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雷恩而言,生活逐渐锚定在一种规律而充实的轨迹上。
白昼时分,他化身为“雷恩典当行”那位话不多、眼神却足够锐利的年轻老板。
店铺虽小,货品也大多寻常,却因他那份“来者不拒、价格公道”的名声,以及小杰日渐熟练的招呼,渐渐有了些固定客源和独特口碑。
他在这真真假假的货物、高高低低的讨价还价和形形色色的面孔间周旋,这既是维持生计与身份的绝佳掩护,也如同一张无形的蛛网,让他能更敏锐地感知巢都下层暗流的涌动与温度的微妙变化。
小杰的腿伤早已痊愈,少年人蓬勃的生命力让他恢复得很快。
如今的他,不仅是店里勤快的伙计,更成了雷恩一个可靠的帮手。
除了招呼客人、整理擦拭那些琳琅满目的“破烂”,他甚至还凭着兴趣和一股机灵劲,跟隔壁街区一位脾气古怪但手艺不错的老工匠学了些基础修理技巧,偶尔真能帮顾客修好一两件不值钱但紧要的小玩意儿,这无形中也为店铺增添了些许人气。
看着小杰眼中日渐明亮的光彩和越发挺直的脊梁,雷恩心中那份因铁颚帮事件而起的责任感和淡淡暖意,也愈发清晰。
而更多的心力与专注,则被雷恩毫无保留地投入到了唯有他自己知晓的修炼之中。
《无名决》的运转已臻至一个全新的阶段,无需刻意引导,丹田处那缕最初微弱的气旋,如今已壮大、凝实如同一团自行缓缓旋转的微型星云涡流,每一次转动都自发牵引、吞吐着周围空间游离的稀薄能量,在他经脉中川流不息,潜移默化地强化着他的体魄与精神。
然而,真正的质变核心,在于《万物熔炉》。
这霸道而玄奥的法诀,已成为他力量攀升的主要途径。
通过持续从黑市搜寻、甄别并“吞服”那些看似破烂、实则蕴含着不同属性规则碎片的“材料”,他体内那团最初由死灵秩序与兽人狂暴融合而成的“变数”之力,如同被投入了一座永不熄灭的熔炉。
来自色孽领域的感官与欲望碎片,来自古圣遗物的创造与寂灭气息,乃至其他诸多难以名状的微弱特质,都被这座“熔炉”霸道地分解、提纯、再融合。
这团力量不仅日益炽热、壮大,更呈现出一种令人惊异的、动态的包容与平衡,仿佛一个小型而独特的“宇宙雏形”。
雷恩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力量、速度、神经反应、灵能感知的广度与精度,乃至生命本源的旺盛程度,都在以一种远超常规修炼途径的、扎实而迅猛的速度提升着。
每一次炼化吸收,都像是为他打开一扇窥见世界底层规则细微处的窗户。
这夜,万籁俱寂,连巢都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也仿佛低沉了许多。
小杰已在里间陷入熟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雷恩悄然来到店铺后院,启动隐秘机关,地面一块不起眼的金属板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这是他耗费不少心思,利用原有地下管道结构改造出的简易修炼室,墙壁和地面都用收集来的废弃装甲板和减震材料进行了多层加固,足以承受相当程度的冲击。
修炼室中央,矗立着一具由报废护教军残骸主体、混合了其他废旧金属板和简易液压减震装置粗糙拼装而成的“测试傀儡”。
其表面早已布满了新旧叠加、深浅不一的拳印、掌痕、凹坑和灼迹,无声诉说着过往无数次“摧残”。
雷恩褪去上身衣物,露出精悍匀称、线条流畅如猎豹般的身躯。
肌肉并不夸张贲起,却每一束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皮肤下隐隐有能量的微光流转。
他屏息凝神,双眸缓缓闭合复又睁开,眼神已变得锐利如出鞘的刀锋,再无平日里的温和与收敛。
“呼——”
没有预热,没有起手式。
他只是简单地沉腰立马,双拳虚握置于腰侧。
《无名决》的行功路线瞬间加速,与此同时,意识沉入体内,那团位于核心的“熔炉”之力被悄然引动。
“嗡!”
刹那之间,修炼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剧烈扰动!
雷恩周身的气息陡然剧变,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威压轰然爆发!
