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咳嗽了两声，继续说起郑家的事：“陛下，证据确凿，你想好怎么做决定了吗？太后娘娘可有什么意见？”
“想好了，除了郑行，其他通通革职！”皇帝说完，望着面前的案卷，痛心疾首道，“朕从未想过瘟疫，竟然真的是从郑家传出来的！”
想起萧贵妃的近况，皇帝心如刀绞，声音越来越沉：“区区一个姜元娘敢犯下这种错？姜三娘飞黄腾达，对她难道不是一种助力吗？若不是有郑国公的授意，她岂敢这么做。”
“陛下，此事的起因的确是姜元娘的私心，郑国公后续将计就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顾望抬起头来，“关于郑国公牵涉进金陵贪腐案，三位官员调任金陵，皆不满一年而意外身故——”
皇帝抬头打断他：“爱卿，朕知道你想还他们一个清白，只是郑国公到底是朕的表兄，太后的亲侄儿，朕已经给了他们惩罚，此事就此揭过。”
顾望定定的望着皇帝：“陛下若认为臣有私心，可以另请他人来调查，天下臣子，皆是为了陛下，您是天下，更不该让后来者寒心才是。”
皇帝没有回话，直到有人来禀报萧贵妃醒了，他才起身道：“朝廷的事就交给你和太子，朕要陪着贵妃。”
望着皇帝步履匆匆的离开，顾望长叹一声，打起精神来吩咐：“请太子来勤政殿一趟。”
当天下午，太子监国的圣旨下达，消息送到顾家时，一并来的还有昌平侯夫人的请帖。
姜婉正和永平说着话，听见这两个消息，淡淡道：“她既然这么急着证明自己，便顺了她的心，给她回个帖子，咱们随时可以接待她。”
海棠领命退下，永平蹙眉：“你这个妹妹脑子在想什么？岳十郎自从上次被革职，至今仍旧闲赋在家，太子翻身，和昌平侯府有什么关系？”
“她刚嫁过去，归宁没能回家，林氏下葬更是压根没有通知她，等于彻底没了娘家，她在侯府的日子可不好过，这会儿自然火急火燎的想找靠山。
姜妍死了，还成了罪人，姜升辞官，对退避三舍，现在的她，空有昌平侯夫人的头衔，能在岳家稳多久？
带着金山银山的潘幼娘也才保住性命而已，她有什么？杀了她也拿不出银子来，所以她只能来求我。”
姜婉给永平添满茶水，“宋六娘还在太后宫里？ 太后竟然没有动她？”
“宋五娘发现她后，不知道宋夫人做了什么，总之宋六娘现在没事，你就这么相信她？”永平端起茶盏又放下，总觉得姜婉太心慈手软，不像她的风格。
“我的信任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要什么，她想要的，还真只有我能给。”姜婉完全无法理解，宋六娘的想法。
不过她尊重宋六娘，既然宋六娘要这个，那么她给就是。
不消半个时辰，海棠再次过来：“少夫人， 昌平侯夫人求见。”
永平惊讶：“这么快？她在着急什么？”
“请她进来。”姜婉吩咐完，笑着道，“当然是着急自己的性命了，我按住了姜升，对昌平侯府而言，娶了姜嬉就完全没用了。对于没有用的人，岳家向来不多留的。”
姜嬉进屋来时，身上穿着衣裳和佩戴的首饰，还是她出嫁时，姜升给定做的，算不上华贵，但也符合她得身份，中规中矩。
“臣妇见过永平公主，见过三姐姐。”姜嬉恭敬的行礼，不敢有一丝马虎。
永平免了礼，姜婉似笑非笑的道：“岳夫人是二品的侯夫人，我也才二品，咱们算是平级，何必行此大礼。”
姜嬉心里苦，面上却只能装乖巧：“三姐姐一日是姐姐，一辈子都是姐姐，五娘行此大礼是应该的。
且母亲和四姐姐过世，我都没能回家奔丧，本就是我的不是，错过了归宁，父亲又在家替母亲守制，我心实在难安。”
“坐吧。”姜婉懒得听她虚伪的借口，命人奉上茶点，继续和永平说着话，“太子监国，晋王却被委以重任，暂代右相职责，只怕在太子心里，还是陛下偏心。”
永平不解：“太子会认为父皇偏心？偏什么心，整个国家都交给他了，有顾宰相在，二皇兄只不过是从旁协助而已，他天天疑神疑鬼，我们还没做什么，他就已经先动手了！他要是敢对我们再做什么，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永平抬手拍桌。
