了瞅旁边站立的人,赵克华会意:“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叶红兵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沓纸起身递给了赵克华一些材料:“我实名举报东陵镇杜氏中医诊所医生杜林森以职务便利猥亵妇女,收受病人钱财和资本垄断,严重影响我们镇卫生院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哦,我明白了,”赵克华一针见血的指明利害关系:“利用我们扳倒杜林森,达到你收编他不成才有的报复心理,是吧?”

叶红兵点点头,马上补充说道:“事成之后本院还会有三倍的重谢。”

听说还有三倍的重谢,赵克华着实给震撼住了,这可是一位大金主啊,对于大金主他可不想错过捞钱的机会。他强作镇定的说:“如果我从中调停,让他关了中医诊所,搬进你们医院可行?你给他一个副院长当当。”

“副院长?我亲自上门让他当院长都被他拒绝了。他太狂妄了,仗有陆兆鸿撑腰,目空一切。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医院里那么多的人要咥饭,不扮倒他,卫生院就没法生存。”

“刚才说他仗着陆兆鸿,他与陆兆鸿是什么关系?”

“赵主任,这事,你不知道吧,他是陆兆鸿从神禾原请来的,人们在高先生活的时候只认高先生,只认中医。此人的技术不比高先生差,很多方面都做到了超越。现在陆兆鸿没有了踪影,没有人为他撑腰了,正是撵他走,让他离开母猪原的最好时机。

“如果把一位最好的中医先生给你撵走了,岂不是母猪原的一大损失,”赵克华反问道。

“没有一点损失,如果他被撵走了,会有人顶替他,我们卫生院的医患会逐渐多起来。”

“技术能有人代替?世上有相同医技的人?″赵克华进一步的追问。

“赵主任,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我实名举报他,有理有据。你们只要照章办事,把他撵走就行了。他只要不在母猪原待下去,我立马把大三倍的钱款给你,亲自送到你亲自坐镇的柏陆书院。”

赵克华伸出短粗的手,在大脑袋上蹭了蹭,马上答复了叶红兵的请求:“把他撵走,这事我给你办了。”

随后,赵克华命令干儿子柏世豪亲自处理此案。这才发生了戴红袖章的人到杜氏中医诊所抓人的事。

杜林森被关押在派出所那间低矮潮湿又充满恶臭的房子里,没有任何人前来探望。这是赵克华有令禁绝的。

杜林森被提审过三次,罪状三条,一,猥琐良家妇女,二,搜刮民财,三,搞垄断的走资派。

杜林森对三项指控全都做了翻供:“我行医数十年,从未猥亵过任何女人,从未收受没良心的钱财,病人无钱也可看病,本人从不记账,严格信奉治病救人的格条。至于第三条搞垄断的走资派,自己不懂,也不想去懂,只知道看病救人,别的什么,尔虞我诈,争权斗智都不是他所为。如果侵犯了别人的利益那也是着实无心的结果。”

年轻的主审官柏世豪没有重视杜林森所说的话,他把叶红兵提供的控诉材料往他面前一掷:“谁说的是假话,看一下材料就知。人证物证俱在,狡辩的话就成了废话。”

杜林森仔细看了一遍东陵镇卫生院院长叶红兵亲自撰写的指控材料,马上再次作了辨解:“说我猥亵妇女实是无稽之谈,昔日我给范元香治疗不孕不育症观察她身体发育的情况,为治疗提供依据,让她在内室脱下衣服是保持至少三米的距离的,目视实际上三到五秒,不超过五秒,医技上的佐证需要不能当做污蔑人的证据。范元香的丈夫把我告了,说我窥探他老婆的身体是耍流氓,我负责任的说,那是受到某方面力量的蛊惑了。我治好了他女人的病,并生下了孩子,他一家人是非常感激我的。”

柏世豪冷笑:“哼,三到五秒的时间不超过五秒,就是一秒,那也是看了,那也是猥亵,是视奸,是不能容忍的,你的解释说不过去。”

