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无在这做什么。”
声清润明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人正是叶沐衍，神色淡漠，一身白衣胜雪，他正缓步穿过古朴而寂静的小路，脚下落叶被他轻柔地踩碎。
“师尊怎么在这，好巧呀。”迷迷糊糊的沈愿无转过身，她看着叶沐衍一点点走近，但由于酒的缘故，脑子也顾不上思考什么礼仪尊卑的了。
闯入眼帘的是一个泥猴子，还是醉着的，叶沐衍一向喜洁，伸手往她身上拂了一下，稍微施展了点灵力，沈愿无那浑身的泥泞突然消失了，全身变得干净而整洁。
女孩双颊绯红，眼眸也湿漉漉的，满脸的稚气：“唔，要一起放花灯吗。”
沈愿无伸手指了指自己放了没多久的莲灯，那点燃着烛火的莲灯在河面上晃晃悠悠地飘远，刚写下的愿望也随之而启航，渐行渐远。
抬眸扫了眼那盏扎的很随意的花灯漂在河上，叶沐衍低头看着这个醉眼迷离站都站不稳的沈愿无。
就是为了这个搞得浑身泥？还是因为醉酒的缘故才这么迷糊，按往日来讲是断不会如此。
她歪着脑袋，头上的双鬓乱糟糟的，但小脸又是格外的白净，眼眸难得闪着不一样的光彩。
喝醉了就是小孩子心性了吗。
“师尊要写个愿望吗，我去把它捞回来。”沈愿无说话有点含糊，就见她痴态地咬着手指，双眸紧紧盯着远去的花灯，不肯眨眼。
“不必。”叶沐衍道。
他顺手捞住想要往河里冲的沈愿无，老老实实地用力按在原地。
“师尊不要拦我呀。”沈愿无挣扎了几下看无果，便又咯咯咯地笑起来，扑通一下子向后仰躺在地上柔软的草地上，看着头顶繁星闪烁的夜空，脸上不禁有幸福的辉光萦绕，“我写了呀，那我要说喽，愿我能长留宗门，余生欢乐，亲朋永在。”
即便是醉了，阖上眸子，那最深层的悲伤还是会翻滚着涌上心头，当然愿望什么的，这些都是后话，若无法洗刷之前失手杀人的罪状，她往后余生一生都将困顿在这深不见底的绝望。
又得搞得浑身脏兮兮的，叶沐衍想拉她起来，但沈愿无像是故意赖在地上，死活就是不动。
“师尊你也要开心，不要老是板着脸。”沈愿无眸子亮亮的，目光认真地看着叶沐衍不带着一丝表情的俊俏面庞，用手指在自己嘴角处比划上拉，“笑笑多好看。”
神色微动，叶沐衍像是终于注意到沈愿无对他的称呼又变回了从前：“叫我什么。”
“师尊呀，师尊师尊师尊……”沈愿无欢快地一声一声地叫着，但似乎是醉意又上头了，嘟囔的声音越来越小。
叶沐衍不予置否。
但胡闹也够了，强硬地把沈愿无拉了起来，就算她再挣扎也没放手。
温热的大手，似乎是勤于练剑，能明显感觉到那粗糙的老茧。
话说以前是不是也有过这样。
沈愿无恍惚的视线落在了她跟叶沐衍紧紧牵着的手上，突然想起来以前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被叶沐衍拉着去见祖师的时候，懵懂无知的她好奇地到处张望，抬头看见的就是自己小小手被叶沐衍大手轻轻包裹起来，再慢悠悠地向前走着。
“师尊我们去哪里。”
“你醉了，送你回房。”
“不去祖师那边吗。”
叶沐衍停下了脚步，回身。
祖师？
她是记忆混淆到六岁的时候了吗。
以前叶沐衍带着年幼的沈愿无见祖师最后一面，那年迈的老者见到她仅是漠然地摇摇头，苍老的嘴唇吐露出的是最残酷难懂的话语，当然也没来得及问如何破解，因为祖师没过几天便仙逝了。
果然是醉糊涂了，叶沐衍不顾尚有意见的沈愿无，也没有再回话解释什么，自顾自地把她拉回去了她住的院子外，送了进去，淡然离去。
沈愿无愣在院子里半天没回过神。
？
哦对，花灯放完，这一天就该结束了。
糊涂脑袋刚想明白，正准备回房去睡的时候，院门又被拍的轰轰作响。
是谁来了。
打开门，见到的是一个脸生的女子，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外门弟子，不过，从她那变扭的走路姿势，稍微有些扭曲的躯体上来看，大事将要发生。
风雨欲来。
“大师姐我前几天对你的不敬，对此深表歉意。”女子声音阴沉迟缓，沙哑的不像是从嗓子里说出来的，面上一点表情的肌肉变化都没有，似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一般。
原来是之前当众企图羞辱她的人，还醉着的沈愿无，自然什么异常都没有注意到，还在那边傻傻地挥手，表示自己不介意：“不打紧的，不打紧的。”
女子突然头深深地低埋，再也没有抬起头，脚步虚浮，像是被人提在空中一样，沉默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
在长久的沉寂当中，沈愿无隐约地感到一丝不对劲。
“你怎么了。”
伸手去扶了一把，但迎面而来，倒下的是一具软绵绵的尸体。
一下子清醒了，沈愿无慌张无措抱着女子，然后拍拍她的背：“你，你没事吧。”
下手是沉闷的僵硬，用手指探了下鼻息，触电般地收回，又去听了一下心跳。
呼吸，心跳什么都没有，可能唯一能证明她刚刚还活着的信息，只有这具还有温度的身体。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突然死在了这里。
沉默的时候，突然从她背后摸到了黏腻的鲜血，正嘀嗒向下流淌，这伤口极其特殊，贯穿了整个后背，割裂了衣裳，皮肤，乃至重伤到了内脏。
若雪花形状般的伤痕，沈愿无很清楚是什么剑才能造成这个伤口毙命。
是降霜，沈愿无的贴身佩剑。
“好久不见了呀，沈姐姐。”
甜腻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沈愿无下意识地回身，只看见一个裙摆蹁跹的紫衣少女提着剑缓步而来，她的手指上闪烁着细微的光亮，似是纤细至透明不见的丝线缠绕在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