砰的一声，下首的姜嬉被吓了一跳。
自从永平公主跟着去了西北战场，姜嬉觉得，公主身上也沾染上了杀气，虽说不再刁蛮任性，却比从前更加可怕。
以前公主会罚人，但现在公主可是会杀人的。
据说在三姐姐被刺杀的那天，永平公主可是亲手斩落一个刺客的项上人头。
“公主别急，咱们等着就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陛下对郑国公惩罚太轻，我担心啊。”姜婉抬头望着门外，想起梅三娘的计划，算是彻底落空。
按照梅三娘的想法，皇帝怎么着也该将郑国公削去爵位，流放三千里的。
姜婉很清楚，太后只要活着，皇帝不可能做得太难看，只是怎么都没想到，不说流放，爵位还保留着。
永平知道她在担心谁，提醒道：“说起来，腊月初二就是茹娘出嫁，我今天出宫，就是过来告诉你，梅五娘也是同一天出嫁。”
“同一天？”姜婉拧眉，想起上次顾晏清说的事，“瑞王世子不是不愿意吗？怎么同意了？不会是太后定下的吧？太后经手的婚事，我记得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柔仪县主和韦八郎不是挺好。”姜嬉见缝插针的说了句话，引得姜婉和永平齐齐转头望过去。
姜嬉顿时不安的抓着帕子，干笑着问道：“三姐姐，公主，我，我是说错了什么吗？”
“你觉得柔仪县主和韦八郎过得很好？”姜婉眯眼笑道。
“不，不是吗？”姜嬉更加紧张了。
姜婉叹了声，没有回话，吩咐茯苓再去拿两碟点心来，“我这个五妹妹单纯得可爱，侯府外面的事情太复杂，好好养着身子，尽快生个孩子，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姜嬉白了脸，想起新婚夜的情况，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从没想过成亲圆房，居然会这么可怕和痛苦。
“昌平侯还能行吗？”永平问得直接，上下打量着姜嬉，心里很是怀疑。
“夫……侯爷和我圆了房的。”姜嬉回个话，声音都在发抖。
姜婉知道内情，笑着给永平解释，“昌平侯要是不行，他哪来的十个儿子，十五个女儿呢？”
永平认真想了下问道：“昌平侯最小的女儿多大？”
姜嬉低声回道：“六岁了。”
“好吧，他看起来还真行，你自己抓紧，婉姐姐说得没错，你没有别的本事，昌平侯府也是靠不住的，就尽快生个孩子傍身。”永平想法也简单，趁着昌平侯还没死，赶紧生个孩子立足。
管他昌平侯府将来如何，姜嬉今天能聪明的找上姜婉来，将来保住性命是没有问题的。
事情说完，永平便起身告辞，姜婉送她出门，姜嬉也赶紧跟上来。
送走公主之后，姜婉回头望着她：“跟我来。”
两人来到沁园正屋，在东外间的罗汉床上坐下。
屏退下人后，姜婉开门见山的问：“是你要来找我的？还是你的好大儿让你来的？”
姜嬉愣了半天，才知道姜婉说的好大儿是岳世子，低下头小声回道：“是，是我要来的，今天就来是岳世子说的。”
“找我有什么事？最近我忙着茹娘的婚事，有空的时间可不多，没时间天天见你。”姜婉对她的坦诚还算满意。
“岳世子说，让我务必要到茹娘成亲的请帖。”姜嬉想起这个，眼泪瞬间溢满眼眶。
她明明是昌平侯夫人，岳世子的继母，可谁都不当她是回事。
要不是姜家还给她准备一笔银子，要不然，她在昌平侯府完全活不下去。
刚才过来前，她还在房间里挑衣裳，岳世子就带着小厮直挺挺的闯进来，吓得她连忙躲到床上去。
不说当她是长辈，都没当她是人。
随行的小厮临走时还调戏文香，要不是文墨机灵挡了回去，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侯府不是姜家，她说的话，除了自己带来的人，谁也不听，除非使银子。
姜嬉再也控制不住，把最近的委屈一股脑倒了出来。
见她哭得泣不成声，姜婉忍不住问道：“你跟着姜妍那么长时间，一点东西都没学到吗？”
