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在乎我，便不会出现在你那里。”
闻言，露西有些窘迫，但更多的是不理解。
“男人出去寻欢作乐不是很常见的吗？”
门和窗都紧紧地关闭着，室内的烛火却不知为何跳动了一下，福安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仿佛戴着一片薄薄的面具般。
露西不知不觉间呼吸放缓了些，不知为何，福安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如既往的身着华服，美得不像话，却无端让人觉得孤独。
“公主……殿下？您怎么了？”
福安抿了抿唇，并不打算开口，对于露西这么一个18世纪土生土长的大不列颠女人来说，解释再多莫不如直接推她一把，完成思想上的质疑到蜕变。
这样得到的人，也足够的忠诚。
“恕我直言，露西小姐，我并不认为你能够掌控禁果林。”
露西先是诧异地看向福安，没想到她上一秒还沉浸在难以言说的孤寂里，下一秒就如此单刀直入地说，不，更像是谈判。
可惜，自己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筹码。
露西急切地开口，想要辩解什么，福安右手轻抬，制止了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相比较听你苍白无力的解释，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马路上。”
福安单手撑着下巴，面上的表情人畜无害甚至能算得上可爱，微微歪着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晚是你的初夜？”
不知道为何，本来已经做足心理准备，并且耳濡目染在妓院里长大的自己，此刻坐在这个东方女子的面前，听她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处境时，竟有一种被扒光了衣服的羞耻感。
露西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灰扑扑的破烂裙摆，艰难地从牙缝里蹦出“是”。
福安挑了挑眉，示意露西接着说下去。
“既然您在禁果林，那您应该知道最后初夜被谁给拍卖走了吧？”
出人意料的，福安十分坦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露西一时间分不清福安究竟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知道，一口气差点没能顺上来，噎在喉咙里羞耻感荡然无存。
“是霍华德男爵买下了。”
福安点点头，仿佛这只是一个答案一般，毫不在意。
露西顿了顿，提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
“只是，霍华德男爵疯狂迷恋的，是我的姐姐，夏洛特。”
“他甚至愿意为她签下契约，成为情人，供养她的生活，替她还所有的赌债。而这位痴情的男爵也被戏称为‘伦敦醋王’。”
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地事，露西的嘴角微抬扬起一抹弧度，“‘醋王’甚至在我的姐姐不在的日子里，穿着她的衣服想念她，真是蠢极了。”
福安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转而不解地问道，“他对你的姐姐如此痴迷，为什么要拍下你的初夜？”
露西自嘲地笑笑，嘴角满是苦涩，还有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一丝丝嫉妒。
“他把夏洛特比作是夏娃，可是我觉得，我的姐姐才是那条蛇。
当她妩媚的吐着红信子，说出‘I love you’的时候，那个可怜的男人首先从情感上就屈从了。哪怕理智告诉他，那是谎言。”
“而他拍下我的初夜不为别的，只是这段时间我的姐姐冷落了他，而他存心想要我姐姐吃醋而已。”
福安脸上扬起一抹很深的笑意，只是仔细看去，眼底却什么都没有。
“我觉得，似乎你的姐姐夏洛特，要比你更适合接管禁果林。”
露西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除了刻意培养的艺术天分以外，真的处处比不上自己的姐姐，只好讪讪地闭上嘴，苦笑着。
“你说的没错。”
福安挑了挑眉，关注点有些清奇，“这个霍华德男爵他……有妻子吗？”
露西一脸不解，似是不明白为何福安会有这样的问题，“当然了。”
“他曾今对我的姐姐说过，家里住在乡下的黄脸婆不知情趣，当时我还猜测他是娶了个有钱的年长寡妇。可谁知，他的夫人却美得像油画里走出来的人。”
福安此时的凤眸里震惊更甚，被这一连串炸裂的信息刺激得脑子发懵，“他的夫人也支持他这么做？”
“不，公主殿下，您还是没有明白。”
福安静静地看着她，眼前这个女子仿佛浓缩着一个大不列颠的虚影，福安看到了许许多多如同她一样的女子，不甘于这样的命运，却又不得不向命运屈服。
“底层的女人们向来没有很多的选择，要么运气够好，成为女仆，可以住在雇主家里。可即使是那样好的雇主，等级也非常森严。
厨房的烧火丫头必须在主人起床前生完火马上离开，不能让主人看到。门铃响起，必须是贴身男仆才有资格去开门。
而很多女仆，被雇主要求不得锁门，理由为了更好的服务雇主，也因此很多被男雇主骚扰和侵犯，如果怀孕了，不仅会被扫地出门，而且名誉扫地。”
“为什么不出去工作？”
露西嘲讽地笑着，“您是说女工？”
“因为机器开始代替人工，女工不仅工资收入更低，而且会遭遇男工的排挤。
那些男人们认为是女人出来和他们争抢本就不多的就业机会，因此工作中经常会受到男工的欺压，而且工作环境和收入都更恶劣。”
“您不是好奇为什么有那么多女孩儿心甘情愿做妓女吗？
那是因为女工的工资是每周12-15 先令，换算一下的话，20先令等于一英镑。而妓院里一位女孩的初夜拍卖可以得到50英镑，哪怕这些钱只有少部分才能自己留下。”
房间里仿佛突然陷入一片安静之中，没有人出声，没有人说话。
白前三人也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白术则是一脸无所谓，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露西率先打破了沉默，脸上全然不见刚刚的挣扎痛苦之色，满脸的轻松愉悦，“公主殿下，虽然我的母亲拍卖了我的初夜，但是我并不怪她。”
福安抬起头，莫名觉得对面这个女孩儿似乎与自己有一点点的相似，转瞬即逝。
“我的母亲说，‘这个世界上，钱是女人唯一的权力，把它当成慰藉，把它当成梦想，终有一天，钱，一笔可观的钱，能让你自由。’”
露西抬头，注视着面前陷入沉思的福安，“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福安紧紧地盯着露西的眸子，碧绿的瞳孔如玻璃珠一般晶莹剔透，“不，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绝不是这么想的。”
露西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福安正了正身子，脸上不再带着漫不经心和审视的打量，唇角紧紧地抿着，莫名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