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躺在床上，姜婉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明明收到了小五的信，她应该安心的。
心却静不下来，不是想起顾家如今的处境，便是公主的事，要么是洛城，又突然转到谢谦身上，思绪杂乱，总觉得缺点什么。
“婉婉，你怎么了？”顾淮抬手，抚上她的肩膀。
姜婉转过身来：“我总有点不安心。”
顾淮低头，指尖摸索着熟悉的轮廓：“是在担心呈舒吗？”
认真想了会，姜婉窝进他怀里，闷闷的道：“很多事，明明小五送信回来，我应该放心的。”
“没事，有我在。”顾淮伸手将她紧紧抱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婉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次日醒来，左手摸了个空，姜婉陡然惊醒，睁眼发现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锦被之下，只残留着熟悉的余温。
“奶奶，爷在外面处理公务。”雪松听见动静，掀帘进来，瞧见姜婉坐在床上，神情有些不同寻常，连忙放下热水巾帕，一边解释一边过来，“需要奴婢去喊三爷进来吗？”
姜婉双手撑着头，半合着眼摇头：“不用，我得去看看四娘。”
洗漱更衣，用膳点账，过完沁园的事，姜婉和顾淮说了声，匆匆去呈芳阁。
望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顾淮欲言又止，身旁的海棠神色担忧的道：“真要隐瞒少夫人吗？”
顾淮看到姜婉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内心很是煎熬：“再议。”
海棠只能叹气，远处的茯苓瞧见，若有所思。
进到屋里刚刚坐下，姜婉还没来得及给姜婵诊脉，外头便有人禀报，说是袁夫人和袁姑娘来了，请姜婉过去一趟。
顾茹望着床上还睡着的姜婵，知道袁家母女过来的目的，犹豫着问：“嫂子，要不我去？”
最近京中形势变幻莫测，杜家上次就来催婚，这次顾家安然脱身，被皇帝委以重任，杜家待会肯定也会来。
“我去，万一杜家中途过来，你在那，我们也不好议事。”姜婉收回手，给姜婵重新盖好薄被。
起身望着姜婵的缠满纱布的脸，她心里把握不足，姜婵的脸，怕是很难恢复如初。
顾茹想起杜夫人上次过来，心里便生出厌恶来：“我给杜怀送了信，他说会尽力劝杜家等等的。”
“杜家等不了。”姜婉转头看着她道，“公公的想法，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他不想按照杜家的安排上任，那他就得当顾家的半个赘婿。”
“他倒是愿意，杜家有皇后撑腰，有点难办。”顾茹小脸皱成一团。
杜怀一直在给母亲写信，母亲也没有瞒着她，每次回信前，母亲也会问她的意见，所以杜怀的想法，她都知道，她通过母亲和杜怀的来信，也能和他联系上。
姜婉安抚道：“不急，永平公主的事，皇后忙着呢。”
跟着丫鬟来到正堂，袁夫人正和婆婆谢氏说话，袁四娘安静的站在母亲身侧。
直到姜婉进来，袁四娘第一个出声提醒：“母亲，三姐姐来了。”
姜婉上前来，俯身给袁夫人行礼。
和从前相比，袁夫人亲切许多，拉着她的手道：“何必这么客气，我是二品诰命，你也是二品诰命。”
“夫人是长辈，三娘作为晚辈，规矩不能忘。”姜婉起身，依然规规矩矩，仪态雍容。
袁夫人瞧着，心里不免替次子有些伤感，都是姜家女，为何姜三娘和姜四娘区别这么大呢？
想起婆婆的嘱咐，袁夫人压住心里的情绪，笑着请姜婉坐下，为了表示亲切，还让女儿也过去坐下，完全不介意女儿和姜婉亲近。
和从前判若两人。
寒暄了几句，袁夫人直奔主题：“顾夫人，三娘，我这次过来，是来问问四娘的情况，她伤势如何？
