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微凉的手覆在念来生的额头，耳边响起她的轻笑声：“生病的人是不是都会胡思乱想？”
念来生别过脸，表情十分低落。
叶倾冉定定地看着他，手掌从他额头拿开。没一会儿，她用双手捧起念来生的脸，有些迷茫地问：“怎么了？不想和我说话？”
“为什么这么瘦，没有好好吃饭吗？”
“念敏行，你在生我的气？因为我这么久以来对你不闻不问？”
一连串的问题敲落在念来生的心头。
不是的。这些都不是原因。
他的心口微微抽痛起来。
叶倾冉的手指轻抚过念来生的眉毛，他眉毛长的很好，如画一般。
“我不知道你们府上欢不欢迎外人拜访。你也知道，念太傅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她抽回手，眼看着念来生苍白的脸被她逗的微红，白皙的肤色衬得绯红的脸颊尤为鲜艳。
“不是这个！”念来生抿起嘴角，眼神闪烁。
他几乎从没有用这么冲的口气说过话，只是不知为何，他心慌的厉害。
“你喜欢赫连赦吗？”
念来生淡淡抬起眼皮，眼眸深处隐隐约约藏着一丝受伤。
叶倾冉一怔，索幸车厢内光线昏暗，她眼里的迟疑和赧然被阴影遮挡。
“不喜欢，他很讨厌。”
骁骑营的营地距上京有些远，叶倾冉的马车赶到时，今日来看操练的公子小姐们早早便占了位。
朱雀在叶倾冉下车时，轻声问：“需要属下进去吗？”
但是，一个马车夫跟到骁骑营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叶倾冉摇头拒绝。
念来生的脸色不知为何红润了许多，只不过他的脸还是太瘦，颧骨微微凸起。叶倾冉晃了神，总感觉温柔的月光会一直不变，其实并不是。
念来生一进骁骑营，自有一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气质。叶倾冉想了一下，有个词可以形容：鹤立鸡群。
抱歉抱歉，不是在说别人是鸡。但是念来生清瘦下来之后，浑身上下散发着飘然出尘的感觉，就像仙鹤。
叶倾冉拉起念来生的袖子，突然小跑起来。
她看见了苻荣。
苻荣恣意昂扬的身姿在这里格外显眼，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嘴角噙笑，双手抱拳望着骁骑营的战马群。
叶倾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眼神一冷。这些马的体格健壮，毛发油光发亮，四肢发达有力。想来这都是北狄送来的马。
“苻荣！”叶倾冉冲他喊道，嘴角微微上扬。
苻荣一脸悠然自在，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桀骜的眉眼舒展开来，他笑着道：“叶姑娘。”
不知为何，这两人就和相见恨晚的知音一样，光是笑着看对方，一切尽在不言中。
念来生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苻荣和叶倾冉之间徘徊。
苻荣察觉自己被人打量，他的眼神倏然变得凌厉，毫不客气地怒瞪回去。
叶倾冉赶紧打圆场：“你们都见过的吧？”
念来生目光平静地说：“平阳王世子。”
苻荣冷淡地“嗯”了一声。
“咳咳，今日怎么只有你自己？二皇子和公主呢？”叶倾冉站到他身前，视线四下寻找着什么。
苻荣挑了一下眉：“怎么，叶姑娘想见他们？你想见赫连效还是赫连攸？”
叶倾冉听出他语气不对，迟疑片刻，没有说话。
“叶姑娘，那日你说的话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苻荣勾着唇角笑道。
什么话？
叶倾冉一头雾水。
苻荣怎么莫名其妙的？说话语气也有点不对劲，好像在阴阳怪气。
“多谢叶姑娘，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你着相了？什么东西，快从苻荣身下下来。”叶倾冉煞有介事地说。
下一刻，她突然被苻荣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给弄懵了。
“叶姑娘，你的醋坛子又翻了。”苻荣语气不善。
叶倾冉张望了一下，念来生不知何时走掉了。她倒吸一口气，压着眉头无奈地看了一眼苻荣，不可置信地说：“你闲的没事找事？”
苻荣低垂下头，挽起袖子，侧过脸看她的脸，说道：“确实。”
确实闲，还是确实没事找事？
叶倾冉嘟起嘴吐了口气，朝着苻荣对空气咬了一口，似乎在表达她的愤怒。她直接回过身去找人。
苻荣淡淡抬眸，注视她离开的背影，好心情一扫而光。
上京城的热闹一向不缺爱凑热闹的人。自从左国公一派势微，活跃在京城里最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属褚太师的儿孙。
