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茹给杜夫人和杜三郎见礼，迟迟不见杜夫人应声，还是杜三郎察觉不对，干咳一声，杜夫人才回过神来。
“茹娘这么客气做什么，将来我们是一家人。”杜夫人笑着收回视线，抬手招呼茹娘坐下，悄悄瞥了眼姜婉，指桑骂槐道，“你到底是顾夫人的的嫡亲女儿，哪是外人能比的，没规矩的人，一朝得势，可不就原形毕露了。”
姜婉笑而不语，并不在意这些，转头问道：“不知道杜夫人今日携令郎前来，有什么要紧事？顾家最近事多，我还得伺候祖父祖母，能陪夫人的时间不多。”
杜夫人面色微冷：“少夫人既然很忙，茹娘留在这里便好。”
“那好，茹娘，我先去福寿堂看下老夫人。”姜婉起身告辞，完全没有停留的意思。
见她居然真的走了，杜夫人直接懵了，张嘴想要说话，又想起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杜三郎作为人子，纵使母亲做错事说错话，他也不能苛责，何况在人前指出母亲的错处。
厅堂里安静了片刻，杜三郎快速反应过来：“母亲，说起来，儿子有些事想要请教三郎，他不在，告诉少夫人也行。”
“哦，对对对，你去你去。”杜夫人如梦初醒，赶紧顺着儿子给的台阶下。
等他一走，厅堂安静片刻，顾茹满腹狐疑，意识到杜夫人和杜三郎前来，最重要的事或许不是催婚。
今天杜夫人过来，一是为了催婚，二是来打听陈九娘的婚事。
顾家的当家主母已经是姜婉，不管是催婚还是打听陈九娘，不问谢氏这个长辈，就得问姜婉这个成婚的嫂子，才合规矩。
结果她一生气，一一顿讥讽，姜婉居然走了！
别是催婚这种事，不能直接和顾茹这个当事人说，陈九娘的事，也不能向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问。
要不是杜三郎反应快，他们今天算是白来了。
“夫人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顾茹一直不太喜欢皇亲国戚，之前讨厌萧家人，现在见到杜夫人瞧不起自己嫂子，立刻将杜家排在不喜欢的第一位。
杜夫人尴尬的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刚刚回京，特意过来看看你。”
去往福寿堂的路上，杜三郎追上姜婉，十分真诚的给她道歉。
姜婉淡淡道：“杜夫人是长辈没错，你们杜家也清楚，茹娘和杜怀为什么定亲，我们顾家自然不会悔婚，你们杜家也别催，等杜怀的调令下来，他和茹娘的婚事，我们自然会按照规矩进行。”
察觉出她的疏离，杜三郎再次道歉：“少夫人，我母亲最近为家中事操心太多，迁怒到您，我再次替她道歉。杜怀的官职我们给了他三个选择，他都不太愿意，这才拖延下来的。”
“他不愿意？”姜婉停下来，望着杜三郎道，“你们替他挑选的位置，不会都是武官那边的吧？如果是这样，他进士出身，自然不愿意。”
杜三郎解释道：“并不是会一直在武官这边，兵部也是六部，将来升官空间大，对他来说，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姜婉摇摇头，继续往前走，没继续在杜怀的身上纠结。
她很清楚杜怀的想法，一旦进兵部，他便彻底站在太子这边，再无回旋的余地。
可若是等娶了顾茹，由公公顾望插手，他又担心下半辈子都直不起腰杆来。
出身寒门，最忌讳的便是自尊心太强。
一旦自尊心过强，遇到问题就会生出许多复杂的想法，既想要岳丈的帮助，又不想要岳丈的牵制，最好的期望是，妻子主动求岳丈，不需要他开口。
当初姜婉以为杜怀和梁通一样，现在发现，原来叶柯才是和梁通一样的人，难怪梁通欣赏的人是叶柯，而不是杜怀。
“你们杜家进来过来，还有什么事？祖母病重需要静养，不能见外客。”
杜三郎知道自己开口不合规矩，只是母亲如今错失机会，只能由他开口：“你家的九姑娘可有婚配？”
姜婉不是很意外：“你们杜家还没成亲的几个郎君，都不是嫡出，最关键的是，这次参加科举的两个都落榜了，还不如范六郎。