若是她需要静养，先将她和二郎的八字合一下？纳采的事，咱们先安排着，以后根据四娘的身体情况再定日子？”
谢氏露出为难的模样：“袁夫人，四娘是姜家的姑娘，这个事还得过问婉娘大伯大伯母，我可不能做主。”
这是婉拒不着急的意思。
袁夫人在定远侯府向来顺风顺水，开门见山的道：“顾夫人，我实话实说，不管四娘如今是什么样子，我们袁家不会悔婚，只要她活着，她就是我们定远侯府的媳妇。
我来这里之前，已经随袁家的族老去过姜家，姜大人的意思是，既是顾家在中间牵的线，得问你们的意思。”
“婉娘，你看过四娘了吗？”谢氏转头问姜婉。
“看过了，她的伤势很重，要养好几个月。”姜婉说完，抬头看向袁夫人，“夫人诚心求婚，我们都知道袁家的心意，只是四娘的哪怕伤势养好，容貌怕是也不能完全恢复。”
袁夫人松了口气：“我家选媳妇不看容貌，二郎这孩子性情怎么样，三娘你最清楚，不管四娘变成什么样，他照样娶！”
原本这桩婚事，姜婉就不太看好，这会儿一向讨厌自己的袁夫人也这么迫不及待，让姜婉生出一丝疑惑。
袁家未免太着急了些。
怎么就非姜婵不可？
姜婉侧目看向婆婆，谢氏也正好看过来，婆媳二人视线交汇一瞬，随即岔开。
谢氏好奇问道：“二郎是个好孩子，你们袁家的诚意，我们也都看到了，只是破相的女子，乞丐都不愿娶，夫人怎么就非四娘不可呢？不怕夫妻不和，连累你们袁家吗？”
提到这件事，袁夫人心里也有疙瘩，只是婆婆亲自给次子算了一卦，他若能娶到姜四娘，袁家能渡过难关不说，两人也能婚姻顺遂。
她不太信，可婆婆出自钦天监世家，若非是女儿身，这钦天监的位置，定是她来坐，这么多年，侯府的命运，一直在遵循婆婆指明的路走。
最让袁夫人害怕的是，婆婆说她看不到次子的红鸾星，哪怕娶妻也会是克妻无子的下场。
女儿的命道，她不信，结果平白叫女儿吃了这么多苦。
现在婆婆松口，若是二郎娶了姜婵，能婚姻顺遂，何尝不叫她激动。
“是我婆婆亲自占卜出来的，他只有娶四娘，才能婚姻顺遂。”
谢氏微微蹙眉，姜婉心里对这个袁家太夫人的好奇达到了顶峰。
沉默半晌，谢氏看向袁四娘，最近袁家和秦王妃结亲的意思，路人皆知。
难道袁家太夫人占卜出来的结果是，秦王世子登基？
她来京城，袁家便主动示好，后来打听清楚定远侯府的情况，莫名觉得不太喜欢袁家太夫人。
姜婉笑了笑：“袁夫人，婚姻一道，是需要一点缘分，但更多的还是在于夫妻双方的经营，二公子德才兼备，娶谁都一样。”
谁知道袁夫人认真回道：“不一样，婆婆的话从来没有出过错。”
此话一出，屋里陡然安静。
袁四娘赶紧解释：“三姐姐，顾夫人，祖母算命占卜的确厉害，母亲当年没听婆婆的话，我才走失被人拐走，所以她现在对祖母的话深信不疑，没有别的意思。
我二哥哥的婚事的确挺不顺的，你们或许都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娃娃亲，只是那位姑娘还未及笄便香消玉殒，二哥哥对婚姻便不那么上心。
这次祖母说，他的红鸾星有了点光，是姜家四姐姐的引出来的，所以母亲特别着急。再说了，婚姻之事，本就是两姓之好。
二哥哥既然和姜家四姐姐有缘分，若是没有意外，这会儿纳采的日子也该定下了。我们定远侯府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更不会以貌取人。
婚事照旧，一来表明我们袁家的诚意，二来也让姜家四姐姐安心养伤，无后顾之忧。等她身体好了，无论恢复得如何，婚事照旧。
定远侯府二奶奶的位置始终是留给她的，别人永远也占不去。”
比起袁夫人的耿直，袁四娘的话有情有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姜婉很欣慰，难怪袁夫人对她改变看法，袁四娘在中间怕是功不可没。
“你们的意思，我们明白，只是我们想等四娘醒来再说，她的婚事终究还是要看她的意思。”
