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燕虽然很气愤，但并没有丧失冷静，她的思考依然理智。
很快，根据十一师的前进方向，她在地图上发现了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西面这支晋军想去溧水河谷？”
经过两个小时的狂奔猛进，十一师已经深入中部地带，虽然眼下跟溧水河谷尚有一段距离，且方向也不是全对，但要是他们继续往前，就有可能调整方向去溧水河谷！
眼下跟在十一师后面的戍卫军，已经分成了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第一师、第二师的装甲部队，他们舍弃了半数同伴，以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紧追不舍，但双方之间始终隔着小几十里。
第二部分是第三师、第四师的装甲部队，作为小迂回绕道腹背的队伍，他们距离十一师相对较远，但并不是太远。
至于第三部分，则是大迂回的第五师与第六师，他们实际已经谈不上在追十一师，本身也没有把机械化部队分出去，不过是在后面呼应而已。
因为第五师与第六师被远远甩在后面，等闲跟不上反抗军十一师的步伐，萧燕正打算让他们停止跟进，毕竟她还要防着雁门关晋军后续可能派出的队伍。
这两个师原本的任务就是阻击雁门关增援，现在被十一师带着跑确实不像话，一旦异变出现，除了近卫军萧燕手上就没机动兵力了。
另外，只要十一师不是一心求死，最终都会向雁门关南撤，第五师与第六师不跟着跑，就能在对方回程的时候早一步行动，截击他们。
但是现在，十一师却有前往溧水河谷的可能，萧燕就不能不多想一些。
两个小时过去，溧水河谷的战局还未推进多少，第三近卫军虽然攻占过外围一些山头，但旋即又被反抗军夺回，双方正在焦土上反复拉锯，炮火从来没有停止。
天快要黑了，一段时间后，要是十一师出现在溧水河谷，必然给第三近卫军带去混乱，届时两支晋军相互配合，第三近卫军的处境很可能变得不利。
虽说戍卫军第一师第二师跟在反抗军十一师后面，可以随后加入战场，但毕竟有一段距离，一旦反抗军两面夹击第三近卫军得手，都不需要击败近卫军，只要引发混乱，黑夜中的战场就会徒增许多变故。
简单说，反抗军最终很可能趁夜突围而去。
萧燕不能接受这种局面。
最有效也是最保险的策略，便是让戍卫军第五师与第六师，提前赶往溧水河谷与雁门关的中间地带，拦截可能会突围而出的反抗军。
但这样一来，萧燕在明面上能动用的兵马，就又都被调动了起来。
而且还是都在东面战场，西面完全空虚了下来。要是雁门关的反抗军再派出一支进队，从西面进入战场怎么办？
各部要是全都在对付反抗军十三师与十一师，他们对雁门关的增援就失去了阻击能力，对方完全可以派兵去溧水河谷方向接应，第五师与第六师对十三师与十一师的阻击很可能无法成功。
可不让戍卫军第五师与第六师出动，难道要坐视反抗军脱身？
虽然十一师去溧水河谷只是可能，反抗军突围同样还未发生，但统帅调兵遣将必须料敌于先，这样才能掌握先机，否则等到事情发生后再去应对，那可是万万来不及。
萧燕冥思苦想。
勒古台忽而悠悠出声：“晋军只是派出了两个师，就让我们的三个军被调动得到处乱跑，完全没了章法与阵型，这实在是叫人难受至极，也让人倍感无奈。”说到这，勒古台长叹一声。
萧燕不悦地道：“右贤王这是在责备我指挥不当？”
右贤王摇摇头：“公主的指挥并没有什么不当的地方，硬要说有，那也只是歼敌心切。可我们是要打攻破雁门山的，在草原尝试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总比去雁门山攻坚要强得多。
“我们不能在敌人出了关的情况下，什么都不去做，只是被动迎敌一味防守，让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雁门关才多少驻军，我们又是多少军队，我们是一定要打他们的，良机岂能错失？”
这番话入情入理，萧燕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她问：“那右贤王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勒古台郑重其事地道：“根据我们之前的情报，雁门山一带的晋军拢共四个师上下，现在他们已经出动了两个师，只要我们快速将其歼灭，再携大胜之势雷霆进攻雁门山，晋军剩下的两个师能做什么？
“咱们集中所有重炮，哪怕是用炮弹轰，也能把这两个师给轰没了，如此一来，旬日之内雁门关必克！”
他的意思很明确，休管晋军出动两个师是什么意图，关键是他们现在已经深入草原，只要把其余两个近卫军投入战场，灭之易如反掌，即使攻占雁门山也是简简单单。
只要打入晋朝，战略目的就已达到，纵然大军暴露了虚实，那晋军增援还能神兵天降不成？
有简单粗暴的战法不用，在这跟晋军玩什么捉迷藏？
萧燕没有认可右贤王的建议。
雁门山驻扎着六个师的情报是六月之前的，谁知道这一个月雁门关发生了什么？万一对方充实了兵力呢？一旦大军不能迅速攻下雁门山，等到反抗军增援赶到，彼处就会固若金汤。
