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陷在椅子里的姜淮南认真观察着撑着桌子的女孩。紧张、忐忑、急躁……复杂的情绪在那张小脸上一一闪过。
她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米粒失了往日的冷静？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觉得有第二人格？”
虽然来的路上反复做了心理准备，可真要告诉医生，米粒内心仍挣扎不已，咬着唇皱着眉心，不知从何说起！
姜淮南也不催她，从文件夹里找出一份测试表推了过去。
“这是一份人格测试量表，你答着玩玩，顺便冷静一下，想通了再说。”
事实证明，答题是个会让米粒放松下来的方式。
量表分量很足，厚厚一沓。答着答着，米粒终于愿意开口了，虽然说得断断续续，姜淮南还是快速总结出了重点，温和的笑容里透着无奈。
“酒后失态本就是常态，就算你绑了人，也不能轻易上升到分裂出新人格的地步。”
然而，米粒并未被安慰到，避开目光，支支吾吾道：“可我还做过一些……可能超过正常朋友范围的事，虽然没有印象，但确实有。”
心虚内疚的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姜淮南觉得很新奇，轻声细语安慰她。
“我懂你的意思，可有的醉鬼抱着谁都能啃上两口，你若真做了太出格的事，你的家人怎么会不阻止？”
“我妈想过揍我的。”
“然后呢？”
“第二天……全家人都在装聋作哑。”
“所以，事情或许并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可我绑了人……”米粒轻轻抬起眼帘，眼睛湿漉漉的，声音怯怯的，“这个，性质真的有点恶劣！”
“作为心理医生，比起结果，我更在意你的动机。你觉得什么情况下你会去绑简星河？”
“……”米粒陷入了沉思，她觉得什么情况下都不应该去绑简星河！
姜淮南并不催她，转而问起这些日子她都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有什么格外在意的事……
米粒一一答了，提到简星河曾经想自杀时，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阴郁起来。
“姜医生，你说他现在真的没那种想法了吗？”
这事儿她一直记挂着，还把随身携带的评估报告拿给姜淮南看。看着她刷刷翻页，紧张的眉心都皱出了红印。
“没问题，比起你，他的心理状态可以说非常好。”
米粒微微张着嘴，模样有些呆，似乎不太相信这个结果。
“可是，报告……”
“任何人经历过那些事，出现自闭、焦虑、对旁人的不信任……都很正常，这恰恰说明他的身体在保护他。能看出，他在主动消化这些负面情绪。他是生活的强者，这是毋庸置疑的。”
闻言，米粒忧郁的眉眼逐渐舒展，眼中也闪出了光，低喃道：“没事就好……”
看着她情不自禁露出的笑，姜淮南双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问：“如果太担心他会做傻事，你会不会有想把他绑起来的念头？”
米粒小脸一僵，下意识想反驳，可那声音直往脑子里钻，一头扎进去，生了根，拔都拔不出来！
她惊讶地发现，这个想法，竟是如此符合心意！
于是她更沉默了，姜淮南微微一笑，笃定道：“看来会了……”
“……”
“我猜你喝醉后，理智压不住潜意识，才会做出这些事。”
“那之前又是为什么……”
“不清楚，我的建议是别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主观性太强。你若真好奇，不妨装醉去问问当事人。”
这建议宛若惊雷，劈傻了米粒，“装……醉？”
“对啊，简星河那么个大块头都能被你绑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问题一抛出来，米粒混沌一早上的脑瓜子终于开始正常工作了。
简星河不会陷她于不仁不义，被绑绝对不是自愿的。所以肯定是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自己出其不意……
加上以前醉后还给人讲过题，这说明，只要没做出格的事，别人很难分清她醉没醉……
装醉，可行性很高！
“要不……试试？”
蛊惑的声音惊醒了她，对上姜淮南笑意盈盈的视线，米粒一个激灵，抬手就把属于自己的量表推了过去，冷声道：“我是来看病的。”
嬉笑着接过，姜淮南慢条斯理翻着，然后告诉米粒，她是IStJ人格。
“严谨、客观、理性的观察者、检查者，挺符合你的特质。不过人格这种东西，会随着时间、阅历动态变化，有一定的参考意义，倒不必把自己框在里面。”
“这种特质的人，理智往往凌驾在情感之上，鉴于你之前的经历，理智会伪饰潜意识也不稀奇……”
对姜淮南的说法，米粒还是保持着审慎的态度。绑人的事儿倒是能解释，可之前那两回呢？到底放出了什么魔鬼？
左思右想，无奈地发现，不弄清原委她良心难安！
在她纠结时，姜淮南已经开好了一周的药，再三叮嘱她有状况要及时复诊，不方便面谈，在微信上聊也可以。看她心不在焉，忍不住打趣。
“反正你会断片儿，装一装不打紧的。提上裤子不认人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我、没、有！”
米粒愤然起身，揽起桌上的文件，气鼓鼓离开了。
花钱请人开笑话，真憋屈！
在窗口拿了药，闷闷不乐地坐上了回家的地铁，今天，她实在没心情去上学！
一路上，满脑子全是姜淮南出的馊主意！
她又不是影后！她哪里知道自己醉后是什么鬼样子，还装醉！
要不……试试？
姜魔鬼的声音又在蛊惑她了！
米粒懊恼地抱住了脑袋。
怎么办？她不敢知道，可不知道好像更煎熬！
要不……真醉一回试试？
探进书包的手细细摩挲着可以录音的紧急报警器，有了这个，她至少能知道醉后的自己是啥德行！
回过神时，人已经走进了便利店。
“老板，拿瓶二锅头！”
柜台后，埋头追剧的中年女人蓦地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一番，警惕道：“谁喝？”
“……上坟！”
闻言，女人神情一松，起身从架子上拿下一瓶小小的二锅头。看着她悲戚的小模样，还贴心地安慰，“节哀！”
米粒正在付款的手抖了抖，语气艰难，“……谢谢！”
“上坟的话，要蜡吗？黄纸呢？店里也有。”
面对热情的老板娘，米粒淡定地摇了摇头。
“不用了，天干物燥，烧着了要坐牢。”
“对对对，还是你们年轻人考虑得周到。”
“……再、见！”
出了店门，米粒垂眸凝视着手里的二锅头，再一次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