九娘是祖母心尖上的宝贝，你们家那几个郎君，她怕是一个都瞧不上，除非皇后娘娘求陛下赐婚，否则你们范家不用想。”
“不是几个弟弟，是我想娶九娘。”杜三郎等她说完，才解释清楚。
“等等。”姜婉再次停下，有点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他，“杜三公子，你要娶九娘？”
杜三郎正要回话，姜婉抬手拦住他：“不是，茹娘和九娘虽然是表姐妹，她们都嫁给去你们杜家，也不算乱规矩，只是皇后娘娘看得上九娘吗？”
“九娘聪颖端庄，知书达理，自幼养在老夫人膝下，皇姑母自然是看得上。”杜三郎认真回答。
他没有说自己心悦九娘，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他们今日前来求娶九娘，就是皇后的意思。
“没有婚配，你们的意思我会禀明祖母。若祖母愿意，我会在中元节的礼物里，单独给你准备一份柳枝，若不愿意，便不会准备。”
姜婉说完，便派人送杜三郎回去。
福寿堂寝屋里，姜婉人还没进去，便听到杯碟砸在地上的声音，还有陈氏的怒骂。
“叫她滚！谁敢让她进来，我立刻发卖谁！”
寝屋里鸦雀无声，姜婉亲自掀开帘子入内，迎面砸过来一只茶杯。
姜婉轻轻歪头躲开，茶杯撞在屏风上，回弹一下才落地，并没有碎裂。
“听闻祖母嫌弃汤药苦，我特意送来蜜饯，都是孙媳亲手做的，前两年祖母喜欢得紧，这次孙媳特意抽空，做了一份送来孝敬祖母。”
避开地上的碎瓷和饭食，姜婉端着蜜饯走到床前，在陈氏要发作时，她轻声道：“九娘卷进万良娣的死里，公爹出面替她担保，虽然出宫了，却不能出京，也不能回顾家来。”
陈氏面沉如水，很明显，她知道这件事。
将蜜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姜婉笑眯眯的道：“陈家虽然身陷囹圄，九娘却托了祖母的福气，除了文国公府想要求娶，今天杜夫人和杜三郎过来，也想求娶九娘呢。”
“他们怎么敢的！”陈氏怒不可遏，“大郎绝不能成为太子一党！”
姜婉淡淡道：“祖母卧病在床，依然能掌控大局，有这等本事，想来也不需要顾家帮忙，大哥的去处已定，他会去兴元上任。”
“姜氏！你非要逼死我吗？ 我们二房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样赶尽杀绝！”陈氏恨恨的盯着姜婉，却再也不敢动手。
整个顾家内外，已经完全落入大房手里，姜婉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祖母，赶尽杀绝的人是你，不是我，更不是晏清，也不是婆婆和公公，你自己心里掂量下，我们对你们怎么样。
文国公府求娶九娘的原因，定远侯府的太夫人为什么保媒，祖母想明白了就告诉我。
九娘是个好姑娘，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被你抱在膝下养大，文国公府别有目的，皇后也不好对付。”
该说的话说完，姜婉起身就走。
刚刚转出屏风，便听到陈氏的怒骂。
姜婉知道陈氏是无能狂怒，心里沉到了谷底，陈氏到底怎么说服袁太夫人保媒，最关键的是，文国公府居然答应了这门亲事？
上次万柔出事，文国公父子的恶意不言而喻，姜婉能感觉到，文国公世子是为了嘉阳县主，文国公定另有他因。
月底最后一天，所有新科进士的调令全部确定。
与此同时，郑青和吕立被派往金陵，调查万家。
姜婉知道皇帝这是下定决心要对万家动手，杀鸡儆猴给太子看。
临近中元节，各家的节礼陆续送出去，顾家开始忙碌，斟酌了两天，姜婉趁着公公放衙回迎园的时候，告诉他们，自己准备请来护国寺高僧给薄氏开坛做法。
谢氏怔住，随即看向丈夫，发现顾望眼中浮现一丝悲戚。
“最近护国寺的高僧都挺忙，明天我陪你去。”
“谢谢婆母。”姜婉点头。
陪着公婆用完晚膳，姜婉准备告辞，顾望忽然开口：“明日我告假半天，陪你们一块去。”
