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恒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而屋子里的其他人则都诧异地看着他们两个，刚刚那话的意思是……想要让裴馨宁学这些？
许久之后，段恒远才再次开口：“你要知道，这一行的传承有多么重要，而我们这一派别，向来只传给自家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未来会是自家人的。”段珩同样看着段恒远，并没有退让的的意思。
他知道裴馨宁对这些是感兴趣的，作为死神，她或许有着自己的传承，但是她还需要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地处理这些事的身份。况且多学些东西终归是没有坏处的。
说白了，他在为她铺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他就算跟她在一起了，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离地跟着她。而她是死神，注定了要不断地接触那方面的东西，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尽最大可能地做一些事情。
他向来都是个极聪明的人，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也知道裴馨宁喜欢靠近自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鬼魂都不敢靠近他。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这个体质还算有些用处。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一直没有意识到，还没在一起他就已经开始纵容她了。
“可你也说了，那是未来。我虽然年纪大了眼睛花了，但是也看得出来，你恐怕还没有搞定那个丫头。哪儿来的信心人家就会非你不可？你要知道，这么好的女孩子是不缺少追求者的。”
段恒远依旧冷静地看着自己这个最优秀的孙子。虽然面上不显，这小子也并不想按照他安排的路走。但他对他还是较为满意的。
不愧是他段恒远的孙子，想要做的事情，就要做到最好。
不过……有了妥协的理由，就代表着，他有了弱点。
“我是您的孙子，您该相信我才对。”段珩对于爷爷挑破了目前的情形也并不觉得尴尬，只是便宜了在场的一些人。
“不会吧，大哥你没搞定人家那你是怎么把人带回来的？”坐在另一边的一个年轻人诧异地问道。
这是段文景的儿子，在他们这一辈里面排行老二，不过他从来不让别人喊他的排行，原因嘛，年轻人都懂的。
“因为我聪明。”段珩连不红心不跳地说了这么一句。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甚至能够听到角落里传来的轻笑和咳嗽声。
这小子，在外面待久了，说话这么……直接！
“哥，你不埋汰我就不舒服啊。我也很聪明的，我初中就有女朋友了，你还不是等到了现在？”
“哦，那你现在呢？”
“……”好吧，他刚跟上一个女朋友分手没多久，所以这话还真是会心一击！
此时的段恒远瞪了自己另外的一个孙子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
“爷爷你这是偏心，大哥他跟我是一辈的，我哪里是小孩子了？”那语气中的不满十分明显，只不过并没有人理会他说的话。
“等你毕了业再说这些也不迟！”段恒远哼了一声。然后没再看他，而是再次将视线锁定在段珩的身上。“你要知道这种事不是相信就可以的。我的东西只传给自家人，至于之后怎么样，那就是后人的事情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说得很慢，也正因如此，在场的人并不认为他的这番话只是表面上的意思，那么，老爷子是想……
“您还是没有放弃吗？”段珩苦笑道。
从他一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他都是被寄予厚望的。尤其是在得知他是天生阴眼并且鬼魅都不敢近身之后。
只是，似乎是上天偏偏要跟他们家作对。虽然他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天赋，但是他确是对对这方面的事情一丁点儿想要学的想法都没有。
按照常理来说他从小能够看到鬼，既然讨厌或者说不想理会这些鬼，那就更应该寻找方法避开它们才是。可是段珩偏偏跟别人不同。
他不想接触和理会的事物，他自己会自动忽略。况且那些鬼魂并不能靠近他，所以时间长了他也懒得理会。因为根本不想跟它们打交道，所以便干脆当作看不见。
他并不害怕这些鬼魂，从小就不怕，也就没有再学这些东西的必要。
然而，他的爷爷，似乎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让他学习这些的想法。
“为什么要放弃？”段恒远反问。
段珩沉默了下来，也知道他到底还是小瞧了老爷子的决心。
“如果我学，那么之后您便不会干涉我做什么吗？”
“当然，哪怕你想要教给那个丫头，也没有人会拦着你。”段恒远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您早就在这里等着我呢吧。”段珩看起来对此似乎早有准备，所以面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们家的这位老爷子到了这把年纪依然是数一数二聪明的人，大约早在他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他可从来都不敢小看自己的爷爷。