褚轻和褚轶两姐妹在贵女当中一下子地位提升，这对褚轶而言，并没有任何用，因为她一直不太喜欢出风头。相反，褚轻则适应的很快。
叶倾冉寻人过来，老远就看见褚轻拦在念来生面前，喋喋不休地说着话。而褚轶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视线频频投向他们。
不知怎的，叶倾冉不想再往前。
她能听见褚轻向念来生讨教那首念相思的曲子如何弹。
念来生带着笑意温声细语地给她解答，眉眼弯弯，略显惨淡的容颜带着莫名病态的美感。
他咳嗽了两声，褚轶走向前询问起他的病情。念来生依然温柔地微笑着，惹得褚轶羞红了脸。
叶倾冉转过身，他一路都没对自己笑。还以为是身体太难受，原来念来生只是不对她笑。
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叶倾冉不耐烦地回头，语气也不耐烦：“不想理你了。”
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稚嫩惊讶的脸。
“叶姐姐？”敬妍睁大双眼，圆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她有些埋怨道，“叶姐姐你从没有来找我玩过，原来是不想理我吗？”
叶倾冉双手叉腰，面对这个比她矮了快一个头的小不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问：“你今天怎么也来了？”
敬妍立马展颜一笑：“听说今日骑射和步射比赛啊，上一回跑马场的比赛不让一般人去，这回我是来看热闹的。”
叶倾冉震惊，问道：“比赛？你说的是骁骑营的演练吗？”
敬妍摇头，朝着叶倾冉身后努了努嘴：“喏，是无聊的公子哥们比赛。据说夺冠者有奖励呢。”
叶倾冉回头，正好瞧见苻荣抓着一把黑弓。苻荣的视线也很快看向她。
叶倾冉有些无语，苻荣还真是闲。
上一次和这一次的骑射他都来，有这么好玩吗？
很快，叶倾冉的眼前一亮。
她的余光扫到一个人。
敬妍缩了一下脖子，有些恐惧地抓起叶倾冉的衣角，低语道：“叶姐姐，那个人很可怕的。”
叶倾冉闻言掀起眼皮看去，果然是跑马场那个司公子。
“叶小姐，在下司晏。”来人站在距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停下，纯白的素服被他穿的衣袂飘飘，宛如画中仙。
叶倾冉道：“司公子，有何事指教？”
司晏的表情淡漠，语气也很冷淡：“司某只是前来向叶小姐道谢。”
叶倾冉大脑一片空白。
司晏怎么知道？
装傻吧还是，毕竟百步穿杨这样的本事是她的绝招啊，怎么能暴露给别人？
“司公子，您可能找错人了。”叶倾冉腼腆地笑道，“我不认识你，也没有做过什么。”
司晏眸色微沉，柳叶眼轻轻上扬，眼神犀利，带着不容人直视的威严，他的语气懒洋洋的：“看来司某认错人了。惊扰了叶小姐，请勿见怪。”
叶倾冉吞了一下唾沫，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司晏的眼神好冷，冷的她背后发凉。
这人好像确实挺可怕的，表面上是个矜贵优雅的人，她有些懊恼，早知道不救了，总感觉这人会带给她一些不太好的遭遇。
嗯，她会预知。第六感也算吧。
叶倾冉等到司晏的身影离开，才想起她身上还挂着一个人。
“敬小妍，你把我衣服都弄皱了！你在做什么？”
敬妍整个人抱住叶倾冉的胳膊，就像是南方的一种猴子，紧紧抓住树干不松手的模样。
叶倾冉见她毫无反应，又拿手戳了戳。敬妍这才缓缓放开手，只见她额间冒了无数细汗。
叶倾冉十分好奇，司晏这是做什么了？看把孩子给吓得。
敬妍哆哆嗦嗦的，欲言又止。
叶倾冉直接问她：“什么事？你认识他？为什么这么怕？他吃人？”
敬妍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久后，她的几个姐姐就来叫她走。敬妍应了一声，准备抬腿和叶倾冉告别。
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转头直视叶倾冉的眼睛。
她道：“叶姐姐，那个人是司家的少族长。总之，一点都不好惹。你最好不要和他有来往。”
叶倾冉单挑起眉，好奇心害死猫有没有？如果她不说，叶倾冉对司晏没啥兴趣。
可是敬小妍这般神叨叨的模样，害得她想知道司晏到底是什么人。
“我尽量。”叶倾冉说。
司晏，司家人，北狄。
这可能是一个有价值的探索。
叶倾冉扫了一眼四周，终于又看见了念来生。
他站在不远处，看不清表情。只不过她知道，他在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