杜林森没有理他,继续解释:“说我收受钱财,请问天下哪位医者不收费?难道卫生院不收费吗?如果没有资金循环,拿什么给病人看病?解除病人痛苦。自从被陆兆鸿邀约到这原上,我始终秉承医者人心的态度给人看病。比较困难的,实在拿不出钱的,我从来不逼迫病人还钱,总是劝慰病人,不要把欠钱的事放在心上,有就给,没有我也不会要。我始终在践行一个医生的天职,因为祛除病人心理上的病痛是一个医者最高的境界。”

趁杜林森稍稍停歇之际,柏世豪再次嘲讽:“你这恐怕是高招吧?不收费,收拢人心,让这部分人免费给你宣传,吸引更多的病人到你那看病,你可敛取更多的钱财,这就是非法敛取钱财,坑害老百姓。怎么样?偌大的母猪原也只有我柏世豪能参透这其中的玄机。你高明,我比你还要高明。”

杜林森没有理柏世豪的沾沾喜喜,继续为第三条罪状翻供:“关于第三条垄断的走资派,我郑重向你陈述,我杜某人一生行医光明磊落,因是特殊的行业,平时少与人交往与结交。目前为止,如果陆兆鸿算是朋友的话,我这一生恐只有他这一位朋友。就我一个人,不拉帮结派,说我是走姿派,这话从何而来,绝对是莫须有的指控,这是私立罪状,诬陷于我,欲把我从母猪原赶出去。自古以来看病都是能者多劳,从不分地域富贵贫贱划分行医之地,狭隘之心的无耻小人,指控我搞垄断,实是钻牛角尖钻进了钱眼里,已经没有人形哩。”

柏世豪用冷静的目光直视杜林森:“你的口才与你的医技一样高明,你所说的一切都没有用,在我这里我说了算,如果你仍不招供,我们只有再查查。”

杜林森回到那间既黑又潮湿又臭味难闻的低矮房子,仔细梳理了自己被抓的前后经过,明确了一个方向,这件事始作蛹者是叶红兵,帮凶是范元香的丈夫和部分生活贫苦看不起病的人。善良的人站出来指控自己,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肯定是受到蛊惑利益驱使了。细思极恐,杜先生隐隐感觉这里面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肯定还有更为复杂的事情。如果是编织的天衣无缝的话,这磨难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多年的对人生的参悟,让他从容,身体上的伤疤疼痛算不了什么,再多一点,再多一次又如何!

再一次的审判是三条罪状的又一次复审,杜林森言辞激烈,用犀利又尖锐的语言抨击了主审官柏世豪:“如果一个人堂而皇之目空一切,那么这个世界没有申冤的地方。一个人想让另一个人平白无故的消失,其实很简单,金钱开道,事半功倍。如果这个人连天良都没有,那这个人不是人,充其量是披着人皮的狼。狼啖人血,吃人肉,直到啃的只剩下骨头。”

柏世豪好像抓住了杜林森话里的某一句话,额头只皱了一下,便直言不讳的说:“金钱开道,事半功倍。你也可以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心呀!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让他想要的那个人消失啊!说白了,你杜先生这几年在原上没少赚钱。是时候让你赚的钱为你效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杜先生无力地干笑了几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一点也不错。关键的时候,是不是人,用钱就能测试出来。钱能让人变成鬼,又能让鬼变成人。亦能让人变成畜牲。只要是畜生说的话做的事是有明显区别的。”

柏世豪好像早已准备好了预案,把手一挥,命令带红袖章的两个人:“撑嘴,嘴太强,让嘴消停。”

旁边站立的两位青年后生会意,走上前摁住杜先生的头,硬生生扇了几个耳光。直打的杜林森眼冒金花,嘴角再次流血。他努力的睁开眼,瞪视看不清楚的柏世豪:“一时的光彩是耻辱,一辈子的耻辱。违背社会发展规律,早晚要被淘汰。”

柏世豪怒不可遏,迅即站起身指着杜林森:“识实务者为俊杰,实话告诉你,今天是最后一次审判,如果你晓得变通会对你有利,如果一条道走到黑,那就对不住了,你的后半生将在监狱里度过。”