“我的建议怎么样？”
“可以接受，但是我也有条件。”段珩轻笑了一声，拿着茶杯的手缓缓地摩擦了一下杯面。
他也是个聪明人，所以今天会发生什么他也想过了。
“说说看。”段恒远对此并不在意。
而一旁的段文景和段文殊他们却有些着急，这小子怎么看都是得寸进尺的类型，实在不让人省心。
“必要的时候，希望家里能够帮些忙。”当然，这一点就算是不说或许也会有人主动帮忙，他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堵住一些人的口。
“……可以。”段恒远看似回答地勉强，其实心里早已经乐得开了花。
之前无论怎么说这小子都不肯开口，既然他同意了，那么其他的都不是事儿！
段文景自然也看出了自家老爷子的想法，只是暗自叹了口气。他敢保证，就算段珩这小子的要求再过分几倍，老爷子最终还是会答应地。说到底，老爷子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而刚刚听到了全过程的段随瑥有些不乐意了，大哥这么得寸进尺的要求都能答应，那他平时的那点儿小小的要求怎么就不行呢？
“爷爷，您偏心的要不要这么明显！”
“很明显吗？”段恒远看着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孙子，笑着挑眉。
他也是想给这个小子一点儿动力，有个段珩在前面，他自己也得努力才行。他自己的孙子自己是了解的，这两个孙子都不算是会找事的人，拌拌嘴找找事什么的，也是增加感情的一种方式嘛。
“不明显吗？”
“老二，你上次考试的成绩怎么样？”段珩打断了他的愤愤不平。
“不要叫我老二。”
“小二？”
“我又不是饭店打杂的，哥，你不能总欺负我。你们也就是看我好欺负，等哪天我绝对会让你们刮目相看的！”
“乖！”坐在段随瑥身旁的段家大伯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了这么一个字。
旁边的人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孩子向来是会调节气氛的。
……
那边段珩在为她争取权益，这边什么都不知道的裴馨宁在打量了整个房间之后收拾起了行李。她没有乱动房间里的摆设，只是将自己随身用的东西放到了应该放置的地方。
她的脑海里想着刚刚的那一大家子人。
那就是她之前听说过的阴阳世家的人吗？感觉跟想象里的很不一样呢！
之前虽然段珩说过他的家人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但是她毕竟没什么概念。
“馨宁姐姐，段珩哥的家人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小雨的声音从放在桌子上的伞内传来。或许是因为知道小雨的存在，所以这个房间里的布置并没有排斥她的意思。
“嗯。”裴馨宁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那你觉得段珩哥怎么样啊……”她试探性地问道。
“什么怎么样？”
“就是……”小雨在脑子里想着相应的词汇该怎么说。“哎呀，你知道的嘛。”
裴馨宁听到她声音里的懊恼只是笑了笑，她不是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但是却不敢往那一方面去想。其实她这个人从来都是很被动的，不确定的时候，永远都不会率先迈出那一步。
“你知道成为死神意味着什么吗？”她突然开口，做到了窗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什么？”小雨的声音里带着好奇。
“我以人类的身躯成为死神只是一个意外，但是，我终究是死神。当我的寿命尽了的时候，我依然会以死神的方式存在，我不知道我可以存在多久，但是，这与人类是不同的。”
换句话说，她没有做好准备。
如果她跟一个人类在一起，若干年后，这世上变会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不希望在熟悉或者说习惯依赖了一个人之后再失去对方，她没有那个勇气再经历一次失去重要的人的感觉。
所以，无论是亲情、友情、只是爱情，她都是很被动的。因为她不敢，也不想去想未来的问题。
“可是那也不能因为这样你就一辈子都不谈恋爱啊。”小雨并不明白她的担忧，只是单纯地觉得疑惑。
她的年纪还小，性格也单纯，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活着多累啊。
“我只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裴馨宁听了她的话之后淡淡地笑了笑。
“这需要准备吗？”小雨不解地问道。
裴馨宁只是笑笑：“你再大一点儿会明白的。”
“那也要看我能不能活过来再说。”小雨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虽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但其实或许是因为失望的次数多了，她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最多不就是现在这种状态了么？她只是想如果能够找回自己的记忆，知道自己是谁，就算是消失她或许也会更甘愿些，这样不清不楚的……
“明天我们就去之前说的那几个人所在的医院去看看，或许会有想要得到的消息。”裴馨宁安慰她道。
“我知道的，这么长时间都已经等了，也不在乎这一两天。”小雨的声音很快恢复了原状。
懂事的孩子，裴馨宁心里暗叹。
