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天上下起了雨，雨势不大，淅淅沥沥的，若是不打雨伞，人的身上会觉得有些潮湿，但却不至于落汤鸡的狼狈。
“庸医你闻到了吗，很香哎，是那种很纯粹的炭火烘烤出的香味，我说过最精致的美食永远需要最淳朴的烹饪方法。”小童最终还是在吸血鬼没烧死前从财神庙大殿里找出了那件法器。
作为仙家意志的继承者，纵然那些法器再邪性，被他摧毁也只是一个眼神。
不过，眼前这件宝贝，与其说是那东西留下的法器，倒不如过是他的遗蜕。
那是一张类似人皮的物质，很薄，很柔和，上边布满了古老的阵法符印。
我本想捧起仔细观瞧，但触手一刹，那层神秘物质竟瞬间化作一颗颗细小的白色尘埃飘散在了潮湿的水气中不见了踪影。
这年头的有钱人都很会享受，他们烫火锅吃羊肉选的都是在草原上散养的，美其名曰天然牧场出品优质羊肉。
同样的道理应用在弗拉基米尔身上也很合适。
他的肉身是用无数人的精血滋养而成，那肉质烤出来自然也是香飘四溢。
若不是看在他意识尚存，且还是赢老师的“门客”的情面上，可能我和小童真的会流口水。
“弗拉基米尔真是个很有先见之明的人，你知道他刚才跟我说什么吗？”
小童捧哏道：“什么？”
“他说下次跟我出来前最好提前准备刀子。”
“是了，下次再烤熟也方便咱们切肉吃。”
虽然身体已经快要化作一块人形焦炭，但吸血鬼的嘴角还是不禁抽搐了下。
……
该死的教育改革，该死的学校，该死的老师，该死的人生！
一直上晚自习到八点的小萝莉文谦背着书包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说好的减压呢？说好的四点半放学呢？
最要命的是，晚自习好几个钟头竟然不是留给学生们写作业的，而是被几个主课老师瓜分，到最后算下来还多留了两张卷子。
同德堂里是有学霸级的存在，哪怕那个很能打的甄姐姐，也是足够辅导自己功课了。
可，就算是抄作业也得时间吧？
拜托，本大小姐还要上夜班的好吗，还要完成业绩的好吗？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天上一块乌云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遮住了月儿，虽然刚刚八点，但家家户户都仿佛在今日达成了某种默契，哪怕明明屋里亮着灯，可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街上静的可怕，唯有被风吹的来回摇晃的昏暗路灯还诠释着阳世间仅存的光明。
记得两年前，就算是下午四点多提前放学，爸爸都会开车亲自来接自己回去。
男人啊，呸！
口口声声说闺女是小棉袄，是前世的小情人。
可当真正的情人可以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躺到自己床上时，自己的闺女，嗯，也就真只配做前世的情人了。
略微冰冷的秋风透过校服吹了进来，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干瘪的胸脯，然后拉上了拉链。
这种诡异阴森的氛围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漫步在寂静的夜色下……
抱歉，这种通常情况下出现的心理暗示至少在文谦身上不会出现。
因为她是一个鬼差！
风越来越大，空气中带着一股令人不爽潮气。
路是回同德堂的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只是此刻，文谦好像又不着急赶紧回家了。
她的脚步停在了一栋老楼下，目光锁定在了二楼窗口。
窗户里没亮灯，但这并不妨碍她可以以另一种洞察方式敏锐的捕捉到里边业绩的召唤。
是死亡的气息！
他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玉碟铭文看了眼，奇怪，玉碟上没有任何反馈，也就是说，屋里即将咽气的那个家伙，其命格不在生死簿记录范畴之内。
对普通的打工人而言是“早期的鸟儿有虫吃”，但对她这个特殊职业而言则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福li单？”
她拿出手机，犹豫要不要通知王大妈一声。
毕竟现在热泽就她们俩鬼差，彼此协同大伙都不亏。
她的身份铭文之所以叫玉碟，是因为本就是润玉雕琢而成的。
阳间的玉可根据埋藏地下的土壤成分改变沁色，而阴间的润玉想改变颜色则需要鬼差们对工作的热忱。换而言之，颜色越深就越是代表鬼差要升级突破了。
“这是终于要提前结束见习期了吗？正式工的工资会高些吧？”
福li单不在阴司日常任务里，所以哪怕是普通的小鬼，也算额外收入。
文谦咽了口唾沫，仿佛看到了那双刚刚发布的限量版AJ已经穿在了自己脚上。
正在她犹豫是否趁着王大妈没发现钱现在就要上楼锁魂时，突然就见二楼窗户被人从里边打开了，同时，一个很小的东西被里边人随手扔了出来。
“擦！高空抛物！”文谦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那东西自由垂直落体刚好落在她脚下。
叮当当……
一枚铜钱在脚前打了几个旋转最后平整地倒了下去，露出了字面。
“乾隆通宝？嘁，当是啥好玩意呢。”
不过听姓秦的说乾隆通宝属于下五帝钱，市面上也能值个几十块钱吧。
这年头古代铜钱真正用作算卦，或者收藏的其实还是少数，大多都给死人做了压口钱，也就是“口含”。
这东西对大多数人而言不吉利，但对于一个行走在阴阳两界的鬼差而言可就没那么多忌讳了。
文谦本着虱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犹豫片刻后，还是弓下了腰身。
