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烽火戏诸侯

首页 >> 剑来 >> 剑来最新章节(目录)
大家在看仙子,请听我解释 剑道第一仙 开局:神刀行诸天 武侠:我在大明皇宫炼阴化阳 神话大宋 万兽仙尊 天龙:重生慕容复之我要做皇帝 半仙 民国之我能无限转职 霸剑集 
剑来 烽火戏诸侯 - 剑来全文阅读 - 剑来txt下载 - 剑来最新章节 - 好看的武侠修真小说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云深处

上一章书 页下一章阅读记录

丽日晶然,碧色如洗,山花粲然。这拨剑修,走入深山云生处,渐履无人之境。一路石路嶙峋,草木蒙密,偶见人力痕迹。

群峰迤逦,龙脊蜿蜒,却也肯为溪涧让出一条出山的道路来。

溪涧上横木板为渡桥,剑仙们依次过桥,咯吱作响。

桥下便是轻声细语的细流,石上菖蒲丛丛,溪中游鱼似为桥上脚步声所惊,摆尾倏忽不见。

桥是劈痕醒目的新木,显然是有人搭建不久,果然,被高爽发现了一块石碑,铭文是一句“此桥为郭盟主督造、谢狗箜篌合力出工打造而成,过客须知,切记切记。”

郭盟主是谁?怎么看碑文口气,白景好像还要论资排辈一番,告诉所有人自己是在郭盟主之后,箜篌之前?

但这还不是最出奇之处,石碑旁边放着许多的鹅卵石,高爽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这是骊珠洞天的本地风俗?

齐廷济笑道:“箜篌是落魄山的编谱官,郭盟主就是郭竹酒,她是避暑行宫隐官一脉剑修,如今还是陈平安的亲传弟子。”

至于那些鹅卵石是什么意思,齐廷济也不敢确定,猜是那位右护法巡山路过此地的计数?聊表谢意?只是这种猜测,齐廷济觉得稚气可爱,不好开口说什么。

齐廷济说道:“隐官安排你们的祖师堂座椅位次,是很有讲究的。邵云岩目前境界还是太低,又是剑气长城的外人,肯定不能当宗主。于公于私,陈平安都不适合把他放在宗主的位置上,否则你们只会更加一盘散沙,邵云岩自己也会坐立难安。但是邵云岩有一点比你们都强,他是真心对龙象剑宗有着最大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所以他来当这个副宗主,对他自身剑道修炼,以及对龙象剑宗的未来,都是好事。”

齐老剑仙的一句境界太低,一句你们对龙象剑宗不够认同,真是言语如棍棒一扫一大片。

“陆芝好当宗主,却当不好宗主。”

“出了问题,你们争执不下,去找她谈事情,陆芝只会用眼神反问你们,找我这个宗主谈事作甚。你们到时候怎么办?”

“竹素资质好,功名心也重。宗主副宗主之外,祖师堂的高位,不外乎掌律、首席供奉、管钱的三把座椅,她能够跻身其一,给足面子了。”

“梅龛精明,看重实利,不求虚名。一座福地的天材地宝山川机缘,跟一家门户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其实没什么两样。由她经营一座悬弓福地,最是适宜。换成高爽、黄陵你们去操持家务,会不会亏钱不好说,但一定挣不着大钱。你们别忘了,陈平安在剑气长城的‘成名战’,一是跟蛮荒老祖嫡传离真的生死战,二是春幡斋跟那些船主管事的谈买卖。你们只会看重前者,梅龛却是更为在意后者,所以梅龛得此身份,心里边是快意的,因弟子梅澹荡妖族剑修身份而起的戒备心,也就弱了几分。”

“金锆表面上不求名不求利,但是打小就有个好为人师的臭毛病,当年就跟个小学究似的。宣阳一直有个习惯,最喜欢跟资质好的剑胚一起喝酒聊天打屁,见着了他们就心痒难耐,非要传授几手剑术才肯罢休。出城杀妖之外,其实高爽极不豪爽,宣阳喝酒才是真喝酒。”

