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个定身术可还行？
花千骨是真被吓到了，方才那瞬竟有种与人偷情被抓的感觉，但明明对方与她的关系世人皆知。
白子画看着地上人事不知的粉衣仙娥，左手一抬就要抽她记忆，花千骨则惊讶他使的竟是摄魂术。
那不是长留的禁术吗？子画何时也学来了？
想问他为何学起这些从前从不屑入眼的旁门左道之法，但忆起从前事总觉心虚，终是没敢问。
一个挥袖将人送回寝室，白子画转身看花千骨，这会儿已自在多了。
不过……
走近面前，白子画低头看她，手一伸拿过茶杯换成果汁，“生病之人少喝茶。”浓茶喝多了影响恢复。
花千骨：……这……师父管徒弟的既视感。
闷声喝完果汁，天也快亮了，花千骨伸了个懒腰去洗漱，而后开始梳妆。
身在天宫，装束不能像平时那般随意，既要穿规定的天仙裙，又要挽复杂华丽的飞仙髻，花千骨拉开衣柜选了件冰蓝的裙子，抹胸内裙，及踝的轻纱外衣，配上长长的披帛，仙气十足。梳发的时候她没让白子画帮忙，自己拿着簪花银钗倒腾半晌，编出了一个精致心巧的飞仙髻。
一转身对上白子画墨黑不见光亮的眼眸，她愣了一秒，笑着走过去倚他身上。
“我好看吗？”一歪头耳上的贝壳坠跟着晃动，明目娇颜，灿若繁花。
白子画定定看她几秒，手一动将人从身侧拉至腿上坐着，骨节分明的手划过怀中人的脸廓，停在眉心。
那里，隐着银色的神印。
“你怎么样，都是好看的。”过去那些年，时间模糊了她在他记忆中的面容，到最后唯剩下了妖神时绝望空洞的一双眼，他无数次问自己如果时间重来还会不会将毫无反抗之力的她独自一人留在天牢，若是那样，她不会被泼绝情池水，不会毁容，不会绝望寻死……
如今她好好的，这幅娇颜他理该细心呵护，妥帖收藏……
听到这番情话性质的言语，花千骨脸庞微红却压不下嘴角的上扬，甜笑着依偎进了面前人的胸膛。
来自神仙师父的情话呢，唔，真好听……
*
被白子画清了记忆，青柠醒来后自是若无其事做自己的事，花千骨听着她暗暗嘀咕肩膀疼忍不住轻咳一声，转着眼睛道没准是睡觉磕到哪了吧。青柠不疑有他，回到房间就在床头垫了个软枕，这样就不会再磕到了。
花千骨拿给她月事带时有些出神，忽然想起自己有些日子没来月事了，难道……
心里一惊，她转过身悄悄给自己把起脉来，半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青柠注意到她隐隐秘密的动作，好奇探头过来，“扶灵，你干什么呢？是哪不舒服吗？”
花千骨扬起笑容，面上无比自然，“没，就是最近凉的吃多了担心受寒，就自己给自己看了下，没什么大问题。”
“喔，是这样啊。”
两人收拾好东西往楼下走，白子画依旧是小狐狸的样子蹲在花千骨肩头，随着花千骨的行走脑袋时不时被贝壳坠砸到，只得一个法术将其定住。
花千骨偏头看来，有些好笑。
苍池如今已恢复得差不多，打坐过后便出了寝殿往外走，正好和刚进门的二人碰上，青柠惶恐跪下，花千骨却犹豫着。
曾经她作为徒弟时常跪师父，但如今……她若跪下了，岂不连带着小狐狸也要低人一等？神仙师父那般高傲，会不开心的吧？再说了，她现今是神，这简简单单一跪，会不会给苍池招来不必要的因果？
再被雷劈一次，下场估计够呛。
苍池看见她眸光瞬间一亮，不等人说什么便走了过来，一句“免礼”既免了青柠的礼也让花千骨摆脱了尴尬境地，后者顿时松一口气。
“你们在外殿当值？可还适应？”身为鸿云殿的主人，他不好突然对一个仙娥热络，只得拐着弯问面前人的近况。
青柠资历更高些，自是先回答了提问，脸蛋有些红，“禀太子殿下，正是。殿中事务不算繁重，一切都还好。”
“那便好。”苍池点点头，低头看去面前人却始终垂着头，他不喜她这般拘束地对他，却又暂时找不到好的理由，心思一转开口道：
“本宫方才苏醒，身边缺个侍奉的，你生得规整，仪态也还尚可，往后便入内殿侍奉吧。”手指的方向正是花千骨。
青柠一呆，转头看去花千骨也是一副愣愣的模样，回过神来赶忙拿胳膊肘戳她。
傻丫头赶紧谢恩啊！这么大的好事愣着做什么？
回过神来，花千骨赶忙谢恩行礼，“扶灵，扶灵遵命。”
要命，肩上的狐狸已经开始挠她了，这可如何是好……花千骨思绪有些乱。