冰冷如万古寒铁的死寂秩序感、灼热如岩浆奔流的狂暴生命力、敏锐到能捕捉尘埃轨迹的极致感知力、以及一丝深沉内敛、却足以扰动心神的混乱侵蚀意蕴……种种特质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完美交融,形成一种独一无二、令人心悸的力场。
细小的灰尘被无形劲气推开,在昏暗灯光下清晰可见,空气发出低沉的鸣颤,仿佛无法承受这骤然降临的伟力。
“喝!”
一声短促而有力的低喝从雷恩喉间迸发,不再是测试,而是宣泄!
他身形原地模糊,下一瞬,真身已如出膛的电磁炮弹般出现在傀儡正前方!
右拳简单直接地轰出,没有任何花哨技巧,纯粹的速度与力量!
拳锋所过之处,空气被极致压缩、撕裂,发出尖锐的爆鸣!
“咚!!!!!!”
一声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闷、更加恐怖的巨响在封闭空间内炸开,如同巨锤砸击洪荒巨鼓!
傀儡正面那足以抵挡轻型激光枪连续射击的加厚复合金属板,以拳头落点为中心,瞬间向内夸张地凹陷、扭曲、撕裂!
一个清晰无比、深达数寸的拳印赫然呈现,边缘金属呈放射状翻卷!
傀儡整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其下加固的减震装置瞬间过载,螺栓崩飞,整个沉重的结构向后平移了半尺,在地面上犁出深刻的痕迹。
这只是风暴的开端!
雷恩的身影彻底化作了肉眼难以清晰捕捉的狂暴飓风。
拳、掌、指、肘、膝、腿……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成为了最致命、最高效的武器。
他的攻击轨迹简洁到极致,却又快得匪夷所思,重得撼人心魄。
“砰!轰!咔嚓!嗤——!嘣!”
连绵不绝的爆鸣、金属被巨力蹂躏变形的刺耳呻吟、减震结构彻底崩坏的断裂声、能量与物质轻微湮灭的异响……交织成一曲力量与毁灭的交响乐。
那具坚固的测试傀儡,在雷恩这超越了单纯物理攻击范畴的狂猛打击下,如同怒海中的一片朽木,被打得剧烈震颤、扭曲、零件四溅。
表面的装甲板大面积凹陷、撕裂、剥落,露出内部扭曲的仿生结构和闪烁火花的线路。
这已不是修炼或测试,更像是一场对自身崭新力量的全面检阅与酣畅淋漓的宣泄。
雷恩能清晰感受到,体内那如同星河般奔腾流转的力量是何等的浩瀚与驯服,意念所至,力量便瞬息而至,如臂使指。
每一次挥击,都带来一种掌控万物、打破束缚的极致快感。
终于,在一声尤其暴烈的低吼中,雷恩身形骤停,右腿如巨斧开山,一记融合了兽人狂暴冲击与死灵精准破坏特性的侧踹,狠狠命中傀儡一条主要支撑腿的连接关节处!
“咔嚓——轰!!!”
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与液压爆裂声重叠响起!
那条粗壮的支撑腿连同内部复杂的液压系统被彻底踢断、炸开!
傀儡失去平衡,带着一连串零件散落的哗啦声,轰然向一侧歪倒,最终重重砸在加固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彻底停止了“挣扎”,变成了一堆冒着青烟、严重变形的废铁。
雷恩缓缓收势,胸膛随着悠长深沉的呼吸微微起伏,周身那狂暴的气势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归于内敛。
额角仅有细微的汗珠,气息平稳悠长,并无多少力竭之感。
他低头,看向自己那双骨节分明、此刻仿佛还残留着无形力场微光的手掌,再看向眼前这具几乎被徒手拆解成零件的傀儡,以及修炼室墙壁上新添的、蛛网般蔓延的细微裂痕(那是劲气余波所致)。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强大的认知,伴随着强烈的自信,从心底油然升起。
与当初刚逃至巢都下层,惶惶如丧家之犬、仅凭一点微末灵能和狠劲挣扎求存时相比,此刻的他,已然脱胎换骨,判若云泥。
他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气息并不浑浊,反而在出口的瞬间,隐隐带着几缕极淡的、不同色泽的能量光点,旋即消散在空气中——这是炼化吸收后残余的、最为精纯的能量逸散。
“老师,”雷恩在脑海中,带着难以完全抑制的兴奋与一丝亟需确认的求证,向那始终沉默指引他的存在询问道,“以我如今所掌握的力量……若放在这个世界通常的衡量体系里,大概……处于哪个层次了?”