这些话,还真就只能是齐廷济来说才合适。

唯一吃亏的,好像就只有被梅澹荡顶替了首席、只得转为次席客卿的酡颜夫人。

不过女人心海底针,酡颜夫人自有一本账簿,比如内心失落、抱怨之余,也会沾沾自喜,有个柳条抽芽似的念头。

隐官倒是也没把我当外人。

剑仙们忽见一条窄却长的瀑流从山腋悬空处垂落,界群碧间,如玉龙百丈附山而歇。

他们驻足赏景,黄陵突然伸手接住一把流光溢彩的秘制传信飞剑,密信钤印有一枚龙象剑宗的宗主印章。

原来是陈平安让他秘密走一趟金甲洲,去一个叫邙山的地方,找一个名叫周颂的私剑,至于找到这位女子鬼仙之后,聊什么,都让黄陵随意。

齐廷济为他们泄露天机,解释道:“周颂就是燕国之前的那位祭官,她跟斜封宫臭椿道人是熟人。”

其实私剑们都不清楚“燕国”是谁。不过剑气长城的祭官,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别说跟隐官比,就是刑官都比不了。

黄陵思量一番,“那我说话谨慎点。”

遥见那处山顶巨木数棵,势若剑戟直指天幕,皆有蔷薇攀援枝干而花,殷红鲜艳异常。郭渡立即御风去返,折花一朵送给道侣,凌薰也不扭捏,学那大骊京师仕女簪花而行,女子笑颜胜花。

随后他们视野豁然开朗,只见田垄盘错,种满水稻,高下旋叠,形状极似漆器雕纹。

其中一处韭畦葱圃旁,插有一块木牌,上写两行文字:落魄山次席供奉谢狗私人道场之一。

此处一切珍贵出产,特供集灵峰朱老先生灶房,外人与鸟兽皆不可擅自涉足,违者或斩毙或烧烤。

金锆与宣阳对视一眼,俱是觉得无语,看来这白景,是真把落魄山当家了?

齐廷济说道:“在剑气长城当剑修,跟在浩然天下的宗门里边当剑仙,是两回事。你们要学会适应。”

“宁姚选择陈平安作为道侣,老大剑仙挑选陈平安担任末代隐官,我齐廷济选择退位让贤给陈平安当宗主,既然如此,你们就上点心,还以陈平安这位给予你们足够敬意的末代隐官最大的尊重。”

“先前在拜剑台,小姑娘的那几句话,确实不好听,不过没有冤枉你们,还是骂你们骂得轻了。”

齐廷济有句话没说出口,亏得孙春王没有去过避暑行宫,不然有得你们好受。

“我既然不是龙象剑宗的宗主了,今天的闲聊,该提醒的都已经提醒,该说不该说的也都说完了。”

“我在这里最后撂几句话给你们好了,就当是临别赠言。将来谁因私废公,不管是跟龙象剑宗还是陈平安闹翻脸,在金玉谱牒上边一笔勾销,还是君子绝交不出恶言,只是一走了之。”

“很好,那你们就算落在我手里了。”

“不管你们到时候是逍遥自在散修,还是去了哪座宗门当座上宾,齐廷济自会找你们理论理论。”

齐廷济的言外之意,就是他会亲自送你们一程。

米裕跟邢云柳水两位剑修走一块,就没有跟着齐廷济他们那个山头一起闲逛,选了一座暂时没有开辟任何道场洞府的高山,青竹连绵成海,竹林间并无道路,三位剑修便脚踩竹海,飘然举形,渐次登高,若裹挟云朵而卷云雾,脚下满是青翠,来到大山之巅,三面皆是陡峭崖壁,壁间藤树虬络,猿升蹂引之路。

他们登高下眺,俯瞩尘界。山顶周回云雾缭绕,再被大日照耀得熠熠生辉,便教人觉得此地灏气上通帝座。

米裕双手负后,怔怔出神。邢云瞥了眼米大剑仙,不得不承认,这位后生委实有副好皮囊,可惜道心不坚,否则前途不可限量。

柳水轻声道:“米裕,你是顶聪明的人,我也不与你唠叨些你早就想明白的事情,我问你一件事,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为何老大剑仙为何要安排你负责新任隐官的安危,之后更是让你进入避暑行宫,除了愁苗是帅才,如果不是有陈平安,就该是他来担任隐官。那么你呢?用意何在?”