杜林森失望地闭上双眼,不再搭理柏世豪。杜林森随后被带回那间潮湿阴暗充满臭味的房子,开启不说话的模式。

指斗杜林森的集会是母猪原上广大社员记忆中最为惨痛的画面。柏世豪为了让杜林森被迫妥协,让整个事情朝控制的方向靠拢并最终达成意愿,设计出各种预案,就看杜林森在关键时刻能不能把控住。自己把控不住是双赢。把控得住,杜先生是最失败的,会被送走,落实三项罪名去蹲大狱。

在经过赵克华首肯后,柏世豪让“四蜂”到镇所辖的十个村子张贴布告:定于四月二十二日列宁诞辰日在东陵镇初级中学举行走资派杜林森的批斗大会。消息不胫而走,广大社员们掐着手指估算日子。

随后,赵克华出于安全考虑,到各村再发一道指令,通知各村委会主任,四月二十二当日不许任何社员自由行动。要各村有序进入会场,队长要身先士卒,起引领头作用。

当天,广大社员从未有列队排列过,刚到校门就乱了序列,成群挤成疙瘩涌进校园。包括“四蜂”在内的二十多名带红袖章的青年难以控制局面,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人们潮勇一般涌入校园。

这次批斗大会的参与的人数不亚于之前的几场大会。人山人海,人生鼎沸,校里校外水泄不通。当两名带红袖章的人把杜林森押上戏台以后,全场立马“唏嘘”声不断,人群开始燥动。

赵克华把手一挥,所有带红袖章的人齐刷刷在新塔的戏台前站立,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墙。

押上台的杜林森头发凌乱,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早已暗淡了下去。脸堂皮肤僵硬,形体枯瘦,与以前的那位和蔼至亲的医者判若两人。

姚国顺是第一个极力挤到台前的人,当他看到师傅已被折磨的不像个人样,禁不住内心的悲愤,没有人腔的大喊:“师傅,师傅,”他不顾一切往上爬,以期想冲到师傅的身边。赵克华指着往上爬的姚国顺对戴红袖章的人下令:“轰下去,轰下去。”

几位青年组成一道人墙,姚国顺想从胯下钻过去,看局势失控,其中一人抬起右脚,一下子就把姚国顺踢下了戏台。

姚国顺重重的摔在地上,痛的呲牙咧嘴。他重新站立起来,目光仍是看向师傅。人群中曾经受过杜先生恩惠或曾被杜先生治好重大疾患的人不以百计,此时分散在各处,声音哽咽,泪眼朦胧。

无法对现实环境舒展自己的情志是悲哀的,本是善良的本分人暗自落泪更是让人揪心。一个曾经解祛无数患者病痛的人,如今被押在台上奄奄一息,这种落差怎能不让人悲恸。

杜先生慢慢抬起头看向姚国顺,看向低声垂泣的患者,心里有了些许慰藉。他强打起精神,让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好样的,你是师傅的骄傲。”

顿了顿之后,他用舌尖呧了一下自己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的像台下大喊,喊声虽然低沉,台下的人摒气倾听:“我不后悔来到母猪原,我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原上有我此生最敬重的陆兆鸿。”

叶卫兵脸色僵硬的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向这边张望。

宁民县委员会主任周威武发表了讲话,三名猥猥琐琐的代表人物做了控诉发言,最后由宁民县委员会签发了七年有期徒刑的判决书,在游街过后立即执行。

陆兆勇也参与了此次大会,但在这特殊的场合,没有他任何戏份,就是想有所作为,最终还是无能为力。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悲悯杜林森现在的近况,七年监狱生活是生不如死啊!心中不由然的佩服,柏世豪是主审官,是一个狠角色。

夏临泉站在台下目睹了审判的全过程。对于从不好谝闲传的他对这样的热闹是从不感到热情和好奇的,情愿干些活打发时间。当他看到杜先生已被折磨的遍体鳞伤,虽是人类,实际上却等同于另类。一个令成千上万人围观的另类。他看到了杜先生三徒弟姚国顺声泪俱下的真情实感的流露,但却没有看到大徒弟杨日亮和二徒弟解宝轩的身影。一种大胆而又神秘的想法在心中油然升起。出于他对陆兆鸿的敬重,要是能把他救下,那么救下的那个人将是功德无量,名垂母猪原史册。

