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翎在幻影里见过思玉楼，对她的长相不陌生，见到她后，稍稍颔首还了下礼，便将注意力放回清风先生身上。
“先生如愿以偿，是否能回答小生的问题？”
她来如月阁并非她自己要找思玉楼，是为了让清风先生见思玉楼一面。既然思玉楼出了门，她答应清风先生的事已然兑现，无意在这里久留。
见鹤衣公子对自己毫无兴趣，思玉楼有些意外。
来如月阁的男人大多抱着见她一面的念头。
哪怕不是专程为她而来，也不至于见到她像没见到一样置若罔闻。
刘妈妈更是不解。
“公子不是想见思姑娘吗？”
思姑娘在眼前，怎么又不当回事？
难道这位鹤衣公子认不出思姑娘？
“这位就是思玉楼思姑娘。”
刘妈妈见多了欢场中人，其中也有那么一两个口味独特的痴情种，她并非没见过不为女色所动的主儿。
可这鹤公子的反应依然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明明来找思姑娘，不是惦记着旁人。
思玉楼与蕊儿一样色艺双绝。
哪怕没听她弹曲，单见那万里挑一的长相，不可能认不出来。
不过这鹤衣公子自己长得也不差，该不会听过传闻后依照自己的模样，幻想出个天上有地上无的仙女，乃至于看见真人后失望了吧？
幻想过度的大爷最难伺候。
“小生知道，小生今日前来就是想见思姑娘。”
哦，原来不是失望啊。
“那……公子不上楼与思姑娘一叙？”
刘妈妈糊涂了。
“小生想见思姑娘，既然见到，足矣。”
“公子你……是真打算单纯‘见’一眼？”
鹤公子对着难以置信的刘妈妈点点头，招手叫五迷三道的清风先生快下来。
与她不同，好不容易见到思玉楼的清风先生哪儿舍得走？
“思、思姑娘，鄙人前来如月阁多次，想要与你见上一面，今日终于得偿所愿。鄙人对姑娘钦慕已久，姑娘能不能……”
见他的样子，思玉楼终于明白楼下的公子为何嘴上说要来见自己，实则看见她不为所动。
“多谢几位救了雨墨。楼下现在一片狼藉，难以待客。如蒙不弃，几位能否来玉楼房内？玉楼愿备下薄酒敬奉几位。”
“姑娘不用客气……”
“思姑娘一片美意，却之不恭！”
清风先生见鹤公子要拒绝，赶忙答应。
他站在思玉楼背后对鹤公子不停努嘴。
看他的样子，是一定要喝过思玉楼敬的美酒才能心满意足。
思玉楼的酒哪儿是那么简单喝的？
关翎急着离开，被他拖住无法脱身。
与地宫那时看来一样，是福不是祸，是祸逃不过。
跟清风先生打了半天手语，她只得接受邀请。
“姑娘盛情难却……有劳了。”
说完不情不愿地与四爷一起走上了楼梯。
在这如月阁里关翎所见到的幻影比其他地方要多出数倍。
形形色色的她在这里或与人对话，或跳上扶手，又或者撇开思玉楼走进其他房间。
其中一大半死于非命。
那些幻影到底是什么？
是她可能在此发生的事，还是她真的来过这里？
无论如何，如月阁不是简单的地方。
当她踏上楼梯时，一度消失的幻影再次浮现了出来。
来如月阁以前，关翎尚未在同一个地方两次见过幻影。
看似娴静宜人的雅居，说不定是座白骨洞。
思玉楼房间里冒出的白烟，除了冰爽怡人外，另带了一股香气。
诏明闻到那股香味后，展开乌扇，不着声色地扇走了香风。
思玉楼察觉了他的动作。
“这位公子穿戴华贵，没想到对江湖手段颇为熟悉。放心，此香名为‘安国’，并非下九流的玩意儿。”
“凭姑娘才貌自然不需这种手段。在下只是从未闻过此香，有些好奇。”
诏明敷衍道。
“此香似是用了勿斯栗所出的安息香，与天城一种叫江部的花朵。小生听说在龙溪的某些地区，擅长以这两味香料调制一种特殊的熏香，不知是否姑娘所用的这味？”
“公子……见多识广，令人钦佩。”
鹤衣公子知道“安国”的由来，思玉楼着实意外。
这品香里所用香料不受华英国人喜爱，在京城不多见。
如月阁的丫鬟进来，替雅室添了几张席案。
鹤公子、四爷与清风先生分座三席，位于思玉楼的对侧。
思玉楼座后垂着一幕纱帘，里面有人影晃动。
“这位乃是家师。”
思玉楼见对面的公子面露异色，向他们解释。
帘里旋即响起一弦琴音作为回答。
“家师不善与人交谈，请诸位见谅。”
“鹤兄刚刚提到的‘江部’花是何物？”
趁乐女走进屋内，有姑娘替他们斟酒时，四爷问鹤公子。
他第一次听说“江部”花。
“‘江部’是龙溪一带的叫法。了尘寺的大德将它译为‘胜金’或者‘秽果’。”
“原来是那种花。”
诏明终于明白这味道为何陌生。
这种树的果实寓意不太好，华英国的达官显贵很少有人使用，更不用说皇室。
因它只能在天城潮热的环境生长，华英国的土地无法栽种，平民百姓则很少能接触到。
“鹤兄为何会知道它在龙溪的俗称？”
民间的叫法不会写进地理志，皇后不可能从竹青馆的书上得来这些知识。
她……记起了什么？
关翎被他问住了。
她为何会知道这个名字？
“天城人以江部树的果实比喻红尘。因它的果实流出金色的汁液，沾染衣物后极难洗去。有人觉得它颜色殊胜，有人觉得它肮脏。恰如芸芸众生对红尘的看法，或好或坏各执一词，到头来改不了它分毫。”
她的脑海里回响起这席话。
说话的人是谁？
“我……”
“这香味是胜金树啊。”
清风先生深深吸了口气，抢过了鹤公子的话。
“天城人与我国不同，认为月亮里的影子来自胜金树。这树对他们而言，跟桂花差不多呢。”
他一开口，关翎想起他擅长画异兽。
“先生对神话了若指掌，是否知道月宫里的兔子长什么模样？”
“月宫里哪儿有什么玉兔？”
清风先生对此类无稽之谈最是轻蔑，忍不住大笑。
“只不过那东西的影子看似有两枚长耳，被人误以为是兔子。与煌海水神重溟君喜欢化身夫诸一样，那不过是太阴星君的化形。啊……”
话一出口，他发现自己说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