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倪欢记得她并没有向周胥白透漏过她的位置。
“先回车里再说。”
周胥白一只手打着伞，另一只揽上倪欢的肩，带着她穿过马路往停车的位置走去。
打开车门，两个人都坐了进来。
周胥白来医院的时候路过一家奶茶店，买了倪欢喜欢的冷饮。
“给。”
倪欢手指刚回温，暂时不是很想喝冷饮，她伸手接过，握在掌心，顿了顿，又随手放在一边。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倪欢带着探寻的目光落在周胥白脸上：“难道你让人跟踪我？”
“没有。”
周胥白像是不可思议的扬了下眉梢：“你怎么了？看我的眼神跟看贼一样。”
“哪里像看贼了？！”
倪欢推了周胥白一下，“别瞎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是被人监控、被人在背后捅刀子，但她相信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周胥白。
她相信她哥看人的眼光。
也相信……周胥白对她是真心实意的。
瞧出倪欢的不对劲，周胥白也没了要和她开玩笑的心思，轻叩了几下方向盘后，他目视着前方行驶的车辆：“我没让人跟踪你，但我一直在让人监视着沈郅焱，他的所有动静都会有人报到我这，所以，我当然知道你也在医院。”
倪欢点点头，没什么表情的嗯了声，她往后靠了下，有些疲惫的倚着车座，语气凝着疑惑：“周胥白，我被人监视了。”
“什么？”
“我说，我被人监视了。”
周胥白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消失：“什么人？”
“不知道。”
倪欢如实回答：“或许，此时此刻，你和我的对话，也正在被人监听。”
她掏出手机解锁，接着伸手扔给了周胥白，“你和我中午的那通电话，被人录了音，不久前，那个人将录音发给了沈郅焱。”
周胥白眯了下眼，琥珀色的眼瞳中折射出一抹厉色：“沈郅焱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倪欢闻言顿了顿，才摇头道：“没有。”
周胥白在演艺圈待了十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修过心理学，倪欢的微表情出卖了她。
看样子，他还是来晚了。
垂在一侧的拳头攥起，周胥白掩饰住面上的薄怒，他知道沈郅焱不会对倪欢做出太过分的事情，但他怕倪欢会因此在心里留下些什么。
周胥白深知，感情最难控制，就像他对倪欢，在不自知的时候动了心。
万一倪欢对沈郅焱旧情复燃，或者因为和沈郅焱相处太过密切而想起些什么……
先不说傅禹会怎样，他自己都不会原谅他自己。
周胥白打定了主意，他不能让倪欢这么继续和沈郅焱纠缠下去，还有被人监视的事……
“换部手机吧。”
他看着倪欢说道。
倪欢自然没什么异议，她点点头，“嗯。”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你哥？”
周胥白又问。
倪欢觉得她应该是来到江城以后才被监视的……而且监视她的那个人八成和沈郅焱有什么关系。
“先别告诉我哥了，美国那边正值多事之秋，我不想让我哥分心。”
“那好，既然如此，从明天开始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哪也别去了。”
倪欢闻言皱了下眉，小脸垮着：“那也太无聊了吧。”
“再无聊也不能拿你自己的安全开玩笑，你这部手机回去交给傅禹，让他研究一下有没有被人监听。”
周胥白这么说一是为了保护倪欢的安全，二是……避免她再和沈郅焱过多接触。
倪欢不提在医院发生的事情，周胥白也不好直接问她和沈郅焱的谈话内容，只能旁敲侧击的问：“倪欢，你是不是心软了？”
倪欢刚拿起冷饮的手僵在半空：“没有。”
“没有？”
周胥白抬眼看着她：“没有的话为什么以我的名义让人看住于恒，保证他性命无虞？”
没错。
派人去小巷盯着并不是周胥白的主意，而是倪欢提出来的。
当听到倪欢的提议时，周胥白心头百般滋味难以描述。
他就知道倪欢还是那个倪欢。