哭声戛然而止，姜嬉震惊得望着她，整个人仿佛石化。
“怎么？你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姜婉笑起来，拿起帕子替她擦拭眼泪，“说起来，这次还多亏了你，接了姜妍的信，我们才能勾姜妍出现，一举拿下。”
姜嬉瘫软着双腿跪下来，缓缓爬到姜婉面前，抓着姜婉的裙摆求饶：“三姐姐，三姐姐，之前都是我鬼迷心窍，被姜妍骗了，才落到今天这个下场，都，都是我的错！我这就给你赔罪！”
没有任何犹豫，姜嬉抬起手，开始抽自己的脸。
姜婉也没有阻止，只是静静望着，等姜嬉打累了，两张脸又肿又痛，她再也下不去手，才淡淡的道：“我不是质问你，是真的很奇怪，你帮姜妍，她什么都不教你吗？”
“姜妍还是很有本事的，设计嫁给徐春吉，又在徐家站稳脚跟，生儿子期间更是将徐家牢牢把在手里，逃出徐家，接二连三的找到靠山，她的本事，你怎么一点都没学到？”
姜嬉张张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姜妍说的那些本事，她实在做不了。
之前姜妍还在徐家时，教了她得，可不管做什么都要用银子，她哪来的银子？
后来的姜妍，手段根本不是正经姑娘会做的，她发现了都觉得恶心啊，所以自己还没有出嫁时，压根不敢让姜妍回来。
“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东西都没学到，难怪在昌平侯府过得这么窝囊，要不是这些天你过不下去了，怕是不会来找我吧？”姜婉一眼看穿她的处境，道明她的心思。
“三姐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得了失心疯！居然相信姜妍，居然不听三姐姐的话！”姜嬉无比后悔。
要不是岳十郎来给她请安，文墨说起叶柯去了苏州上任，她看到了岳十郎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才明白叶柯去的地方有多好。
后来她花钱打听，才知道苏杭二地，并金陵，乃天下最为富庶的三个地方，多少官员求之不得的好去处。
上任三年回来，未来三代人都不会缺钱花。
那时候，姜嬉才知道，姜婉给她找了个多么好的夫婿，而不是昌平侯府这个徒有其名的阴暗牢笼。
姜婉俯视着看她：“姜嬉，你没错，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会做出自己的决定。我只是很好奇，姜妍到底是只肯教你阴谋诡计，还是你自己不肯学？
四娘远不如聪明，她跟着我都能收敛脾气，学到不少东西。昌平侯府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别告诉我，你现在什么都不知清楚？”
“三姐姐……”姜嬉低着头，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在侯府，比，比在姜家还没有自由。”
“没有自由，就想办法找自由啊，你不会等着我来帮你吧？ ”姜婉再次戳穿她的内心，叫姜嬉面红耳赤，压根不敢回话。
看她这个反应，姜婉很失望：“看来姜妍果然只教你怎么搞阴谋了？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今天给你三提醒，你要是能想明白，你自己就能挣出一条生路来。”
姜嬉忙不迭的回道：“三姐姐请讲。”
“第一，大楚以孝治国，你是岳世子的继母，就是他母亲，整个侯府都得听你的。”
“第二，昌平侯府的银子，都是从潘幼娘身上拿出来的，孤立无援的时候，要学会找有用的帮手。”
“第三，挡你路的人，找个规矩内的法子除掉，侯府中馈在岳少夫人手里，但你可以让侯府上下都只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