抱着这种想法,他随着人流慢慢向姚国顺靠拢,一把扯过他的衣襟,低着头向回过头来的姚国顺说:“你想救你师傅吗?”姚国顺“嗯”了一声,夏临泉马上补了一句:“方便的地方说话。”

二十多名戴红袖章的青年前面开道,杜林森被夹在中间开始游街。杜林森被临时挂上纸牌,纸牌上写着:资本家,视奸犯,诈骗犯。一路上有人在两旁大喊大叫”打倒走资派杜林森,打倒猥亵犯杜林森,打倒诈骗犯杜林森。”

杜先生充而不闻,表情麻木,闭着眼睛任人折腾。好像这里所有发生的事都不再与自己有关。欢呼声并没有得到人们的响应,人流只静静的跟在后面,好像只是默默的伴随和送行。

杜林森被迫推搡着往前走,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不需要刻意的去形容,人生最悲惨的时刻。

游行的队伍行至东陵镇“井”字型街西,离杜氏中医堂将近一百米时,杨日亮,解宝轩突然拦住了路人,不容分说,双双跪在了路的中央,像模像样向着杜林森跪拜:“师傅,师傅。”前行的队伍受到阻拦,带红袖章的二十多人围上去就是一顿痛打,直把杨日亮与解宝轩打的哭爹喊娘,遍地打滚。

杜先生闭着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杨日亮与解宝轩虽在挨打,但眼睛却始终在盯向师傅。杨日亮眼睛最亮,首当其冲,扑向杜林森,声色俱哀的说:“师傅,为了你日后的自由,你就应了他们吧!”

解宝轩也跄跄踉踉扑过来:“师傅,识实务者为俊杰,钱乃身外之物,你就答应了他们吧,恢复自由之身。”

杜林森稍稍抬了一下上眼睑,看了一下两个徒弟后马上又闭上了眼。杨日亮与解宝轩尴尬了,互向对视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看后面的赵克华与柏世豪。

赵克华还未做出响应,柏世豪却大喝一声:“给我打,谁让你们挡道。”

戴红袖章的人再次一哄而上,拳头雨点一般砸向二人,二人被打的鼻青脸肿,十分的狼狈。

柏世豪不失时机地来到杜林森面前:“你不要装,你两位徒弟为了你,现在已是资本垄断罪,要与你一道去蹲大狱,他俩都很年轻,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为了你而葬送青春年华吗?”

柏世豪摒声静气去观察杜林森,杜林森就像一颗风干的杨树,木纳地站立,定力让他从容。

柏世豪气急败坏,马上命令:”两人拦截游行队伍,蔑视革命真理,带走,共同赴刑。”

两人被绑之即,杨日亮与解宝轩先后挣脱绳索,再次扑到杜林森面前,可怜巴巴的说:“师傅,自古都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就应了他们吧,钱财乃身外之物啊,师傅。”

两人像模像样的垂下头去,像极极度痛苦的样子。杜林森的耳朵动了动,表情仍是僵硬麻木,对两位徒弟的劝阻无动于衷。杨日亮与解宝轩被带走,杨日亮挣扎着回头向师傅大嚷:“你的心太硬了,就没有见过像你心这么硬的师傅,难怪叶红兵下手整治你。”

游街的队伍按照东陵镇“井”字形路线走了一遍,并没有得到预计的结果,柏世毫尴尬了,向赵克华禀告:“杜林森是个硬茬,此人不好对付,计划失败。”

赵克华闭目沉思了片刻,再次睁开眼:“不要急,会有我们想要的结果。”

十个村子的广大社员逐渐散去,部分受过杜先生恩惠的老人妇孺围在押解犯人的破吉普车不远处不肯离去。叶红兵毫不避讳地出现在赵克华与柏世豪的面前,赵克华毫不在意他的存在:“院长,这个时候明目张胆的出来,应是不合时宜吧!”

