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蹙眉：“陛下在这件事上心软，实在不应该。漕帮的人向来利欲熏心，潘大攀附上太子，又出卖了所有手下，他再回去，指不定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我感觉太子可能要替他背锅。”
“太子也不是没有防范，将潘幼娘嫁去昌平侯府了，以后他们不管谁犯事，太子照样可以甩得干干净净。”顾潭不觉得太子愚蠢，不知道这一层。
顾淮摇头：“大哥，你没有亲自接触过漕帮的人，他们可以前脚对你笑，后脚对你捅刀子，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潘大此举不过夹缝求生。
等漕帮的危机过去，潘大肯定会觉得太子不是真心实意的想用他，他回去漕帮，在利益面前，还能聚集一批人起来。
那么势必要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你想想，五个心腹手下都折在洛城，他会说什么？肯定不是说自己不得已，为了自保，而是说太子逼他的，他只不过是曲意逢迎，静待时机再报仇。”
姜婉沉思着，总觉得潘家和昌平侯府联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淑妃养着三皇子……”
前世的傀儡皇帝正是三皇子！
“潘大野心不小，他想要让潘幼娘嫁给太子的，被太子嫌弃，很有可能阳奉阴违，两边挑火，扶持三皇子上位。”
顾潭下意识的反驳：“他有什么能力扶持三皇子上位？先不说他是不是渔翁，京城还有这么多勋贵世家，哪里轮得到他一个乡野出身的粗人掌控皇权更迭？
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能在漕帮站稳脚跟不过是会阿向上谀奉承，向下放得下身段和乡野村民打交道罢了，哪里轮得到他左右局势。”
满满的高高在上，完全看不起平民出身的潘大，很好的说明了京城贵族子弟对百姓的轻视。
孟氏读书很多，史书自然也在其列，她略一沉吟，隐约明白了姜婉的意思：“三娘的意思是不是，京城各方势力内斗严重，太子和晋王……甚至秦王世子都成为牺牲品。
三皇子养在淑妃名下，本来是弃子，如果他们都失败，三皇子的重要性的不言而喻。京城勋贵唯一抵挡不住的，是王朝末年，自下而上的起义。”
“百姓永远是最重要的一环。”姜婉看向顾潭，“你也承认，潘大向上向下都能游刃有余，若是上面的人瞧不起他，他的退路就是下面的人。
真正穷苦出身的人，不饿肚子就是毕生所求，的确不识字不读书，不知道礼义廉耻国家大义，所以给他们一口饭，完全可以指哪打哪。”
顾淮说起金陵那边的邸报：“曲家被满门抄斩，释放出来的私奴重新登记造册，这才多长时间，已有四成人重新进入奴籍。
不是全部的人都被万家买去，根据沈家送来的消息，有七成都成了万家的佃户，签的还是死契。
这已经很难很能说明问题，田分下去，刚遇天灾，又遭人祸，多少人为了活下去只能再次卖身为奴。
如果不彻底改革，只是单纯的抄家，国库倒是充盈起来，百姓的处境，依然不会有太大变化。”
“天灾没有办法，人祸可以避免，这次疫病必须深究到底，郑家想包庇的人，不追查出来，定是个巨大的隐患。”姜婉很在意到底是郑家的谁，将疫病传播出来的。
除去太后和郑家脱不了关系，便只剩下宋六娘这个突破口。
陈氏目前一切安好，陈六娘和白家的婚事也已经提前，月底顾潭夫妻会去趟洛城送嫁。
至于陈大太太上次为什么那么慌张白家退亲，其中缘由，姜婉也能猜到。
比起陈七娘和陈八娘，陈六娘更希望嫁进顾家。
娶妻需要时间准备，三媒六礼不能少，纳妾只要带着身契文书过来就成，一天就可以搞定。