邢云点点头,柳水这凶婆娘的这番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米裕在城头之上暴怒出手,当场剑斩好友列戟一事。最让邢云刮目相看。

出剑杀人,不过脑子。看似是句贬语,但是在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都很清楚这句话的含金量,绝对是一种极大的褒奖!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比如柳水突然失心疯了刺杀陈平安,那么邢云的出剑,自认绝对做不到米裕那种境界。

米裕说道:“在剑气长城的时候,觉得老大剑仙认为我是废人一个,不过再绣花枕头,毕竟是个玉璞,既然在战场上不济事,总要给我找点事情做做,算是给我哥一点面子?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关于这件事,我反正在避暑行宫和春幡斋都是无所事事的大闲人一个,其实想了很多,唯独不敢去想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既能够宽慰人心,却又是无比残酷的。

老大剑仙,对我米裕是寄予希望的。

大概是米裕跻身上五境之后,名声实在是太臭了,让很多年轻剑修根本无法想象,在金丹境和元婴境之时,米裕是剑气长城上五境剑修之外,甚至可能都没什么“之外”,他就是剑气长城所有剑修当中,最敢跟老大剑仙扯闲天的剑修,可能都没有之一。

每次收剑,米裕都会去找老大剑仙聊几句,或是受伤不轻,必须立即回去养伤闭关,却也会咧咧嘴,遥遥看一眼城头茅屋那边的身影。

年轻剑修好像在询问陈清都一事。

如何?!

不曾有过这些履历和壮举,当年纳兰彩焕她们,岂会崇拜爱慕米裕?

齐廷济单独缩地山河,一步来到此地。

邢云酸溜溜腹诽一句,也是个好皮囊的。

齐廷济没好气道:“齐狩的姑姑,当年被你害惨了。”

米裕心虚低声道:“她最后不还是嫁了个好人家。”

齐廷济斜眼看去。

齐老剑仙以眼神示意米大剑仙,大点声说。

米裕硬着头皮说道:“我也劝过她好多次,她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米裕倒是不敢说那句“我越劝她越觉得我心里边有她”。

他怕齐廷济送自己上路。

齐廷济笑了笑,“到底还是脸皮薄了点,只有浪荡风流沾花惹草的本事,没有打死不认账你能拿我咋样的能耐。”

米裕觉得好生熟悉,恍然道:“跟当年隐官说得差不多,不过齐老剑仙说得直白了点,不如隐官含蓄,绵里藏针。”

人间话如人间酒,若非实在是嘴馋得不行,一壶劣酒,不喝就不喝了。一壶好酒兑点水,哪怕皱着眉头,喝还是要喝的。

沉默片刻,齐廷济笑问道:“米裕,不如陪我走一趟蛮荒?”

米裕笑着点头,“米大剑仙正有此意。”

齐廷济问道:“去了,意欲何为?”

米裕挥手聚拢云雾作雪白长剑,双指并拢抹过剑身至剑尖,再轻轻一弹剑尖,云雾散去,“洗剑!”

————

大骊京城内城,申时初刻。

一间屋子,器物精洁,墙上悬挂的字画俱是值钱货,可以瞧见窗外的旖旎湖景,偶有白鹭袅袅破空,点缀天色。

中年男人盘腿坐在榻上,正在翻看一封没能成功寄出去的谍报,大骊这边截取了一把传信飞剑,谍报当然不是原稿,是已经被术家修士解谜破解了内容的抄本。男人摇摇头,敢在今天往外传递谍报,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在飞剑传信这件事上,大骊朝廷确实没有下达禁令,但是你们这些谍子,以为那些数以千计的传信飞剑,有哪一把没有被拆阅录档?绝大多数情况,飞剑都会依旧畅通无阻离开大骊京城,只有屈指可数的飞剑,才会被截留下来,一旦如此作为,就意味着送信人很快就可以见着刑部官员了。

男人抬了抬眼帘,看着那个枯坐在椅子上的谍子,是个年近四十的消瘦男子,该称呼为死士才对了。

收信方是继承旧白霜王朝大部分疆域的云霄王朝。

男人对云霄王朝当然不陌生,记得当初大骊铁骑长驱直下,一路打到老龙城,期间有些小国是跟大骊王朝死磕过的,也有朱荧王朝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强国,旧白霜王朝则是属于那种早早伸长脖子,好让大骊刀子赶紧砍下去的那种大王朝。也难怪后来大骊抽调各地精锐补充骑军,从旧白霜王朝选中的,数量甚至还不如一些人口不足千万的小国。

国师府两位侍女之一的符箐,她就是旧白霜王朝的皇族宗室女,比起如今坐龙椅的云霄朝皇帝,她才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

不过男人觉得以陈平安的性格,不太可能让她南下故国重游吧。不过却不是什么贪恋美色之类的缘由。

他笑了笑,讥讽道:“史家都说旧白霜王朝是因为治国过宽,才会断掉国祚。真是个很温情的说法。不过你们还真信啊?还不是连续几任皇帝都碌碌无为,不得不与文官、士绅、胥吏共治天下的结果?还有这个口口声声继承正统的云霄王朝,当真不怕自个儿是只秋后的蚂蚱吗?”