如果雁门关当真只有四个师，那对方派两个师出来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会遭遇这种不利情况？
还是说，他们在赌雁门山外没有天元大军的主力？
晋军凭什么敢赌？
笃信苏叶青的情报，还是因为有依仗？
倘若雁门山不止四个师，那又是多少兵力？五个师？两个军？还是更多？可雁门山眼下怎么会有那么多兵力？晋朝为何要往雁门山提前派这么多兵力？难道是早就知道他们主攻这里？
亦或者说，对方这么布置，就是故意给她放烟雾弹，想让她觉得雁门山的驻军很多，迫使她不敢轻易进攻雁门山，让她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如若情况是这样，晋军在雁门山这里唱大戏的目的，是不是为了给驻扎在山海关的反抗军，创造出关与左贤王部决战的时间？
萧燕一时间思绪万千。
赵宁是个极度难缠的对手，她不敢小觑对方，亦不能不多想一些。
这场仗的虚实，实在是难以捉摸。
勒古台见萧燕犹豫，又补充道：“抛开别的不说，两个全副武装的装甲师，只要能一口吃下，对雁门关的晋军都是沉重打击，咱们接下来攻打雁门山会容易很多。
“公主为何还要犹豫？”
他觉得就算雁门关现在有更多晋军，也不影响他们吃掉反抗军十三师与十一师。大军本来就是要正面攻打雁门山的，能在初战就灭掉对方两个装甲师，已经是莫大的开门红，对后续战局好处多多。
萧燕依然在自顾自沉思。
这个方案其实她已经想过，但她有顾虑。
大军一旦全面出击，那就再无回旋余地，无法应对任何强有力的意外。万一意外真的出现，便成了为了吃掉两个师而导致全局失利，因小失大了。
指挥官要想的，首先不是怎么取得胜利，而是保证不战败。
未虑胜先虑败，才能不给敌人可趁之机，战无不怠。
但如果想要获得胜利，指挥官又必须寻求克敌制胜之法，不能一味小心谨慎，为了周全而周全。该果断出击的时候就得果断出击，不然就会错失战机，永远没有取胜的机会——对进攻方来说尤其如此。
其中玄奥，言语难以说尽，一切皆在指挥官一念之间。
一念大军生，一念大军死；一念帝国兴，一念帝国亡！
天下大势都系在自己的脑神经上，萧燕如何能没有巨大压力？
她的脑海中天人交战，迟迟不能拿定主意。
时间在她的思索中一分一秒的流逝。
勒古台见她不能采纳自己的“英明计策”，一面懊恼愤懑，痛苦于对方优柔寡断，一面恨不得取而代之，带领大军旗开得胜。
他的心情越来越糟糕，就差没有偷偷问候萧燕的祖宗。
但他不能就此表现出任何不满，他是萧燕的副手，必须配合对方，职责所在，他只能乖乖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
就在萧燕思考全局思考得心力交瘁时，一份紧急情报送到了她手中。情报不是战场情况，而是来自后方，来自小叶部。
萧燕布置在小叶部的情报人员，今天截获了晋朝跟苏叶青传递的消息。情报有两条，截获的时间有间隔。
“风竹注意任务：探明关外蛮军数量与番号。若不能，探明蛮军后勤补给规模。若不能，探明各部族军数量。若不能，探明补给路线的详细终点。”
风竹是晋朝跟苏叶青交流情报时，对苏叶青的特定称谓，看到这条情报萧燕发出一声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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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报表明，晋军不知道进攻雁门关的天元大军虚实。
但萧燕并没有就此完全相信，她得防备这是假情报。
萧燕看向下一条消息。
“风竹注意任务：我已派军出击，蛮军正被我吸引，你可立遣精锐，前往凤鸣山至溧水河谷中间一带，查探有无敌军大队人马。”
萧燕心头一动，一个之前的疑惑现在得到了部分解答：反抗军为何要派两个师分别出关，深入战场。
其目的，就是吸引她的兵力与注意力，给苏叶青的人创造进入中部地带，探查有无天元大军精锐主力的机会！
“若是我不曾提前掌握她是细作的事实，对她没有防备，她的人必然能趁夜南潜，调查出我还有两个军的近卫军兵力没动！”
萧燕心神凛然，暗暗感到庆幸，“还好十一师乱跑时，我没有让两个近卫军后撤，否则很可能被她的人迎头碰上。”
小叶部本就在草原南端，距离战场不远，近卫军后撤一步，距离被发现就近一步。
萧燕叫来两名王极境修行者，吩咐他们：“带人去往浅水原后方，以确保补给路线不被南朝高手袭扰的名义，加强战场封锁与巡查。”
两名高手领命而去。
萧燕这么安排，是要避免小叶部的修行者接近如今停留在浅水原一带的两个近卫军。
其实她在小叶部内外留了人，只要下令，按理说他们足以跟踪、伏杀苏叶青派出的修行者。但萧燕不能这样做，那会暴露她已经知道苏叶青是细作的事实，她还要秘密截获对方的更多情报。
现在，萧燕对苏叶青与晋朝之间往来的消息多了几分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