二甲进士的官职基本安排妥当，六月底和七月初会开始安排同进士的位置。
这事自有顾淮和顾潭商议，她先行告辞，准备去见一见宋六娘。
孟氏心里有自己的想法，跟着告辞出来，追上姜婉的步伐。
“三弟妹，我们一块去看看二弟妹吧。”
“二嫂怎么了？”姜婉放慢速度。
“她有了身孕，刚刚满三个月，她才让我告诉你的。”孟氏真心替赵氏开心，同时看了眼姜婉的肚子，“你和三弟也不小了，可以考虑要个孩子的。”
姜婉没有像从前那样假装苦恼，而是认真思索了下道：“我和晏清正在考虑。”
赵氏既然有孕，姜婉总归还是要过去看看。
在路上，孟氏话题又转了回来：“我们家今年事情不少，我以为会是乔家先出问题，没想到是陈家，相公是个同进士，按照正常情况，是要外放的。
他担心自己离得太远，照顾不到公婆妻儿，乔家到底是他亲外祖家，虽说有瑞王府的乔姨娘帮衬着，可她实在有些不像话。
乔家的五表妹，曾经帮衬她那么多，居然牵线将她嫁给一个花钱捐官的鳏夫。二舅母生生气病了，相公倒是想帮，却拗不过二舅舅，也没有办法。
相公的意思是，想让大伯和三弟帮帮忙，给他在京城谋个职位，多少能照看着点乔家和陈家。
只是陈家牵涉进魏贤的案子里，大伯和三弟为了避嫌，都没有再去洛城，我想着相公更不能留在京城。
爹爹给他打听过，兴元刚好缺个同知，距离虽然有些远，但马程快些，一天也能赶回京城，他过去刚刚合适。
既能照顾好家里，也可以不给你们添麻烦。毕竟外头有大伯和三弟在，家里也有弟妹你在，我们二房也不需要相公担忧。”
姜婉认真想了下问道：“这是你爹的主意？”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孟氏颔首，心里有些忐忑，“我也不是没有劝过相公，他太固执，最近文国公世子频繁找上他，我有点担心他卷入夺嫡里面去。”
“这个晏清应该会劝大哥的，其实不止太子想拉拢大哥，萧家也派人和大哥接触过，还有一件事，你们应该都不知道，宋大人其实想将大哥调进吏部去。”
姜婉停下来：“原本以四弟的名次，是他进吏部的。公公替四弟请求外放，陛下还没同意，不过是迟早的事，他们就将目光转移到了大哥身上。”
见孟氏满脸担忧，她继续劝道：“孟尚书既然告诉了你，应该也和晏清说过，你先别担心，等他们商量完再说。
二房现在全靠大嫂你撑着，还有操心两个孩子，现在二嫂有孕，怕是帮不到你。这种事情，你以后直接跟我就是，不用见外。”
孟氏感激不已，眼角即刻湿润：“谢谢三弟妹。”
自从薄氏的死因被查明，老太爷和老夫人彻底翻脸，齐齐受伤瘫痪在床，大房和二房之间便隐隐出现了隔阂。
公公顾观记恨大房，吵着要去告大伯不孝，婆婆跟着闹，想趁机要挟大房帮一把乔家，丈夫顾潭天天被老夫人叫去，要他帮陈家。
孟家夹在中间，满心为难，明明是二房的错，陈家的错，一个两个居然还理直气壮的要大房给个说法，要去衙门告大伯。
除了她和父亲在操心相公的事，二房这边，只有九娘和赵氏问过相公的职位可有眉目。
姜婉和孟氏进到屋里时，正好听到顾浊在说院里通房姨娘的去留。
“你能生， 为什么要留着她们？留着闹心吗？”
赵氏很不懂丈夫的想法：“她们又没有犯错，你干嘛突然要送她们走，几个通房都是奴籍还好说，几个姨娘中有三个正经人家的抬进来的，怎么送走？”
顾浊正要解释，赵氏见姜婉和孟氏出现在门口， 忙打断丈夫：“等会再说，大嫂和三弟妹来了。”
“大嫂，三弟妹，你们怎么来了？最近家里不忙吗？”顾浊也是随口一问，又被赵氏瞪了眼。
“家里怎么不忙，你先去劝劝四郎，我们女人家要单独聊会天。”
“好好好，我就去，你可千万要小心，别累着你和儿子。”顾浊憨憨一笑，和就围栏孟氏打完招呼，便离开了这里。
赵氏请她们坐下，命人重新沏茶上点心，满脸抱歉的道：“大嫂和弟妹这么忙，你们还要抽空来看我，让你们费心了。”