虽然屋内角落搁放有几盆冰块,那个谍子仍然汗流满面,头发打结一绺绺的,他惨然笑道:“这世道,总是赢家写史,你们大骊宋氏既然赢了,自然是怎么说都是对的。”

男人笑道:“我也不跟傻子吵,当你说的都是对的,但凡你有一点不对的地方,就是我宋集薪错了。”

那谍子本来有一肚子的腹稿可讲,此刻竟是一时无言。

因为这场京城庆典没有启动镜花水月,也不准许任何修士擅自动用山上手段进行“摹拓”。

所以全凭看客的眼力和记忆了。比如这封谍报上边的内容,可谓详细至极,御道上边每位剑仙的相貌,位次,神态,服饰,眼神等等,都有极为传神的描绘。见字如赏画,好文采。

在谍报的末尾,还有一番建言或者说是劝诫,大意是说如今大骊王朝国势鼎盛,气势如虹,不可力敌。所以至少在十年之内,最好是先避其锋芒,与之虚与委蛇,静待其变。

宋集薪看了两遍,抖了抖写满蝇头小楷的纸张,笑道:“不可力敌,便可智取了?”

眼前的写信人,是个在南薰坊一处衙署当差的大骊官员,本以为是会落在刑部手里,不曾想会是藩王宋睦直接审讯自己,已经心生绝望,也不打算说什么。

毕竟眼前这个男人,如今依旧是大骊陪都的主人,曾经替宝瓶洲守国门的洛王宋睦!

宋集薪从果盘里拿起一只柑橘剥开了,取出一瓣丢入嘴里细细嚼着,问道:“你也不是云霄王朝本土人氏,从一个北边藩属国的寒素子弟,参加宗主国大骊王朝的科举,成功进士及第,二甲的名次还不低,都已经做到大骊王朝的六品官了,一旦返回藩属国家乡的小朝廷,按例是要官升两级的,四品,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不用三五年,至少是从三品,何必做这种杀头的勾当。”

那人苦笑道:“这就是条断头路,不是我想收手就能收手的。宋睦,你是天潢贵胄,不会懂的。”

宋集薪挑眉道:“不对吧,我记得前些年,大骊朝廷刑部接纳了陪都柳尚书的建议,准许你们这些底子不干净的官吏,自己立即去跟两都刑部秘密自首,录档过后,一律既往不咎,也会帮你们遮掩污点。京城官场的真实情形如何,我不清楚,但是至少陪都那边,此事就是我亲自抓的,可都是按照规矩走的,好些个大骊本土官员,甚至别国的死士和谍子,之后日子都过得还算不错,不少都升官了。而且这条规矩一直没有过时不候的说法,只要手上没有直接的命案,至多是早说早点得个清白身份,晚说就会收到不同程度、却绝对不至于让谁仕途断绝的责罚,你曾焘又不是旧白霜人氏,家族亲眷都在藩属国好好的。若说国仇,自然是有的,家恨却是没有半点,当年选择投靠大骊,就数你们这十几个地方郡望大族最会审时度势,何况你这种人,我先前仔细翻过履历档案了,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舍得殉国的仁人义士啊,真正的义士,我确实见过很多,也杀了不少,至于你,还是算了吧。”

宋集薪自顾自点头道:“记起来了,云霄王朝有个颇为隐蔽的衙门,喜欢专门盯着大骊各州地方上的七品官出手,用各种方式,帮着你们铺路升官。档案记录你的嫡长子在十六岁的时候暴毙了,他好像还是个公认的神童,怎的,是你儿子有修行资质,却不高,于是云霄王朝那边承诺一定会让他跻身中五境?”

