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衡找了一条巷子躲了进去。
她没想到那么顺利就将桂诣川的盘问应付了过去。
她在心里那样求着嘲姐：给她一颗可以有绝顶轻功的药吧，或者凭空掉下一片香蕉皮让追在屁股后面的桂诣川摔倒——甚至，甚至让她暂时变化了容貌也行。
但桂诣川没再多问。
当时真是松了口气。
心中还有几分侥幸得存的窃喜。
姜衡低头看看面色苍白的小男孩。
救人要紧。
桂诣川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她拐了几个弯，钻进了小巷深处的破屋。
她与邱玉有着默契。
在茶坊分别时，就已经约好了碰面的地点，正是那时候她带着江心玄，跟着乞儿到的废弃的屋舍。
繁华是京城的一面，破败荒废也是京城的一面，被包裹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之内，阴暗而杂乱，这样的地方也不少，姜衡都是托乞儿们的福，才能找到这些地方。
好不容易止住的天又下起雨来。
邱玉提早将一间屋子简单收拾，确定没人后，将姜衡引了进去。
“师姐爱捡人的毛病，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邱玉帮着她把孩子放在铺好的干草上。
姜衡闻言愣了愣，和她正在脑子里讨价还价的嘲姐也停了下来。
两人正因姜衡以何种方式偿还救人的报酬争论。
邱玉没发觉她的愣神，已将一颗药丸塞进孩子的嘴里，解开了他身上泥污的衣物。
她里外上下快速观察一番，眉头轻轻皱起。
“师姐，这颗活气丸只能让他撑住一阵，身上的刀伤虽然不深，但……不知道为何血却没止住，还在外渗。”
她抬头看向姜衡。
“还得回去，拿师父留下的饮碧散敷上才行。”
杉无椿的人虽然常年在外神神秘秘，不见踪迹，但在对帮派的贡献这一块从不拖后腿，越丛楼堆满了他的各种药和毒……还有蛊。
“那你回去拿。”姜衡点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邱玉的身影跃入淅淅沥沥的雨中，如水滴落屋檐，马上就不见了。
“……又冷又黏。”
姜衡解开缠在面上的布巾，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接着从衣襟里摸出一颗药丸。
她正愁着怎么支开邱玉，拿出嘲姐给的药让孩子服下而不用解释，邱玉主动说离开，正省得她开口了。
【为了个不认识的孩子，你还挺豁得开。】嘲姐说。
意识里的话音刚落，姜衡已经迅速地将药丸塞进小男孩嘴里。
速度快得像是也在害怕自己会后悔。
……
就在路上，嘲姐将偏离值面板始终不动的原因向她坦白了。
确实。
那个表示男主钟无缺情感偏向，用来衡量姜衡任务完成情况的偏离值面板——
——坏了。
嘲姐消失好一阵时间，不仅仅是因为姜衡不顾危险，和桂诣川坦白情感，也是因为偏离值面板故障的事。
他们在系统层面上处理了很久，却一直在做无用功，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
偏离值重置。
什么是“偏离值重置”？
简单来说就是搞一个大的刺激，让男主恍然觉悟自己对女主的爱，在面板恢复运作之后，将这段记忆和记录删掉，再往下走剧情。
姜衡觉得很有病。
特别是嘲姐说到的一个刺激点是让她在钟无缺面前因为事故假死。
【假死就能刺激出恋爱脑来？】
姜衡感到不可置信。
【那我移情别恋也可以啊，是不是？只要做得足够绝，那不就像是大家常说的那句话嘛？】
【‘好的前任就和死了一样‘’——】
她扯出一个假笑。
【——这不就和假死一个意思吗？】
……
两人争论一路，到现在都没有结果。
躺在地上的男孩，肩上的血神奇地止住了。
姜衡呼了口气，似是已成定局的无可奈何，又似是见到成效后的如释重负。
“……不认识我也不能让他死啊。”
姜衡叹了口气。
此间无人，她没有再在心里和嘲姐对话。
而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似乎只有在唇齿之间吐出的声音能让她内心平静下来。
【这不就是你以前讨厌的小说圣母女主吗？】嘲姐嘲笑。
”我这也不是圣母……“
姜衡愣了愣，认真想了想，又摇摇头。
“只不过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让我一直没法坦然接受有人死在我面前。“
【要是不死在你面前就可以了？】
“应该是吧。”
她有点无奈地自嘲。
“所以我也不是什么圣母或者大善人，只是为了自己良心能安。”
她伸手搓开小男孩脸上的干泥，看着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起来。
“我就算回不去了，死在这儿了，那我也希望，我是我，是那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你是你？】
也不知道是被姜衡哪句话刺激到了，嘲姐一声哂笑，声调拔高，话中带刺。
【对，你姜衡——是那个用笔主宰别人命运，凭着个人意外玩弄别人情感……】
【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作者——对吧？！】
“……”
“不是，”姜衡站起来，心里也冒起了或，对着眼前的空气皱起了眉头，“我什么时候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了？”
【不然呢？】
嘲姐大声地说，姜衡甚至觉得随着她的声音，眼前的空气都有些微微的波动。
【你进入了这个世界，就已经得到了承诺，明明只要跟随着你写过的故事，老老实实地演一回戏，等一切结束，就可以返回你自己的世界——可你偏偏不要，你说你要做你自己！】
【明明可以按部就班完成的任务，你偏要另辟蹊径，哪怕每次都差点失败，但到了下一次，你还是选择自我发挥；你结交了许多任务以外的朋友，有了自己的交际圈，热爱为人出头，却丝毫没想过，你将别人卷进故事和任务，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甚至还在游戏里谈起了恋爱——】
【和不存在这个言情故事剧情里的人谈恋爱？就像在小说里写小说一样？】
【你是在玩套娃吗？】
【呵。你可真是个“天才”。】
……嘲姐头一回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
随着心里话音落下，眼前空气的波动一圈圈像涟漪一样荡开、消散。
姜衡被这一连串的话说得愣神。
“……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她问。
【……添麻烦？】
“我们可能算不上朋友，但至少……是伙伴，如果有什么困难或是为难的地方，你是可以和我直说的。”
“如果可以，我都能尽我所能去做，就像今天说的，修复偏离值。“姜衡点点头，”虽然是为了救人的药，我讨价还价了——但如果你们认为‘死’可以达成效果……“
她点点头。
“那我就去做。“
【……】
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嘲姐平静下来了，姜衡便继续说。
“依照任务原本的来做，顺顺利利地结束，我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到。”
“我一开始也同你是一个想法。每一个选择，都如同蝴蝶效应——就像最开始，因为武力不济，我没能打过对方掉进河里，却偏偏被桂诣川所救。“
她诚恳地望着那处空气，似乎嘲姐就站在那里一般。
“因为我不是’姜衡‘，我本来就不是。”
破败的木屋里，小男孩躺在地上，雨声湿漉漉的。
姜衡的话音才落，屋外便传来了一声问话。
“……那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