苍池领着人在殿外晃了圈，进了殿却不急着坐下而是转身看身后之人，金眸褪了深沉浮上柔色，寻常女子见了定会脸红惊叫。
头顶的视线不容忽视，花千骨不动声色退开一步，抬头时已镇定许多。
“殿下当真缺人侍奉吗？”
总之她是不信。
嗯，这般语气才是她。苍池眼中含了笑意，一挥袖走进书桌后，拿起桌上干了的砚台道：“侍女不缺，只是少个能说话的，一等侍女的身份也方便我们叙旧不是吗？”
四千年不曾活动，桌上无文书，砚台无墨，倒有些不适应。
“我想写会儿字，你帮忙研墨吧。”
这……看着递来面前的砚台，花千骨沉默一会儿，伸手接过。
白子画冷眼看着，忍了又忍，冷气在身周凝聚。
苍池有心让面前人陪他多待会儿，长袖一拂招来宣纸，花千骨在旁研墨，他就先看会儿书，等过会儿便拿起毛笔开始练字。
花千骨这个难受啊，一边乖乖研墨，一边忍住某人凉飕飕的注视，这样诡异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砚台装满，墨水充足，苍池摊纸作画时。
起初花千骨并没意识到他的打算，苍池让她坐一边儿看书她便真去了，觉得距离远些也放松些。白子画看着她毫无察觉的样子深感头疼，转头一看某嘴角含笑的太子，眼里冷光阵阵。
一本接一本，等看到第五本时花千骨到底坐不住了，一转头看向苍池，想了想道：“苍太子，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苍池握笔的手一顿，抬头看来。
“我明日就要离开了，走之前和你打个招呼，你看看能不能想个理由方便我离开？”
……要走了吗？
苍池的眼暗了一瞬，低头看桌上的画作，平淡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是去凡间吗？”初见她便是游历人间的大夫，他便以为她还要去凡间。
花千骨摇头，起身走近。
“有些事要去做，思来想去还是跟你告别的好，往后有缘自会再见。”
有缘再见？
凡间那世他以为有缘，可事实却是耗尽一生都没等到想等的人，都是仙，谁又不懂时间的概念呢？少则十年，多则千年，他连她真名都不知道，如何等那缘分？
他朝她看来，嘴角一抹悲伤，“你执意要走，我不会阻拦，但在那之前，起码告诉我你的真名。”
花千骨有些为难，“名字……有那么重要吗？”
“有，很重要。”那是盼头。
话已至此，花千骨忍不住轻叹，握书的手紧了紧，终是说了出来，“我……姓花，名千骨……”
他只需一打听，所有该知道的该明白的都该知道跟明白了。
他的痴情，注定要错付。
花千骨出来时已是傍晚，青柠打好了饭在住处等她，见她情绪低落还以为被太子殿下训了，顿时嘻嘻一笑夹来一个大鸡腿。
“哎！你刚来没多久不熟悉干活是正常的，太子殿下到底是皇子，有些脾气也很正常，就当今天是小试牛刀，明天肯定不会再出错的！”
花千骨看她几眼，要说的话几度咽回。饭毕，青柠忙里偷闲拿出一本言情小书看，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沉浸不已。花千骨看她一会儿，没忍心打断。
竖日。
青柠一早起来发现隔壁屋的人不见了，跑上跑下找了许久心焦不已，最后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封墨迹早干的信。
花千骨前生短暂，遭逢一系列伤痛后，此生已无力同别人建立过多牵绊。九重天这些日子里，青柠是第一个向她释放善意的，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足够她看清这个圆脸仙娥纯净明朗的内心。作为朋友，她给她留了信，内容不多，大多是感谢希冀之语，既回顾了这些日子青柠对她的照顾，也说清了离开的原因。
看完信，青柠流下了不舍的泪水，拉开抽屉一看，里面果不其然放着一个雕刻精美的长盒子，所装之物正是她喜欢许久却始终狠不下心买的碧玉灵花簪。
看着看着，她又忍不住哭了。
“扶灵”此人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翟亮依旧每天守在鸿云殿门口，却再未遇见那抹让他心动的曼妙身影。花千骨离开那日，苍池站在天门附近目送她离开，随后下了七重天。