曾焘神色顿时慌张起来。

宋集薪嚼着柑橘,神色玩味,等到瞧见曾焘如丧考妣似的泄了气,宋集薪才拍拍手,笑道:“演技真差。逗你玩呢。”

宋集薪双手握拳,撑在膝盖上,死死盯住曾焘,“你那看似弱不禁风的续弦妻子,是来自云霄王朝的一位修道之人,对吧?”

曾焘骇然抬头,望向藩王宋睦。

宋集薪缓缓说道:“我猜她是以山上术法,秘密鸠占鹊巢了一位当地女子,她除了名字和面皮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

曾焘额头青筋暴起。

宋集薪微笑道:“那你猜猜看那个被誉为神童的嫡长子,如今到底是在云霄王朝稳当修行呢,还是早就真的暴毙在了路上呢?”

曾焘愕然。

宋集薪斜靠搁放果盘的茶几,转头看了眼窗外美景,嗓音含糊小声嘀咕几句,那就打啊,一次不长记性,再来一次,看他们还敢不敢如此蹦跶?还有没有这么多无谓的糟心事了?你这新任国师,莫非是全无信心,能够让绣虎那样掌控一洲局势?

曾焘失魂落魄,胆怯问道:“洛王想要如何处置我……我们?”

宋集薪重新拿起那份抄本谍报,“知不知道你今天为何必死?”

曾焘茫然。

宋集薪将纸张攥成一团,在掌心碾成粉碎。

谍报上边有个细节,与宁姚有关。记录着一件看似极其不重要的琐碎小事。

那句话的内容,是“宁姚是先眯眼再抬头看天,而非抬头看日再眯眼,奇怪。”

宋集薪扯了扯领口,扭了扭脖子,冷不丁骂了一句,“真是找死!”

好像犹不解气,宋集薪开始用乡言土话骂了一通。

早知道如此,老子就不该吃饱了撑着趟浑水,果然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自己找罪受。

他妈的要是被那家伙晓得这份谍报落在自己手上……

就他那种记仇的德行,不得新账旧账一起算?我是敢还手啊,还是打得过他啊?

越想越恼火,宋集薪继续破口大骂那曾焘的祖宗十八代。

曾焘倒是想要跟那藩王宋睦搏命,换命都在所不惜,可惜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曾焘问道:“姓宋的,既然必死,为何跟我废话这么多?”

宋集薪微笑道:“我跟皇帝陛下是君臣,有什么可聊的,奏对问答而已,你看我连朝会都没参加。跟那个打小就是邻居的新任国师大人,见了面也就只能稍微聊几句,真要聊多了,他想打我我也想骂他,犯不着嘛。”

屋内一位堪称尤物的美妇人,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不错不错,看来跟着宋集薪混,不会闷的。自己是不是也与水君说一声?

妇人叫宫艳,闺名阿妩。这场“审讯”,她就坐在曾焘后边的一张椅子上。

除了曾焘第一眼误以为是王妃的宫艳,还有一个把门的魁梧青壮汉子,九境巅峰武夫,名叫溪蛮,大道根脚是陆地蛟。

既然身为东海水君的王朱来了大骊京城,宫艳在内的四位水府扈从,就跟着主人一起游山玩水一场。刚好有其中两位,道人李拔和武夫溪蛮,他们都想要投靠洛王宋睦,可不敢说什么扶龙、问藩王要不要戴一顶白帽子之类的。

对于李拔和溪蛮的更换门庭,王朱并无任何芥蒂,这次王朱让他们从桐叶洲大渎那边赶来大骊京城,刚好可以引荐给“宋睦”,也算是她对宋集薪一种聊胜于无的补偿吧。

其实李拔他们是有些尴尬的,他们早就知道,昔年那条泥瓶巷,“稚圭”曾经是“宋集薪”的婢女。

如此说来,按“辈分”算,宋睦岂不是是他们主人的主人?

曾经差点被张条霞打死的玉道人黄幔,一个男人,姿容竟是不比宫艳逊色了。

他一直在欣赏墙上的字画。反而是李拔那家伙,没有跟过来见宋集薪,独自在湖边散步,矫情。

在金甲洲创建青章道院的李拔,道号焠掌,他其实也是“国师”出身。可惜交友不慎,倒了八辈子霉,跟那完颜老景是好友。

门口那边,溪蛮不耐烦这些弯来绕去的阴谋诡计,魁梧汉子习惯性掏了掏裤裆,瓮声瓮气问道:“洛王,交给我来毁尸灭迹?”