一个人的本性不会变。
“倪欢，如果没有你派去的人……于恒可早就被打死了。”
周胥白看着倪欢停下的动作，唇边荡漾起一丝笑意，接过冷饮，贴心的替她拿吸管扎开，并送回她手中。
倪欢拧了下眉头：“周胥白，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自己是个废物。”
周胥白：“……”
“不过……”
倪欢咬住吸管，猛吸了一口冷饮后，舒服的哈出口气：“我现在又觉得当个废物挺好，整天吃吃喝喝，没有烦恼。”
周胥白淡淡的嗯了声：“别转移话题。”
倪欢：“……你这就没意思了。”
她偏首望向车窗外，遮阳板没折下来，大片的光照在倪欢身上，一时间，美人容颜潋滟难辨。
“你想说什么？”倪欢问：“想我说我善良？还是想说我心不够狠？”
周胥白喉结微动：“你还是太善良了。”
“善良？！”
倪欢觉得好笑，她回过头看着周胥白：“你很了解我吗？”
周胥白没说话。
倪欢提醒道：“别忘了，我本来可以救下于恒。”
“并且，是我叫于玟淑去小巷找于恒……所以于玟淑才会出事。”
她解释道：“我让人去小巷里盯着、并且及时拨打报警电话只是因为我不想闹出人命而已。闹出人命对我没好处，也会影响到你、影响到我哥在江城部署的一切。”
倪欢声速缓慢而有力：“为了一个见识浅薄的妇人而搭上自己，太不值得。”
她说的都是实话。
沈郅焱是沈郅焱，于玟淑是于玟淑，她不会因为沈郅焱现阶段对她还不错……而轻易放过于玟淑。
听罢，周胥白笑着扬眉;“原来是为了我。”
他对倪欢的话信了九分，他只想确定一件事，只要倪欢没有重新喜欢上沈郅焱就好。
倪欢看着他翻了个白眼：“回家，我中午还没吃饭，快饿死了。”
“好，回家。”
周胥白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提醒道：“中午想吃什么，要不要从外面买些零食回去，毕竟你以后几天可能都出不了门。”
倪欢盯着前面的红绿灯看了会，忽地想到她和许樱约好了明天要一起出去。
该死，差点被她忘了。
怎么办。
明天出不去啊。
倪欢烦躁的挠了挠头发，直接忽视了周胥白的话，气呼呼的拿回自己的手机。
“你干嘛？”
周胥白看了她一眼。
倪欢低头解锁屏幕，“给许樱发个信息，不用管我，开你的车。”
打开和许樱的聊天界面，倪欢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微信是许樱主动提出来要加的，两个人加了好友后，倪欢几乎没有主动找许樱讲过话，大多时候都是许樱主动找她聊天。
于玟淑的事已经告一段落，达成目的后……说实话，倪欢并没有很开心，反而有一股更沉重的心情盘踞在她心头。
倪欢很喜欢许樱的笑容，那种可以拂去一切疲惫、洗涤尘俗琐事纷扰的力量。
还有楚尧。
他们都是被她忘掉的过去。
是她很难再接触到的另一个世界。
倪欢捏着手机，陷入了纠结。
——
车子平稳的向前行驶，倪欢偏头望着后视镜，周围街景如走马观花般在她眼前晃着。
她人是在往前走不假，可她的心、她的目光、她的注意力总是忍不住往后回盼。
就好像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特别重要的事被她忘记了。
这条归途不是她真正要走的路。
傅禹对她很好，傅骁对她很好，组织里的每一个哥哥姐姐都拿她当作家人、当作妹妹看待。
可倪欢就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来到江城后，倪欢明白了。
少了什么呢？
前二十年的人生记忆。
一个人能有几个二十年？
无论她现在过得有多好、无论她哥对她有多好，缺席的人生终究是缺席了。
那二十年里，陪着她的是谁呢？
是许樱。
可能还有楚尧。
亦或者是那个……盛衍？
“周胥白。”
倪欢忽然喊了声。
“嗯？”
“我被监视的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傅骁哥。”
周胥白扭头看她：“为什么？”
“因为我明天约了许樱，要和她一起出去玩，如果傅骁哥知道了我被人监视，一定不会让我出门。”
周胥白：“不行。”
倪欢早就料到周胥白会不同意，她悄悄吸了口气，嘴角刚瘪下来，周胥白就开口道：“别来这招，没用。”
倪欢：“……”