叶红兵早已作了充足的准备,面对微笑,画意一语中的:“我花钱你们办事,我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让杜林森在这母猪原消失,永远不要回来。但现在你们已经背离了我的初衷,拿我这件事榨干杜先生的钱财。”

赵克华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你也称他为杜先生了?这些年他在原上没少挣钱,难道就让他随随便便带走吗?”

“呵,”叶红兵回以干笑:“你们唱的是一箭双雕之计。”

“错,”赵克华马上给他纠正:“这里还有苦肉计,离间剂。如果达不到效果,还有空城计呢。”

叶红兵冷冰冰的说:“我不管你用什么计,我要你们办的事,你们办好就行,事成之后一分不会少。”

“你不要以这样的口气和赵主任说话,你要求办的事我们肯定会办好,但为了办好你的事,我们会有些变通,也是合情合理,你就回去等待好消息吧!”柏世豪说。

“什么变通?”叶红兵听柏世豪话里有话,忙不迭地问。

“这个你不消问,估计明天就有结果了。届时我会找你,不管结果怎样,你都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叶红兵还想再说什么,赵克华生气了,怒目圆睁,本就如猪头的头更圆了:“那这么多废话,去去去,烦不烦人?讲好给你办,这不正办着吗?你以为这是光明正大的事,明目张胆过来搭讪,丢不丢人?什么事柏陆书院养猪场不能说,丢不丢人?滚。”说完话,赵克华闭上了眼,一脸的不屑,然后背过头去步履沉重地钻进了吉普车。

叶红兵目视车玻璃后面的那张大脸,敢怒而不敢言,只好悻悻的转身离去。

批斗母猪原杜林森中医先生的活动结束了,街道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杜林森被关在了陆兆鸿与陆兆镰曾经关押过的柏陆书院养猪场储料间。除了前面有门与窗户,整个房间堆满了喂猪的粮食,屋内漆黑一片。与黄先生曾经睡过的房间有天壤之别,屋内的两座带有风罩的油灯把屋内照的如同白昼。

赵克华小短腿翘在办公桌上佯睡,他在静静的等待一场好戏正要上演,要是演的好了,会有一大笔财富归自己所有。想到这,他的心控制不住的激动啊,晃动的大脑袋做有节奏的摆动脚掌。

是夜,黑色的夜幕能见度不足二十米,看不穿的黑色内处处隐藏恐怖。从官道上延伸的原道上走着三个人,此时虽是夜深人静,三人的脚步仍是小心翼翼,防止摔倒发出惊叫。临近柏陆书院,三个人影在原坡上蹲下身子,如此三番用手比划了几下后,其中一人猫着腰朝北墙走去,另外两个人蹲在原地不动,黑影到达北墙根找到刚刚垒砌的痕迹,开始用手中握着的钢钎,一点一点去撬青砖。

这个黑影很有耐心,有条不紊,不慌不忙,撬松一块青砖后轻轻拿下,再撬第二块青砖。如此这般操作,一个时辰过后,墙被撬了一个大洞,足以钻进一个大活人。黑影没有任何迟疑,一条腿先迈入,然后弯腰侧着身子进入了房间。

房间内漆黑一片,啥也看不见。黑影轻声喊道:“师傅,师傅,你在这里吗?”

话音刚落,黑影人的双手就被两人如钳子一样紧紧钳住动弹不得,黑影人立马知道中了圈套,忙不迭地大喊:“干什么,干什么?”

黑暗中一人站在对面向他冷笑:“干什么?我们已经等你多时了,夜半三更凿墙,你在干什么?”

黑影人被连推带操带进赵克华的办公室。

赵克华沉默很久后才睁开眼,冷静地看着凿墙的人:“外面还有两个人吧!”

