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过，陈举人和陈中就要出发去京城了，孙昌家和陈氏自然要带着儿女过去送行的。
今日陈府摆了家宴，只邀请了小女儿陈氏一家和齐怀远一起聚聚。
“这次就让老大、老幺跟着他们爷爷和爹一起去京城，老二留在家里。”陈夫人跟陈氏说着家里的安排，“若是京城里有合适的宅子也置办上一间，也算个产业。”
京城的房子可不便宜，幸好陈家这些年攒了些家底，
今年陈中中举后陈家声名更盛，附近来结交的乡绅，名下挂靠的田地，来投靠的佃户更多了。
在益阳城，陈家早已今非昔比，说是改换门闾也不为过。这就是科举的力量，也是陈家一直愿意扶持孙昌家的根源。只要能中举，之前的那些投入自然千百倍地回报回来。
“这次去参加春闱，若是能中，自然最好，你爹和你大哥这么些年的苦读才算没有白费。”陈夫人此时也只说好的情况，算是得个好意头。
陈氏自然也是希望自己父亲和大哥能够金榜题名，只是若能中了进士，点了官，自然是不会常待在益阳城。以后一家子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难免怅然：“等大哥点了官，怕是以后大家聚在一处就难了，哪能像现在这样日日想见都能得见。”
“你督促着女婿苦读几年，他也再往前一步，一家子帮衬着在一处，或是去省城，或是去京城，往后还没相见的时候？当初还在家读书时你父亲就常说他的文章做的最好，只是后面被琐事耽误了，现在好容易挣脱出来，一心读书。你可别学那起子眼皮子浅的，在家找不痛快。家用不够了你只跟我开口就是，家里别的没有，养你们几个还是没问题。”
“孙家还有三十多亩地呢，每年租子也能收不少，吃喝是尽够了。”陈氏也不想事事都倚仗娘家，况且只论吃喝，能花几个钱？家里别的花用也少，一应东西也有陈夫人三不五时地着人送去。
现在真论要花钱的地儿，也就孙明琴的嫁妆要花些银子，但陈氏体己钱丰厚，这些年嫁妆的收益也都捏在自己手上，给孙明琴置办一份好看的嫁妆还是不成问题。
陈夫人知道陈氏的性子，见她这样说也不强求，转头又问孙明琴最近在家干什么。
孙明琴最近在家只顾玩了，一点正事没干，现在却也能义正言辞地掰着手指说琴棋书画都进步了一些。
虽然样样都只会点皮毛，但她又不靠这个谋生，偶尔展示一下，有拿得出手的一两样就够了，倒也没人苛求。
这时最慌的其实是孙明诗，他最近功课虽也做了，但大多都是敷衍过去的。要说进益那是微乎其微。也就是瞅着孙昌家自己要读书，陈氏天天忙着给孙明琴备嫁妆，没空管他，最近懈怠了不少。
好在陈夫人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在锦屏书院读得如何，也就没深问了。
孙明诗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呢，陈举人就带着陈中、孙昌家并齐怀远、陈博、陈固、陈省进来，正听到孙明诗说在锦屏书院学得不错。
“扯谎！你们教习是我同科，前日见着我还说你最近懈怠了！”陈举人没给孙明诗面子，一下就戳穿了他。
孙明诗忙低下头认错，又得了孙昌家和陈氏的几个白眼。
还是陈夫人出来当和事佬：“他才中了童生，歇歇也没啥，明诗脑子活，读书向来比别人省力些。”
因着中童生的事，大家都觉着孙明诗有些运道在身上，也不要他日日苦读，只过得去便行了。
今日本也不是为着教训孙明诗来的，大家都默契地转了话题聊起了别的，主要还是此次去京城的安排。
只有孙明诗龇牙咧嘴地跟孙明琴做鬼脸，把孙明琴逗得捂着嘴笑。
“这次我和中儿一起去京城应试，老大和老三就跟着帮忙打点，也是长长见识，顺便熟悉一下京城的环境。老二就留在益阳，准备明年的秀才试，也要顾好家里。”陈举人将之前商量好的安排说了，又对老妻说道，“还有怀远的婚事，你也要多上上心，他也该成家立业了。”