“你晚了一步，”周胥白说：“我刚刚已经把你被监视的事告诉了傅骁。”
说着，周胥白晃了晃手机，“信息已经发出去十分钟，撤不回来，傅骁肯定看到了。”
倪欢愤愤的努起了嘴吧，撇过头不理周胥白了，默默想着回家后怎么说服傅骁。
苦思无果，倪欢低头打开百度，上网搜对策，可手指不小心点到一条垃圾广告，黄色界面顿时跳了出来。
倪欢扫了眼界面，恶心的皱了下鼻子，正想退出去时，目光锐利的瞥到主打视频下的一行字。
叶茵茵？
倪欢想起了叶茵茵插足那什么金牌编剧还被他妻子狠锤的新闻。
难道……视频都被传到黄色网站来了？
倪欢眼底凝聚上了点兴趣，回想叶茵茵刚才在电梯口说的那一大堆话……看来不用她出手教训叶茵茵，叶茵茵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被送出国了？
真有意思。
倪欢心情顿时变得微微晴朗，完全忘记了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怀着好奇的心情打开了首推页面上叶茵茵的视频。
按下那个小三角后，暧昧且不堪入耳的声音瞬间在车内回荡。
倪欢惊了。
怎么声音这么大？！
她慌手慌脚的按住手机音量键，连忙将声音减小了。
周胥白：“？”
他腾出目光皱着眉头扫了眼倪欢在看的东西。
看清后，周胥白若有所思的扫了眼倪欢的神色，随后缓缓收回视线。
叶茵茵被锤这事周胥白是知道的，并且个中原委他也了解一二。
视频是被沈郅焱私人名下的一家报社爆出来的，那家报社不属于沈氏集团旗下的业务，而且名气不大，所以知道的其背后老板人不多。
更何况，应该也没人会怀疑到沈郅焱身上。
毕竟，表面上叶茵茵还是盛娱旗下的艺人。
沈郅焱是盛娱的老板，按理说没理由会出手毁掉自己公司艺人的星途。
可沈郅焱就是这么做了。
并且做的十分隐蔽。
周胥白猜测，只有为了倪欢，沈郅焱才会如此苦心积虑的从一开始就设下陷阱等着叶茵茵跳下去。
沈郅焱做的这些有没有告诉倪欢……周胥白不清楚。
但他是一定不会多管闲事将这些原委告知给倪欢。
就当他是自私吧。
——
回到家。
傅骁第一时间对倪欢的手机进行了检查。
饶是傅骁这种善于网络追踪的高手，也硬生生从下午一点多追踪到下午四点，才追踪到黑进倪欢手机的IP地址。
IP地址定位在了沈氏集团大楼。
倪欢看到后沉默了很久。
为什么会是沈氏？
难道真的是沈郅焱？
周胥白将傅骁叫到一边，和他商量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傅禹。
不久，两人达成共识，先保证好倪欢的安全，其他事等傅禹来到江城后再做打算。
当晚，倪欢换了新的手机，她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深夜，外面又下起了雨。
大雨哗哗的响着，倪欢翻身打开床头的一盏小灯，她身侧，许清越正在熟睡，倪欢不方便打电话，只能翻开通讯录，想了想，点进和许樱的聊天界面。
倪欢：【睡了吗？】
等了很久，那边都没回，倪欢猜测这个时间点许樱已经睡了，只好退出聊天界面，转去找楚尧。
同样，发了句。
倪欢：【睡了吗？】
她觉得楚尧应该也睡了，所以没报什么希望。
谁料，没过多久，楚尧给她回了过来。
【没。】
倪欢被手机屏幕的亮光刺得眼疼，她调低亮度，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打出一行字：【我自由被限制了，明天出不去，所以……你能不能明天五点就来接我？我偷偷溜出去。】
傅骁哥每天六点起床锻炼，傅七睡到中午，周胥白不定时……
嗯，五点应该差不多。
倪欢按下发送键后，掰着手指在那算时间。
很快，楚尧回复过来一个字：【好。】
倪欢面色一喜：【地点你知道吧？在周胥白家。】
楚尧：【知道，别熬夜早点睡，明天五点去接你。】
倪欢看着‘知道’这两个字，舒心的重新躺回了被窝里，伸手关灭了房间内的灯盏。
——
窗外细雨连绵，乌云密布的云层之上，一架飞往巴黎的客机平稳升空，然而，在飞行到大洋上空时，遇到了强烈的气流，并迅速颠簸了起来。
不多时，客机骤然坠落。
全机一百五十二人，亡命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