黑影人面不改色,鄙夷的看了赵克华一眼。赵克华再次闭上眼,向手下发号施令:“把这人带走,把他和他师傅关在一起,让两人好好说说话。关进去后就各自回去睡觉,今晚无戏,明早好戏才会上演哩。”

黑影人被带至猪场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散发出刺鼻的臭味,从中间的摆设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公猪和母猪交配的房间。那个黑影人强忍住难闻的干呕,一下子扑到杜林森的身边,双手紧握住师傅的手,声泪俱下:“师傅,”虽然只有两个字,却极具穿透力,杜林森慢慢睁开眼,脸上马上布满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影人便把前因后果和如何凿墙被逮住的经过全盘说了出来。杜林森无限感慨的说:“救什么救,怎样都是生活,以怎样的一种方式生活都是一样的,”随后,杜林森便不再言语。

黑影人不是别人,正是杜林森最小的徒弟姚国顺。姚国顺再次近距离看到师傅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心神巨伤,悲痛难忍,渐渐垂下头去,任泪水往下流:“师傅,都愿徒弟无能,不能救师傅出去,弟子愧对师傅了,让师傅遭受如此奇耻大辱。”

杜先生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对三徒弟的动情无动于衷。好久之后,姚国顺仍不能从伤痛之中走出来,他慢慢睁开了眼:“哭啥哩?有什么好悲伤的,明早另外两个人只要一出现什么事不就解决了!”

姚国顺一怔,立马摒住了口,断断续续的说:“师傅,你咋啥都知道哩?”

杜林森好像自己在说话:“事事皆有因果,不管是好是坏,福与祸,全是命理所致。福兮祸所以,祸兮福所倚。一味主观的做事,客观世界在发生变化并不可知。”

姚国顺投去钦佩的眼神:“师傅,你已经知道了后果,只是你并没有积极自救。”

杜林森:“人生只不过是一场经历,经历的越多越是收获。”

姚国顺:“我没看到收获,我只看到苦难。”

杜林森睁开眼,慈祥地看着听话的三徒弟:“收获全在心里,经历让心不再颤抖。”

姚国顺对这句话很费解,不停的思忖:“收获全在心里,经历让心不再颤抖。收获全在心里,经历让心不再颤抖……”

当东方露出天际线,柏雪飞的老婆李晓娟喂的公鸡在养猪场的墙上作当晚的最后一次打鸣,晨曦便开始逐渐把养猪场包围,猪场里传出铁锨铲粪的“镲镲”声。

当厨房的烟筒冒出烟雾,从正门的南方走进来两人,径直朝赵克华的办公室走去。刚到门边,被袁保峰,戴前峰,夏高峰,罗登峰“四蜂”挡住,戴前峰故作什么事都不知:“哟,这不是我们的夏队长吗,咋不在家,大清早却跑到这柏陆书院来了?”

夏临泉好像没有睡好,疲惫不堪,他强打精神,用手指着屋内:“通报一下,我找赵主任有重要的事要报告。”

罗登峰:“小声一点,赵主任正在睡觉。”

夏临泉陷入两难之际,屋内传出赵克华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门被打开,几人先后进到屋内。赵克华正在品茶,连看都没看二人一眼:“二人来的这么早,想必昨晚一宿都没睡好吧!”

这一句话让夏临泉顿时明白赵克华的老奸巨猾,深知此人老谋深算,不好对付,立马上前开门见山:“这位青年后生是杜先生的大儿子杜祥浩,他知道了父亲在母猪原被批斗的事后,星夜从神禾原赶来。为了救自己的父亲,愿意答应赵主任的一切条件,包括父亲在东陵镇几年行医的全部收入,更包括离开母猪原永不再回来。”

赵克华像不认识一样看向夏临泉:“你是个人才,不在原上当你的队长,却当和事姥,能耐?好事都让你做哩。”

夏临泉上前一步尽显奴才样:“这不是寻思着为你解忧嘛,只要随了你意,不必要搞得你死我活,遍体鳞伤,水火不容。”

赵克华呷了一口茶:“谁是水?谁是火?”

夏临泉赶忙解释:“谁是水,谁是火并不重要,水需要火的温暖才能温润。火需要水的温润才能更加温暖。”

赵克华白了他一眼:“说重点。”

夏临泉会意,冲杜祥浩递了一个眼色。杜祥浩会意,上前一步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卷邮政局存折放于案头:“赵主任,这是我父亲这几年在原上给人看病的全部收入,如今全部奉上。望能赎回我父亲的自由之身。”

赵克华眼前一亮,谁见过这么多的银行存折,足有几百张之多,这可是一笔巨额财富呀!