宋集薪点头,溪蛮便走向椅子,将那曾焘如提起小鸡崽儿似的一把拽起,抬起法袍的袖子,再往里边一丢。

溪蛮问道:“洛王来这边其实是……”

宫艳咳嗽一声,提醒溪蛮别多问些有的没的。

宋集薪默不作声,只是看着溪蛮。

溪蛮点头道:“晓得这条规矩了。”

黄幔笑道:“洛王,不如让我去趟曾焘所在藩属,会一会那个妇人?看她的行事风格,说不得我还能多出个不记名弟子。”

宋集薪摇头道:“你就别插手了,交由大骊京城刑部处置。”

黄幔有些遗憾,见过了这场对于大骊王朝来说兴许连朵水花都算不上的小小涟漪,玉道人一时间竟有去陪都当差吃皇粮的兴趣。

宋集薪突然说道:“捎句话给王朱,就说我昔年在志怪书上曾见一句类似青词的残诗,‘四海磨成照胆寒’,这些年始终搜寻不到全篇,听闻龙宫藏书多,问她能不能帮忙补齐,若是找见了,就让人抄录一份寄往陪都藩邸。”

宫艳见屋内俩老爷们都不吱声,她只好硬着头皮点头道:“好的,洛王。”

溪蛮是不解真意,他实在是懒得多跑一趟。黄幔却是道心震动,后悔自己不如李拔明智了,缘由?磨海成镜!

————

西边群山之中,那座搬山一空造就出来的还剑湖,确是美景,碧波渊沉,群鱼之宫,此湖属于处州郡府之禁泽,渔网不敢入。

搭建茅屋是随手为之的简单小事,打造闭关的山水阵法,竹素耗费精力不少,不过有梅龛和梅澹荡这对师徒结庐为邻,竹素就没有太过讲究那座阵法的精密。湖边茅屋后边,就是一片青翠竹林,在大骊京城和拜剑台,竹素确实都比较心急,想要速速闭关速速破境,此刻走在竹林小径上,她反而心静了,这条小路多半是昔年当地百姓烧炭伐木取竹觅笋所践,棕竹密翳,大者可以手制行山杖,小者可以为筷箸。

也许是这位女子剑修的姓氏就是“竹”,女子走在竹林幽径,伸出洁白如玉的纤纤玉手,摩挲着竹节。柔和得日光透过竹叶,有一种朦胧的空灵美好,想来月色佳时,也宜夜游?

竹素逐渐生起一种澄澈通灵的心生欢喜之感,她猛地转身走向茅屋,时辰已到,机缘已至,此时不闭关更待何时?!

一条两旁古松参天的黄泥小路,松干如龙鳞。有两位拜剑台地界的访客。乌江双手环臂,怀抱一把乌鞘长刀,身边是一起“飞升”到上界仙班的江湖挚友,袁黄。

乌江说道:“山中仙子确实比江湖女侠要耐看些。你觉得呢?”

袁黄心不在焉道:“都一样吧。”

乌江叹了口气,“你就是还没开窍,哪天开窍了,肯定比我还要猴急。”

袁黄说道:“那就到时候再说。将来娶妻生子,只要要求别太高,非要找那种如花似玉的美眷,想来总是不难的。”

乌江气恼道:“这话你也就只敢跟我放屁,有本事跟大风兄、温仔细、道士仙尉他们说去?!”

袁黄一笑置之。

先前跟着罗敷媚他们一起离开藕花福地,游历过桐叶洲,到了落魄山这边,一路饱览山河,刀客乌江觉得十分过瘾。一心想要跟陈平安拜师既学拳法也学剑术的袁黄,却一直未能瞧见那位山主,好在袁黄耐心不错,千辛万苦寻明师,得授一句真传,哪有那么简单,最怕提着猪头也找不到庙,如今他袁黄都算进了庙的,怕什么。