“父亲已经给我说了一门亲事。”齐怀远也知道陈家一直挂心他的婚事，在益阳城也帮他相了不少姑娘。只是这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底还是父母做主，齐怀远的父亲还在，谁也越不过他去。
齐父原本想着岳家帮着给说一门亲定然不会辱没了齐怀远，可齐老夫人常常念叨着齐怀远跟齐家不亲，若是婚事也由陈家做主，后面更是只剩个姓还是齐了。
最后在齐老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下，还是给齐怀远说了齐家一户通家之好的女儿。
这姑娘也是齐父细细查过的，就怕齐老夫人在其中使什么手段。好在查到的结果不错，这姑娘从小就撑着家里的生意，一手算盘更是打得出神入化。能干刚强，又待人和善，家里生意靠着她自己撑着，经营得不比她父亲差；平日里还时常施米施粥周济穷人。
“父亲已经找媒人上过门，换了信物。这姑娘自小就没了爹，跟着她娘过活，自己撑着家里的买卖，我往常也听过的，对她多有敬佩。”齐怀远拱手对陈举人说道，看样子自己也是同意这门亲事的。
齐怀远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既是他自己同意的，陈举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说他这年纪也该着急这事了，现在开始过礼，等他从京城回来正好喝齐怀远的喜酒。
“到时候还要外婆和舅妈、小姨帮着操持呢。”齐怀远也知道大家为了他的事也操了不少心，好容易定下来，虽不是陈家选的，他自己却满意得很。自然也想家里人都能认可这姑娘，往后大家来往的时候还多着呢。
陈家这些小辈，齐怀远是最大的，虽不是第一个定亲的，但却是第一个结亲的。这姑娘是商家，又是隔壁县的，平时和陈家不在一个圈子里。大家都没见过，甚至都没听说过，此时都好奇得紧，直围着齐怀远问这姑娘的情况。
看着弟弟妹妹一张张充满求知欲的脸，齐怀远也就跟他们讲了点那姑娘的事。
原来那姑娘姓万，她父亲在时万家比之齐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家里虽她一个女孩儿，也是千娇百宠地养着，只可惜她爹在她六岁时急病去了。万姑娘没亲生的兄弟，她爹连庶子女都没有几个，偌大的家产就只剩万姑娘和她娘亲两个女流之辈守着。万家那些叔伯便坐不住了，纷纷要将自家的儿子过继到万姑娘她娘万夫人名下，等以后好继承万家的产业。
好在万夫人娘家立得住，万夫人的亲哥哥是衙门里的县尉，在县里头谁不给他三分面子。万姑娘又自立，求舅舅给她立了女户，万家的产业便由着她母女俩打理。
这些年为了这点子家产，万家也是整日鸡犬不宁的，万家这些亲戚人人都眼红万姑娘家里的产业，可万姑娘的舅舅一日在那位置上，其他人也不敢翻了天去。
毕竟当朝女子可继承父母的产业，可是太祖写明在律法里的，若是只靠约定俗成的规矩去约束一下没什么门路背景的人还行，却管不了县尉的亲外甥女。
万姑娘便自己操持着万家的产业，这些年还真叫她站住了，万家的产业都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原本她娘是准备为她招婿的，万姑娘性子这样刚直，怕也做不了家里的贤妻良母。好在齐怀远也不拘泥于女子一定要困于内宅，往常在生意场上他也是认可这万姑娘的，两家一拍即合，倒是成就了一桩好姻缘。
陈省听了直鼓掌，叫好道：“这万姑娘真是条汉子！”
惹得孙明琴白了他一眼，什么叫姑娘是条汉子。