赵克华站了起来,此时柏世豪走了进来,看到桌案上摆放的银行存折,马上说道:“杜先生的儿子是明白人,如果早来就没有这些事哩。”

赵克华一挥手:“去,去把杜先生和他那个小徒弟叫过来。”

“四蜂”应声而去,不时就把二人带到了办公室。赵克华看了一眼杜林森,一脸的不屑:“你儿子来赎你哩,你可以回去了。”

杜祥浩看到被打的遍体鳞伤的父亲,泪如雨下,扑上去跪在杜林森的脚下:“父亲,你受苦了!”

杜林森并没有为儿子的哭声所动,一脸的不屑向院外走去。

杜祥浩刚想追出去,赵克华说了声:“慢。”

杜祥浩停止脚步表示不解,柏世豪拿过一张白纸给他:“空口无凭,签字画押,永不再回母猪原。”

杜祥浩看都没看内容,匆匆签了字,愤怒地说:“我敢保证这一辈子我父亲不会我也不会我也会告诫我的子子孙孙永远不要踏入母猪原半步。”

姚国顺在前面追,杜祥浩在后面撵,夏临泉最后也赶了上来。杜先生不紧不慢往北走,一句话也不说。杜祥浩跟的急了,一脸的痛楚:“父亲,你往哪里去?难道你就不能回家吗?你不考虑你的儿子,孙子,儿媳妇,你要考虑我的母亲呀!她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如今又带孙子。二十多年来,你回过几次家?难道你铁了心的不想要我们了吗?”

夏临泉与姚国顺思忖杜祥浩所说的话。杜林森把儿子的话当做没听见,自顾自的往前走,在一个三岔路并入官道,杜先生改道向南,杜祥浩停住了脚步,失望的望着父亲的背影良久之后,他对夏临泉说“感谢你出谋划策,救出我父亲,这种恩情杜某永世不忘。记住今天我说的话,他日如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到神禾原来找我,我能做到的事,绝不推辞。”

杜祥浩向姚国顺抱拳之后转身往北去了。

夏临泉与姚国顺迟疑片刻之后又去追上杜林森。沉默一阵过后,杜林森开了口:“谢谢夏队长救了我,你是一位有智慧的人,有智慧的人,生活注定不平凡,相信年内你就会有喜事临门,你要好好把握。”

夏临泉喜形于色:“那感情好,”他话风一转:“不是我救了你,是你的钱救了你。你早看出来会有一劫,在给姚国顺的资料上写明了藏钱的所在。我们俩费了好大的劲才猜到,在装有附子的夹层里找到了那么多的银行存折。”

杜林森面向姚国顺:“今日一别,有可能今生再无相见。值此一事已能看出缘深缘浅,记住我说的话会受益终生,谨记不要外传。祖国医学博大精深,记住“博大精深”的含义,所有方剂都是前人的智慧结晶,都能治病救人,切记懂得变通。五行对应大到天地万物,小到五脏六腑和表皮。所有汤剂附子汤治百病,治未病,不只是喝,还可热敷,还可药浸,所有汤剂都是如此。救人不害人,会成为受人尊敬的名医。”

说完话杜林森转身离去,一路往南,再也没有回头。

夏临泉向姚国顺笑了笑:“记下没?我记下了!”姚国顺正色道:“谢谢你的帮助,你的确与众不同,非常有智慧,期待你的好事降临。与杜师兄一样的话,他日如有困难,姚某定当全力相助,绝不推辞。”

夏临泉望了望天,好像看到了不远的将来:“将来如果我有儿子,我也想让他们学医,跟你和杜祥浩学医。”

回到家的夏临泉收到陆兆勇亲自送来的一封信,拆开信才知是两张银行存款折。后来他才知赵克华把那一摞存折分给部下每人一张,给柏雪飞十张,唯独给他两张。后来他又知,杨日亮与解宝轩走马上任在东陵镇卫生院当上了中医科主任,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给人看病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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