花影峰那位甘供奉的传道,他们也会跟着温仔细去站在窗外旁听,不过温仔细是一门心思奔着偷师去的,他们却是实打实的纯粹武夫,长点见识,听个热闹罢了。

先前见到那些声势惊人的剑光,他们两个就想要来拜剑台这边碰碰运气,看看能否与传说中的剑仙们打个照面。

剑气之盛,使得周边光线扭曲起来,让碧空万里的天幕都像是一块微皱的水蓝色绸缎。

乌江看过就算,只当是一份玄之又玄的仙家风采。袁黄却瞧得心神摇曳,不知自己这种江湖剑客,将来侥幸跻身大宗师境界,自己能否以纯粹武夫的身份,覆地远游,与山上炼师一般御风,傲视五岳若土垤。能否像陈先生那么风神潇洒,根本不必言语,自有一种全无敌手我即道的气度。

所以袁黄内心深处,真正想要与陈先生学的,不是拳不是剑,是人间武学的大道。

反观乌江的志向就很简单了,保证每天吃顿饱的,再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有很多的红颜知己。到了浩然天下,就多出一条,还要打得过神仙。

乌江犹豫了一下,说道:“袁黄,别觉得我是泼冷水,我听大风兄提过一嘴,陈山主在武学拳法一道,已经有关门弟子了。”

袁黄点头道:“我早就知道此事。”

乌江说道:“那你就不怕吃闭门羹,自讨没趣?要我说啊,你还不如直接拜大风兄为师呢,我还可以帮你说说情。大风兄别看人是长得丑了点,但他是有真本事傍身的,就说这些天我们看他教拳喂拳,都能看出不少门道来,对吧?要不然他怎么说自己教过陈山主拳法和剑术呢。”

袁黄微笑道:“郑师傅当然是那种有修为、藏都藏不住的高人,但是我反正只认准了拜师陈先生,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况且我也觉得自己与落魄山有缘。”

檐下竹椅并排坐,温仔细刚刚从甘供奉那边偷学来一门掌观山河的偏门神通,不但可以瞧着古松小径那边的景象,甚至可以听清楚对话内容,温仔细嗑着瓜子,啧啧称奇道:“乌江这小子心底不坏,袁黄更是”

郑大风一边抠脚一边说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们山主就喜欢这种会说话的。只说甘一般自从跟贾老神仙聊过天,不就功力暴涨?以前是飞升境的修为,下五境的话术,如今怎么都有地仙的聊天水准了。说到底,还是咱们山头,风气使然。”

温仔细深以为然,“还是我们陈山主带了个好头。进山的人,总是走着开山者的道路。”

郑大风说道:“这两句好话,你可以当面跟陈平安说啊。”

温仔细试探性说道:“当真适合当面说?我怕咱们山主误会是什么溜须拍马。”

郑大风拍了拍温仔细的肩膀,“吃顿宵夜,再喝点小酒,还怕什么,酒酣胸胆尚开张嘛,保管陈平安会心,与你点头微笑。”

温仔细拍了拍肩头,将信将疑,“大风兄,自家兄弟可不能坑自家兄弟啊,我毕竟是进山晚了,如今在这边根基不厚,说话做事底气不足,你可别害我。”

温仔细已经打定主意,在跻身上五境之前,就把自家光阴全盘托付给这座跳鱼山了。不赶人是最好,赶人我也不走。

郑大风从温仔细手上拿过一把瓜子,刚要埋怨几句,瞧见黑衣小姑娘的身影,立即将瓜子归还温仔细,还在他身上蹭了蹭手,跑去跟小米粒聊天。极有洁癖的温仔细只好又拍了拍衣衫,低头看了眼掌心那把瓜子,犹豫再三,还是磕起瓜子来,磕的是兄弟情谊好不好。

晚上山的,相对好骗些。所以郑大风自称字玉树,别号临风。他还要专门强调一点,以字行。所以你们直呼其名,喊我郑玉树。

这套不着调的措辞,整座落魄山,估计也就小米粒肯当真且奉行了。

斜挎棉布包的小姑娘,一路飞奔过来,蓦的站定,脑袋微微歪着,拱手慢悠悠摇晃几下,“郑玉树,有事商量,不小嘞。”

心里边暖洋洋的郑大风神色严肃,拱手还礼,“周护法但说无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是事情为难,郑某人绝不点头。”

温仔细双手抱住后脑勺,伸长双腿,瘫靠着椅背,这股懒散劲儿,早就忘了是跟谁学来的了。他看着一大一小在那边交头接耳起来。

正在演武场内教拳的岑鸳机黑着脸,与几位心生好奇的少年少女喝道:“专心走桩,不许分心!”