不过她也是真心佩服这位万姑娘，扪心自问，就算她这种自诩为现代独立女性的人，真到了她那个境地，也做不了像她这样好。
“若这姑娘真如你所说，倒是一门不错的亲事。”陈固点头道。
齐怀远小时候也是跟这位万姑娘见过的，那时候她就是位极有趣的人。后来年纪大了到不怎么见面，但也知道她生意场上的手段：“我也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料想跟传言出入不大。”
这边正聊得起劲呢，还是陈大奶奶打断他们：“姑娘少爷们，等会儿再聊吧。要摆饭了。”
几人这才住口，按座次依次坐下，一时又有小丫头送来净手的水盆和帕子。等众人都净了手，桌上已经摆满了菜。
饭前照例是陈举人勉励了几句，陈夫人也跟着说了几句，大家一起举杯共饮一杯。
“咱们一家子走到现在不容易，这次去京城是咱家的又一次机会，若是成了，自然千好万好。就算不成，也算是见了世面，往后再去也不怯场了。”陈家自陈举人开始，好容易考出来个举人，现在儿子陈中也中了举人。
女婿耽误了几年，现在只是个秀才，但陈举人一直坚信以孙昌家的水准中个举人是不成问题的。
下面孙子辈，齐怀远是商籍，无法应试，孙明玉还小，这两人暂且不提。孙明诗已经考过了童生试。三个孙子也都读书，除了陈省还未下场，陈博和陈固也都有童生的功名，陈固天资好些，今年在家备考秀才，准备明年下场。
陈家现在在益阳城里也算是数得上的人家了，陈举人出门也都被人喊着“举人老爷”地前后簇拥着，捧着。跟之前只是穷酸秀才，开着一家学堂时的陈举人已经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曾经那些无力的瞬间，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了。
“读书一途虽不易，却是咱们寒门唯一的机会。咱们家不如别人有祖上荫庇，一步一步全靠自己，读书是苦，但好歹咱们还算有些运道。这县城里读一辈子的老童生、老秀才又何止一二？”陈家的小辈子最近都有些浮躁陈举人哪里看不出，但靠读书的人家，哪能一个人读出来就带着全家升天的。就算是点了官，若是朝中没有人扶持，也是举步维艰。
陈家不能只有他和陈中两个举人，他们俩也不能止步于举人。
这样陈家才能昌盛连绵，而不是昙花一现。
几个小的都口称是，连连保证以后一定用功读书。
等大家都表完态，陈举人才举起筷子挑了第一筷子。等陈举人第一筷子动了，其他人才能跟着动筷子。
今日的菜色是家里新请的江南厨娘做主的菜牌，多是甜口。比如正中间那一道松鼠桂鱼，将鱼身切成花刀，放入油锅中炸至定型，在盘中摆好造型，最后浇上熬煮的糖醋汁。酸酸甜甜，很合小孩子的胃口，孙明诗一筷子接一筷子根本停不下来。
红烧肉也是江南的口味，用冰糖熬好糖色烧制出来，颜色更加鲜亮，肉质也软糯粘牙。可惜甜味太重，孙明琴不是很吃得惯。
她又试了试别的菜色，江南菜色大多小巧精致，每样菜都是一小碟，按人头给的。好在菜色多，还有其他厨娘做的，若不爱吃甜口的，也有几样野山椒腌制的蔬菜可选。
“这季节的河虾可是最后一茬了，这茶香虾仁可是新来这厨娘的拿手菜，你们快试试。前儿个她也做过一回，确实有些意思。”陈夫人用勺子给孙明琴舀了一勺虾仁，让她品品这虾仁做的如何。
这时候抓虾子可不容易，河虾又小，回来后还要一颗一颗剥出来，凑够这样一盘不知费多少事呢。
茶叶用的是陈举人私藏的好茶，好在用的不多，不然他只怕胡子都要气翘起来了。
虾仁在白瓷碗中也显得玉白，鲜嫩，孙明琴夹了一个虾仁入口，不用咀嚼便能感觉到一股茶香袭来，口感清新软嫩，虾中有茶香，茶中有虾鲜。
“真的好好吃！”孙明琴忍不住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