天族太子苏醒的消息已传遍六界，苍池的一干好友自然也不例外，七重天的某处洞府内，青衣男子拂袖添茶，一抬头对面人却在发呆，于是忍不住皱眉。
“你怎么了？何事扰心？”以往没见他有这副表情啊。
苍池摇摇头，伸筷夹了片凉拌鳕花，嘴里喃喃着花字。
听见那音，竹峪的眉皱得更紧，“花？”
“不是，苍池，你到底怎么了？缘何谈‘花’？莫非是大病初愈喜好起花草了不成？”
……仅仅喜欢花草？若是那样，就好了……
“你可听过‘花千骨’三字？”
青衣仙君饮茶的动作瞬间一顿，眉目抬起满是不解，“知道啊，但凡六界之人没有谁不知道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天宫的史官跟你说的？”
这下换成苍池疑惑了，”怎么还牵扯到史官？一个名字而已，为何六界无人不知？”
他沉睡这些年到底错过了什么？
竹峪奇怪地看他，半晌淡淡道：“你睡了近四千年，有些事不知道也说得过去。‘花千骨’三字虽只是个名字，却也是妖神的象征。
五百多年前茅山掌门花千骨盗神器，变妖神，致使天下大乱，满目疮痍，最后被长留上仙白子画亲手杀死，那段往事牵扯了神、仙、魔、人四界，无论放在哪里都是能被记入史册的存在，时间过去这么久，除非史官说起，否则你应该不会注意到。”
苍池脑子嗡嗡的，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膝上的手微微颤抖。
是他听错了，还是……他和他说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你说，花千骨……是前妖神？”作为天族太子，他不可能不清楚妖神二字意味着什么，但恰是如此才更不敢相信。
那样美好纯善的她，会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神？
怎么会？
五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苍池有些乱，看着竹峪追问道：“你不是说她是仙派茅山的掌门吗？好端端的怎会变成妖神？白子画又是谁？”
他迫切地想得到答案，想知道关于她的过去。
竹峪见他焦急的模样心里越发奇怪了。
这位殿下向来是个稳重的，哪怕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能面不改色，这会儿怎么对前妖神的事如此感兴趣？是养伤养得太无聊，关注起六界历史了？
“这么跟你说吧。花千骨是当时的茅山掌门，但同时也是长留弟子。她年仅十余岁接下茅山掌门宫羽，次年便拜入了长留掌门白子画的门下，成为了掌门首徒，也是白子画唯一的徒弟。至于白子画……他是当时的仙界第一人，清冷孤傲的上仙，爱慕他的女仙不计其数，奈何仙姿太盛，无心情爱，倒是让女子们春心尽碎。”
看眼黑衣银冠的苍池，他狡黠一笑，“你当时沉睡着，不知其大名，真要比起来，估计也要甘拜下风。”
那般仙姿他许多年前见过几次，至今难忘。
苍池却皱眉，“仙界从不缺仙姿出众之辈，那白子画当真值得你这般盛赞？”上仙虽难得，放眼六界却也不是没有，一个后来居上的晚辈罢了，怎就被赋予这么高的评价了？
看来，他沉睡这些年六界发生了许多事。
“你没见过自然不以为然，等有机会找幅画像去，届时就懂了。”那人的仙姿，纵是再好的画卷也难装下吧。
无法用任何词语去描述，任何描述出来的他都不是他。
他竹峪修行千年少有服人，但对于白子画是真真切切的服，不止服他的修为仙姿，更服其道心绝情……
对于好友口中这位从未见过的上仙，苍池想了一会儿便不再想了，他放下手中茶杯，坐正了身子问他：
“方才问你的还没答。花千骨为何好好的仙派掌门不当非要走那样一条绝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应是没那么大野心想称霸六界。”
竹峪见他一脸正色，咳了咳答道：“关于花千骨变成妖神的原因，六界说法不一，但据我的了解，最初——只是为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