次日早朝过后，顾望便出宫回家，陪着妻子和儿媳妇去往护国寺。
现在正值中元节前三天，护国寺里外都十分繁忙。
他们早早递了帖子，在门口与迎客僧会面后，跟着他一路来到住持的房间里。
做法的时间和人选敲定的很快，谢氏扶着顾望出来，想了想道：“我们去给佛祖上炷香，感谢母亲在天有灵，保佑我们一家人。”
开坛做法的这天清早，顾家和往日并没有任何区别，顾望休沐在家，从天不亮一直站到即将做法，谢氏一直在身边陪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过了会，姜婉进来请示：“公爹婆母，夫君还有半个时辰就能赶回来，我问过主持大师，推迟半个时辰刚刚好。”
顾望和谢氏背对着她，姜婉只能看到顾望的肩膀隐隐颤动，随后谢氏紧紧牵住他的手。
悄然告辞离开祠堂，走出院子门时，姜婉忍不住回头，看到顾望埋在谢氏的脖颈里，谢氏轻轻拍着他的背脊，眼角闪动着泪光。
顾淮回来，姜婉亲自在门口迎接：“公爹婆母还在等你，我们快过去。”
快要到祠堂法天时，她发现小北在远处望着她。
姜婉让顾淮先去，等着小北过来，听他说福寿堂的那位吐了血，而萋萋阁的那位悄悄派他添了一份不低的香油钱和九千九百九张经文。
陈氏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中，顾老太爷的反应属实叫她没想到，不敢过来就算了，添香油买经文居然只敢悄悄的派人去做。
是愧对公公，还是在公公面前抬不起头来，姜婉无从得知，只知道，顾文的话再也没有用了。
陈家曾经的错或许与顾文无关，陈家后来的错，还有陈氏的错，却绝对和他脱不了关系。
参加完法事，顾望和顾淮一同回宫见陛下。
皇帝因为万家的事，正不愉快，对于顾望三番两次告假休沐，顾淮提前回京，更是不满。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非要在今天做？”
顾望回道：“给我母亲开坛做法，诵经祈福。”
皇帝下意识回道：“你母亲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她什么时候——”
话说到一半，皇帝陡然反应过来， 是顾望的生母。
他是皇帝，以孝道治天下，顾望突然在中元节给他生母做法，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特殊原因。
联想起前段时日，顾老太爷和陈氏齐齐病重，皇帝只能劝一句：“人死不能复生，朕还要靠你们父子。”
“陛下，臣明白。”顾望拱手回道。
顾淮请示：“陛下，公主已经被陆鸣安全救回来，消息并没有走漏。”
终于听到了个好消息，皇帝连说三个好，立刻赏赐许多珍奇宝物。
犹豫了会，他又追封顾望的生母薄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圣旨送到顾家，姜婉早就带着顾茹在等，听到这消息，立刻让顾茹去谢氏过来一块接旨。
三天后，杜将军和李崇护送永平公主回京，宫里举办庆功宴。
姜婉派人去接姜婵，好好给她打扮一番，带着她一块去宫里赴宴。
坐在闺房里的姜嬉望着面前的清粥小菜，再也忍不住，一把扫掉所有碗碟，发狂似的吼叫：“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正在这时候，有个脸生的丫鬟进屋来，悄悄送到一盘点心：“五姑娘，这是文国公府送来的点心。”
“文国公府？”姜嬉奇怪，姜家和文国公府可没有什么关系。
她狐疑的望着来人，渐渐眯起眼睛：“你是谁？”
站在面前的丫鬟低着头，沉声道：“姑娘先用点心，奴婢退下了。”
“站住！”姜嬉立即起身，丫鬟快步退出，速度不似常人。
她心头微凝，觉得这种人的身手太像大姐姐的人，马上伸手开始掰开点心。
果不其然，第二块点心里，藏着一卷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