小米粒立即停下话头,挠挠脸。

岑鸳机转头与小姑娘笑了笑,脸色柔和起来,轻轻摆手,示意你继续聊天便是,不妨事的。

小米粒与郑大风说过正事,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山果给郑大风,小声嘀咕几句,她再踮起脚尖,与岑师傅挥挥手,便转身一溜烟跑下山去了。

轮到温仔细喂拳了,岑鸳机走向檐下那把专属于她的竹椅,郑大风递过去几颗山果,岑鸳机笑问一句,我也有份?郑大风笑骂一句什么混账话,山果数目都是有定额的,跟我一样多,比温师傅还要多一颗。岑鸳机端坐在竹椅,低头轻轻咬着甘甜的山果,可把她愧疚坏了。

正在给一位少年喂拳的温仔细转头笑道:“我也有啊?”

岑鸳机怒道:“好好教拳!”

温仔细哦了一声,一脚将那少年挑飞,少年在演武场坠地翻滚,迅速起身姿势倒是有几分行云流水的意味,少年呲牙咧嘴扶腰怒骂一句干你娘的温老三,打人别打肾,小爷还要娶好几个媳妇的……温仔细笑嘻嘻来到那个一向最皮实的少年身边,伸手捂住小兔崽子的那张臭嘴,往演武场墙壁那边一丢,拍拍手,说换一个。至于那少年一时气闷,瘫坐在墙角,看温老三给一个娘们喂拳就格外有分寸了,他娘的,重女轻男!

少年咬咬牙,摇摇晃晃站起身,肝儿疼,他想起先前那个表面看上去奇奇怪怪的“黑衣小姑娘”,他们这拨习武的同龄人,私底下都会猜测几分,得出的结论,就是她必然是一尊道力深厚、返老还童的大妖,否则当年如何会被陈山主亲自邀请上山,当那座落魄山的护山供奉?!

少年叹了口气,说来真是英雄气短,他们这拨莺语峰学武的,再加上花影峰那拨狗屁修仙的,都还没去过落魄山呢。

温老三这人品行不端,整天色眯眯的,有句话却是说到他们心坎上了。

咱们练武的,同样是嘴硬,拳低了,就是死鸭子嘴硬。拳高了,便是一番豪言壮语。

温仔细其实还有句暂时没说的话,在等着那些少年少女。

你们要去真正的落魄山,何止是隔了一个温仔细,还隔了个郑大风,再有一个裴钱,大概才能见到真正的陈平安。

上一章目 录下一章存书签
站内强推魔艳武林后宫传 艳海风波 人生得意时须纵欢 洛公子 重回1982小渔村 三叶草 最强之军火商人 破怨师 和竹马睡了以后 官人官色 覆雨大唐之无限风流 空间农女种田记 笑傲江湖之美人的天下 宿命之环 最强奶爸:开局签到一个亿! 绝色乡野 原来我是大道圣人 开创观想法的我,凭武道横推诸天 都市:无敌从全能奶爸开始 重生大佬:大小姐每天在线打脸 
经典收藏猎艳江湖 苟在仙界成大佬 人道大圣 全世界只有我不知道我是个大佬 苟在仙界成大佬 书生笑 清锋魔图 我来书写时光 万世剑冢 我在南朝当狱厨那些年 仙渡 重生地球之徐福 最后一只六耳 大侠萧金衍 老僧修个佛 洪荒我真不是蚩尤 仙灵漫途 我是神尊 废仙记 聊斋仙志 
最近更新江湖大佬是朝廷走狗 剑客奇侠传 武侠诸天,我叶灿,绝不手软 我为文圣,一言以定天下事 戏出莲花楼 金刀不败 在综武努力变强,被女侠们盯上了 跟着莫大游历笑傲江湖 综武,李长生师弟,出山即无敌 林风的复仇与收据之旅 谁家夫人老卖惨?哦原来是我家 神雕:我李莫愁真不是金刚芭比啊 汉武英雄传 诸天至尊:由影视开始 综武:敛尸狂魔,我靠摸尸体变强 林风闯天下 综影视炮灰翻身 综武:悟性逆天,开局斩杀朱无视 蜀山双英传之宝儿 别人练功吃苦,你香火成神速通高武? 
剑来 烽火戏诸侯 - 剑来txt下载 - 剑来最新章节 - 剑来全文阅读 - 好看的武侠修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