“都是一家人，二嫂真不用见外。”姜婉知道，福寿堂一事之后，大房二房很难再恢复成从前了。
她也能理解，妻以夫纲，孟氏和赵氏都和丈夫荣辱与共，他们的父母，又是顾观和乔氏，而顾观又是陈氏亲儿子，血缘关系抹不掉。
简单问候了下赵氏的身体，姜婉就问起顾浊刚才说的事：“二哥想把所有通房和姨娘送走？”
“让你们见笑了。”赵氏很不好意思，“别人家都是娶新妇才打发通房，妻子怀孕要给相公添通房的，相公他想一出是一出，我没有这个意思的。
毕竟我现在怀了孕，以后也不能伺候他，只能叫她们伺候相公了，怎么能在这个是时候遣散通房，还有连同有了名分的姨娘一块送走。
这要是传出去，妒妇的名头我可不敢担着，对顾家名声不好不说，也给我娘和妹妹添麻烦。”
姜婉笑道：“二嫂，我不是关心顾家的名声，我想知道的是，这个主意是你提过呢？还是二哥自己要这么做的？”
“没有没有！我没有提过，自从我发现自己怀孕，都是劝他去姨娘那边歇息的，他不愿意，我就想着给他再挑两个丫鬟开脸，他还生气了。”
赵氏也委屈，“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孟氏和姜婉对视一眼，再看向赵氏，眼里生出两分羡慕来，劝慰道：“二弟这是将你放在心上的呀，只是他做事向来没什么章法。
这个主意他是为了你，却很不合规矩，传出去的话，哪怕二弟亲自说是他的决定，外头只怕还是会认为你善妒，用怀孕拿乔。
等会你好生和他解释下就是，也别劝他去姨娘屋里歇息，你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打发几个无关紧要的通房没事，几个姨娘等你生下长子再慢慢筹划。”
“真，真要打发通房吗？”赵氏没想到，大嫂居然也赞同这个主意。
孟氏笑道：“你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这个主意是二弟出的，又不是你。”
姜婉望着门外，想起这里一大院子的女人，既然顾浊有个想法，不如一次搞定。
“既然是二哥的意思，二嫂就按二哥的来，放出去帮她们重新找夫婿也不算太难。”
这下，孟氏和赵氏齐齐看向姜婉。
她解释道：“既然怀了孕，还是要静养，人多眼杂，万一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二嫂这个孩子来得晚，更是要小心才是。”
“这，这对二弟妹名声不好吧，慢慢找由头安排，二弟妹也不用有心理压力。”孟氏有点不赞同。
赵氏赶紧点头：“是啊，大嫂说的有道理，我不能影响顾家的名声，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知道她们心里有负担，姜婉也不多劝，换了个办法：“那先把通房都打发掉，姨娘都送去庄子上，这样总行了吧。”
“这也和直接送走也没区别吧。”赵氏心里仍旧忐忑。
孟氏想起公婆和老夫人天天闹心，她也没空照看扶疏院这边，姜婉还得操心外面的事，也没有时间照看。
“就这么办。”
“好。”姜婉转头吩咐霜雁，去找负责顾家庄子的管事过来。
事情办得很快，姜婉和孟氏挑了个京郊的庄子，风水好，风景也好，直接定下。
赵氏还没来得及反应，姜婉派霜雁去告诉那些姨娘收拾东西，孟氏也派人回去拿放在婆婆账册上的通房身契。
扶疏院的通房姨娘来源复杂，乔氏为了养废顾二郎，塞了五六个通房姨娘给他。
为了知道扶疏院里的情况，还特意将一个通房，一个姨娘的身契留了下来。
孟氏也是清点承园库房的时候，发现这件事的。
婆婆不敢明着在她的兴荣院安插人手，对待二弟夫妻，却是没怎么遮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