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的香格里拉酒店，战远和李多在大厅里等候着，庞成海和乔立恒上了电梯。
战远之前就听说过，香格里拉酒店是江省长的据点，他不但住在这里，就连办公也在这，省政府大楼完全成了摆设，江省长一年都去不了几次。
江万朝是从南方城市调来的干部，他的身材不高，但是作风霸道。庞成海和乔立恒坐在江万朝面前的椅子上，颇有些正襟危坐的感觉。
“龙腾钢铁到底是什么情况？”江万朝皱着眉头问道。
庞成海不敢怠慢，立刻就汇报说：“江省长，是这样的。龙腾钢铁收购二道钢铁厂之后，受到国际钢铁价格下跌的影响，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在亏损经营。孙建龙经理很是恼火，已经和市里提出，想要退出二道钢铁厂……。”
江万朝把手上的资料一丢，说道：“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了，国资委那边，已经给我汇报过了。龙腾钢铁是省里招商引资的大企业，他们投资的项目都很成功，也没有不良新闻传出来，按照国资委的意见，可以作为省里的重点扶持企业。既然他们有了困难，我们自然要全力帮扶，配合他们度过难关。”
乔立恒犹豫道：“可是，龙腾钢铁入驻几个月以来，承诺的14亿收购资金根本没有到位，反而把前期盈利的2个亿资金调走了。不但没有补齐收购款，还用二道钢铁厂下属铁矿的矿石作为代替收购资金。他们提出了非常不合理的退出条件，要求把二道钢铁厂在春城的静钢厂和下属的铁矿都划归他们所有……。”
眼看江万朝的脸色越来越黑，乔立恒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江万朝“哼”了一声，说道：“现在国有企业发展缓慢，完全都已经落后于时代，跟不上形势，不但不能纳税，还成了一个大累赘。外来的企业虽然问题多，但毕竟可以带来税收，毕竟是私人企业，他们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提出一些苛刻的条件，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如果都按照规矩办事，让那些企业家打退堂鼓不说，还会影响到全省的投资环境。”
乔立恒心中暗暗嘀咕，都为大企业考虑，那国企怎么办？春城的精钢厂是二道钢铁厂的前途，铁矿是二道钢铁厂的后路。龙腾钢铁空手套白狼不说，一进一出就拿走了他们的前途和后路。这等于彻底断绝了二道钢铁厂的生路！二道钢铁厂是二道区的经济支柱，有着上万名工人和几万名工人家属，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江万朝说道：“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作为山城的一二把手，你们一定要解放思想，不能还停留在等、靠、要的老思维方式上，要以做好企业服务为前提，经济水平搞上去了，才能为人民谋福祉。”
“庞书记和乔市长被叫过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许是等待的过于无聊，李多在大厅里转了几圈后，坐到战远的旁边问道。
“我估计，应该是龙腾钢铁的事情吧。”战远说道。
提到龙腾钢铁，李多显然有些不忿。“孙建龙这个犊子真的条饿狼，空手套走了二道钢铁厂不说，一看形势不好，就想着断尾求生。最恶心的是，龙腾钢铁本来做的就是没本的买卖，就好像一个油腻的老男人，骗了人家小姑娘的身子不说，还想把人家的家底掏空。”
战远有些哑然，李多虽然比喻的粗俗，但却很是贴切。他一直以为，庞成海对省里的决策是无条件服从的，不过从李多的态度上看，庞成海明显也是有不满的。
李多是庞成海的秘书，按照组织架构来说，秘书就是领导的手足，直接对应的工作对象就是服务的领导。社会上常说，秘书就是领导的看门狗，其实也不无道理。
体制其实就是严密的组织架构，这种架构对于维持体制的正常运作，乃至整个社会都是极其重要的。
经常在武侠小说中看到一句话，某个反派人物站在权力巅峰大呼，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然后就会有一些正义人士跳出来，挑战反派的权威，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正义战胜了邪恶。可能还会有一句烂俗的台词，正义会迟到，但是永远不会缺席。
迟到的正义，还是正义嘛？很明显，并不是。迟到的正义，就等于是非正义，就是邪恶的帮凶，最多算是一个站出来收拾烂摊子的打手而已。
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句话，其实也并不是一句霸道的台词。它真正的意思应该是，顺势者昌，逆势者亡。道德经中就有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正所谓，世事无常，顺势而为。什么是势？当权者即是势，组织架构即是势。一个人，要是连大势都看不清楚，如何能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间？
只是这些话，自然不能对李多说出来，否则难免会有卖弄的嫌疑。
战远非常含糊的说道：“既然在体制内混饭吃，就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个性和原则，上级可能有上级的想法吧，毕竟他们要从全局考虑。”
李多显然不赞成战远的说法，仍旧是坚持道：“人总是要有自己的个性和原则吧？都无条件的服从上级，那不是成了应声虫！盲目的执行命令，是个人都可以，还上什么学，要什么学历，扫大街的都能当领导了。”
战远说道：“人为什么要上学，为什么要有学历？”
李多愣愣的说道：“不是为了学习知识嘛？”
战远说道：“既然是为了学习知识，为什么很多人毕业后，并不都从事本专业的工作？我本身的专业是工业电气自动化，也就是电工，现在却在给领导当秘书，算不算不务正业？”
李多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道理。大多数人毕业之后，从事的工作，还就和学校掌握的专业知识没多大的关系。”
战远说道：“其实我觉得，接受教育的本质就是为了给人分级，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进而达到把人程序化的目的。换句话说，咱们都是这个机器上的零件，没有选择的权利。不同是的，每个人的部位不同，有人是垫脚的，有人是驱动的，有的人更惨，只能被当成燃料。”
李多说道：“这有点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人只是零件，不能有个性，不能有原则，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战远说道：“任何人的个性和原则，只能服从社会原则，或者说，只能遵从社会原则。违背社会原则的人，不应该叫原则，而应该叫叛逆。”
李多明显有些糊涂，对这个沉重的话题感到无趣，说道：“也就是说，不管当了多大的官，都只是身不由己？”
战远道：“看你怎么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