短暂的、令人屏息的沉默之后,李长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响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雷恩的心房:
“若以此界混沌亚空间恶魔之力量位阶为粗略参照类比,汝如今常态之下,综合战力表现,约莫可归于‘大魔’层次。
自然,乃其中初入此境、尚需稳固者。
倘若不计代价,全力引动汝体内那‘变数’之本源,短暂时限内,或可触及更高一线。”
“大魔……层次……”雷恩下意识地低声重复,眼神有瞬间的恍惚失焦。
他当然明白“大魔”意味着什么。
是能够独自摧毁城市要塞、正面硬撼帝国重型装甲集群乃至成建制低阶阿斯塔特修士连队的噩梦存在!
是无数凡人军队听闻其名便可能士气崩溃的灾厄象征!
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走到了这个高度吗?
最初的震惊如潮水般涌过,留下的是更为深邃的明悟与沉甸甸的责任感。
力量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越是强大,所能触及、改变甚至破坏的事物就越多,但同时,也必然意味着会进入更强大的存在的视野,引来更严峻的考验与挑战。
恰在此时,他左手腕上那个经过多重加密、只有极少数人能联系的特殊便携通讯器,发出了持续而熟悉的震动提示,将他的思绪从力量的余韵中拉回现实。
雷恩收敛心神,指尖轻触,激活了通讯器。
玛丽的半身虚拟影像立刻弹射出来,背景光影摇曳,人声隐约嘈杂,似乎是在某个相当热闹的场所。
自从上次在那废弃中转站发生那件极其尴尬、难以解释的事件后,两人之间的联系虽然未曾断绝,但确实变得有些微妙和稀疏,更多是必要的情报交换或事务沟通,私下里的会面几乎再未有过。
此刻影像中的玛丽,似乎暂时将那层尴尬搁置在了一旁,脸上洋溢着雷恩熟悉的、那种带着狡黠、活力与看好戏意味的灿烂笑容,碧绿的眼眸在虚拟光影中显得格外明亮,如同发现了宝藏的猫。
“喂!发什么呆呢?别告诉我你又在折腾你那堆破铜烂铁了!”她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清脆而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催促,“快别磨蹭了,赶紧过来!
这边有场‘好戏’马上开场,保证是你从来没见过的‘大场面’,错过可就亏大了!”
雷恩注视着影像中那张巧笑嫣然、似乎能驱散一切阴霾的脸庞,心中因实力飞跃而产生的激荡波澜,悄然平复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难言的情绪——些许残留的尴尬,淡淡的疑惑,以及一丝被她的活力所感染的好奇。
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回应:“位置。”
接收到玛丽即时发送过来的坐标信息后,雷恩不再耽搁。
他迅速用干净的湿布擦拭了一下身体,套上一件深灰色、不起眼却行动方便的连帽工装,将必要的装备——加密通讯器、一把高性能激光手枪、几个应急的小玩意儿以及那柄从不离身的动力剑(以伪装形态)——检查妥当。
随后他来到前面店铺。
小杰还没睡,正就着一盏节能灯,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一个老旧的伺服颅骨外壳,试图清理里面的锈迹。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我出去一趟,时间不定。”雷恩声音平和地嘱咐,“店看好,规矩你都知道。
若有生面孔来典当不明物品,或者感觉不对劲的,一律推说等我回来。
遇到麻烦,立刻启动隐蔽警报,然后从后门密道去老地方躲着,明白吗?”
“放心吧,雷恩哥!我晓得轻重!”小杰放下手中的工具,认真点头,眼中满是信赖。
雷恩拍了拍少年日渐结实的肩膀,不再多言,转身推开店门,身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迅速融入门外巢都那深沉厚重、霓虹闪烁的夜色帷幕之中。
按照坐标指引,雷恩在巢都中层区域一片相对“繁华”的街区边缘,找到了等待中的玛丽。
所谓“繁华”,不过是霓虹灯招牌更密集些,各种合法非法的店铺彻夜营业,空气中混合着廉价香水、烤制食物、劣质燃料和更复杂欲望的气味,人流也更加摩肩接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