不知道为何，姜婉心里冒出个想法来，姜婵那么爱慕虚荣的人，若是叫她顶着一张破相的脸嫁去定远侯府，怕是不大会同意。
袁夫人听到这话，顿时急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岂有她自己做主的道理。”
“母亲，你别着急，姜家四姐姐很喜欢二哥哥的。”袁四娘赶紧起身过去安抚她，随即附耳说了两句话。
姜婉感觉不太对劲，总觉得袁夫人着急，还有别的原因。
她看向婆婆谢氏，发现婆婆也在看自己。
婆婆这神情，是知道袁家为什么这么着急！
正好在这时候，门外有小厮来禀报，杜将军和杜夫人夫妻俩一块来了，没一会儿，顾淮带着他们进来。
杜将军夫妇进来前，袁四娘主动请求带袁夫人下去休息下，姜婉要主动陪同，被袁四娘婉拒。
姜婉只好派人送她们去客院休息。
袁家母女刚走，杜家夫妇后脚进屋，姜婉起身，给他们见过礼，接着便站到婆婆谢氏身后。
和上次不同，这次杜夫人收敛许多， 也热情许多：“你这儿媳妇，真是京城独一份，真是叫人羡慕。”
“杜夫人客气。”谢氏微笑着回道，对杜夫人的示好并不在意，所以没有接她的话。
热脸贴上冷屁股，杜夫人不免有些尴尬，越看谢氏和姜婉，越是觉得她们婆媳的气势强。
上次回家后，儿子把姜婉的话都转告给她，并强调了姜婉二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她这才知道，原来姜婉已经够客气。
这桩婚事，不是他们顾家要的，而是他们杜家求的，姜婉作为晚辈，已经很给她面子。
婚事还没有成，以为姜婉出身低微，便可以随意拿乔，是大错特错。
抬头嫁女低头娶媳，杜夫人有丈夫在身边，比上次来冷静许多。
上次谢氏没有出面，如今瞧见姜婉，和谢氏并无区别。
杜夫人只能尴尬的笑笑，生硬的将话题转到茹娘身上，这次她可不能再拿乔作态，给自己家找麻烦。
“顾夫人，追予和茹娘的婚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谢氏望向儿子道：“我记得杜怀的职位还没定下？可有这回事？”
涉及到官场，杜将军便出声解释：“追予这孩子需要历练，我们想着让他去兵部。”
“兵部现在正乱着，不太合适吧。”谢氏能猜到皇帝的用意，兵部可不是好去处。
“夫人放心，陛下自有安排，这一点，晏清比您清楚。”杜将军言下之意是谢氏一介妇人，不知道朝堂的事不要乱猜测。
谢氏面上不显，姜婉却笑了，抬头看向杜将军：“将军此言差矣，陛下自有安排，我们是不知道，可茹娘是个娇养长大的小姑娘，向来不喜欢兵部的人，杜怀去兵部不合适。”
言下之意，若是杜怀真的要娶顾茹，就别把她安排在兵部。
杜将军想过顾夫人会不同意，也想过顾晏清为妹妹争执，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姜婉来拒绝他，还如此不留情面。
霎时，杜将军方脸一黑。
顾淮跟着姜婉的话道：“不瞒杜将军，父亲对追予也有安排，已经呈送给陛下过目， 只要你们杜家同意，婚事便可以提上日程。”
“已经给陛下过目了？”杜夫人惊讶的睁大眼，半晌才回过神，看向自己丈夫。
果不其然，杜将军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们不知道是杜怀过河拆桥，还是顾家擅作主张，不管哪一种，很明显没有将他们杜家，没有将皇后放在眼里。
诡异安静片刻，顾望带着杜怀回来。
顾望仿佛不知道杜家夫妇来了，故作惊讶：“杜将军怎么来了？”
前几天顾望还被皇帝停职，昨天他儿子和儿媳妇在勤政殿一番自证，掀翻郑家不说，还掀翻了皇宫，顾望又立刻被委以重任，反倒是郑家彻底失势。
杜将军承认顾家父子厉害，却没有想到他们也有露出锋芒的一天！
顾望会不知道他来了顾家？
从顾家大门口到这里，没个下人禀报？
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