“别碰它！”突然，一个女人悠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那个声音出现的同时文谦觉得空气中的潮湿不那么重了，整个人也舒爽了不少。
淡淡的芳香慢慢飘近，很熟悉的气息，因为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香水。
同样的，作为父亲扭曲心理的一种寄托，父亲也没少送杜屏。
“这个时间你应该给我爸暖床的。”文谦头也不抬说道。
“是啊，天冷了，但小朋友们也需要温暖不是吗？”杜屏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文谦倔强道：“我不小了！”
“不，你还很小。”
“我不小！”
孩子就是这样，到了身高跟大人恍惚的年龄就总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大人，而且还十分反感被当做孩子。其实，他们也只是想证明自己可以谈恋爱了。
杜屏单手举着一把雨伞，挽着她的胳膊微微笑道：
“上个月我给你买的B罩，但曲靖淑给我送了回来，她说，我给你买大了。”
“……”文谦。
好吧，如果照这么说的话，我的确很小，你这个理由我竟然无法反驳。
文谦气鼓鼓地推开她手里的雨伞说：“所以，你大晚上的不在家陪我爸，是来劝我赶紧回同德堂去吃小颖姐做的豆腐宴吗？”
杜屏是个很有耐心的小后妈，哪怕文谦的情绪已经有些浮躁，她依旧脸上挂着笑意。
“我只是觉得当后妈的，应该适当的讨好下闺女，毕竟不是亲生的。”
“没这个必要，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所以你应该看出了什么对吗？”
“不，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只是单纯的想来接你放学，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一个美丽的夜晚。”
“杜屏你有病吧，这样的天气哪里美丽了？”
杜屏收起脸上的笑意，眼中霎时间迸出无尽的冰冷，指着脚下那枚从天而降的乾隆大钱道：“从它出现的那一刻起，注定了这是个美丽的夜晚。”
她到底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尽管从背影看去，她和杜屏很像姐妹，但却依旧无法以成年人的心智去审视这个世界的善恶。
虽然文谦正处于叛逆期，且也谈不上多喜欢自己的小后妈。但姓秦的说过，杜屏是个很神秘的女人，她说的很多乍听有些令人费解的话都是未卜先知。
想到这里，文谦努着小嘴，还是决定暂时放弃二楼里的福li单。
两个小美人，一大一小并肩而行，一个雨伞撑在头顶，身后托着她们曼妙的影子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中。
滴答……滴答……滴答……
雨伞上传来星星点点的声音。
正常孩子肯定会问大人“下雨了吗”？
但文谦不是正常孩子，她清楚的嗅到雨水中裹挟着的那股浓郁的血腥味。
“别回头，也别看脚下，继续往前走。”杜屏提醒她道。
“杜屏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啊？”
“只要你回到同德堂，踏踏实实的睡一觉，那这就不是什么麻烦事。”
麻烦，这个词竟然是从杜屏口中说出的，这绝对已经远远超出了文谦对后妈的认知。
在她的意识中，杜屏虽然平时在爸爸身边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小家碧玉的美娇娘形象，可越是相处时间久了就越是觉得她的“强大”和“诡异”。
她不是个善于解决麻烦的人，但她却是个可以提前预知的人。
“看来秦朗这次真的有麻烦了，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帮他吗？”
“保护好自己就是在帮他。”
“又是那枚古怪的铜钱？”
头顶的路灯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愈发的昏暗了，而且视觉也愈发模糊起来，恍惚间眼前的街景竟爷逐渐被一层淡淡的猩红色所吞没。
“我也不知道。”杜屏抬起纤细的指尖，在面前轻轻浮动，随着皮肤上香水味的扩散，视觉中的猩红色逐渐恢复了它本该的清明状态，同时，街道两旁楼房中也传来了嘈杂声。
再穿过一条巷子，前边就是同德堂前的小广场了。
杜屏挽着文谦加快了脚步。
前边已经可以看到同德堂的牌匾了，甚至，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楚的看到猴砸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吧台上吃香蕉。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雨水”越下越大，因为他们越来越靠近同德堂。
那个东西不想让到嘴边的美味就这么溜走。
到最后，当母女二人走到小广场上时，头顶的雨伞已经再无法完成自己的使命为主人遮风挡雨了，一滴滴雨点化作古老铜钱不住地砸在上边。
若不是打着伞，估计单是铜钱雨都能让母女二人头破血流。
文谦惊讶地看着伞花内部用红色墨彩画上去的图案问：“这伞的质量真好，上边是你画的符印吗？”
杜屏：“画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我的血。”
“可这三个明明是字呀，咦？你画的符好奇怪呀，我怎么从没见过？”
杜屏口中吐出三个字：“天，堂，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