她们就这么聊着天，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是我。”段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裴馨宁起身，打开了房门。只见段珩正站在那里淡笑地看着她。他的这幅模样让她想起了刚刚小雨的问话，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视线。
“东西收拾好了？”他问道。
“嗯。”
“走吧，我们去吃晚饭。”他对她笑了笑。
无论是从他的神情还是语气，裴馨宁都不会想到就在他离开的这短短的几十分钟里，他为她争取到了什么。
不过，她不需要知道。
裴馨宁跟在他的身后到了饭厅，段珩这才有机会一一介绍他的亲人，不过人数多，她你能够记住的也只是最重要的几个。倒也不是别的，而是她对人脸的辨别能力真的不是很强，这点她自己也没什么办法。
“丫头这次来这儿办事情的同时也好好玩玩儿吧，H省的景色不错，多少人不远万里地来这里旅游，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多看看。”段恒远笑着说道，“段珩这小子反正也没什么事，让他跟他四叔一起跟你去。”
“这我可要感谢你给我这个出去玩儿的机会了，要不然我们家老爷子可没有那么好说话。”段文殊一边吃着，一边笑眯眯地说道。
段珩听了这话只是笑笑，对于四叔这种没事找抽的行为已经习惯了。
只听段恒远冷哼了一声：“你要是想多帮家里的忙我也很欢迎。”
“别呀，爸，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你这就是自找的。”段文焕插了一句，斯文地从段文殊伸手的方向夹起了一只虾，准确地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段文焕！”
“我听着呢，小四。”
“……”
段珩直接忽略了拌嘴的两个人，拿了一旁的饮料问她：“要果汁么？”
“谢谢。”她笑着点了点头，这种轻松地跟家人在一起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甚至她都不记得有多久。
“小珩这小子原来可以这么体贴，今天还真是见识了。”段家大伯母笑着说道，看着两个人的眼神里带着调侃。“馨宁啊，你不知道，这小子从小就不那么可爱，他肯带女孩子回来，我们都要觉得天下红雨了。”
“是么……”裴馨宁笑笑，对于这个话题并不做太多评论。
“是呀，他小时候我们都开玩笑说，这孩子别说是人了，连鬼都不喜欢他。”
他们知道裴馨宁有阴阳眼，所以这这种事上也并不避讳她。
这话她倒是相信，所以她笑着说了句：“的确。”
“看到了吧，连馨宁都这么说。”
段珩只是无奈地吃着菜，对于旁人的调侃并不在意。这群人好不容易有了可以调侃他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所以他也并不觉得意外。
于是，一顿饭下来，裴馨宁听了不少关于段珩小时候的事情，对于他的了解也不再只是那个校园里捧得高高的男神。
他在小时候也会哭鼻子，有时遇到了专门吓他的鬼也会害怕。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种不可爱的样子了，明明他们家其他人是很正常的呀？
裴馨宁笑着说是，心里却腹诽道：您确定其他人都很正常么？
这倒不是说别的，只不过他们家这种欢脱的氛围，很难让人联想到是传承了上千年的阴阳世家。如果按照曾经一些人的描述和蛛丝马迹来看，原以为是仙风道骨正气凛然的感觉呢，没想到画风完全不一样。
饭后，段老爷子把裴馨宁和段珩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他没有让任何人进来，只带了他们两个人。
“丫头啊，这块玉你先拿着。最近这里不算特别平稳，带着它能免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它的功用……嗯，差不多可以跟我这个孙子相媲美了。”段恒远笑得慈祥，从抽屉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块带着精细雕花的玉。
裴馨宁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这个我可不能要。”像玉这种贵重的东西她是不敢随便收的，尤其是他们家给的这个，即使单用眼看也知道这玉有着很厉害的驱鬼作用。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之前他们提过的比符咒更有用的东西，该不会是说这块玉吧。
更重要的是……什么叫功用可以跟他的孙子媲美？
难道他知道自己把段珩当作人肉挡箭牌了？
这么想着，她的耳根有些泛红，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在这段时间给你防身用的。家里前一段时间发生了一点儿事情，虽然已经解决了，但这样会更保险一点儿。就算你们关系好，也不能时时刻刻都跟着他不是？”
“我知道了。”听了这话，她只能先应承下来。至于这块玉，之后再找机会还给段珩就是了。
她知道对方只当她是个普通的拥有阴阳眼的女孩子，所以给自己防身的东西也是为了她的安全。
而一直站在一边没有出声的段珩瞄了那块玉一眼，然后便移开了视线，若不是眸中划过了一丝暗光，没人能够觉察到他在想什么。
直到她接下了，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我能明白有阴阳眼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对于我们这一行的人来说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所以你要不要学一些防身的东西？”段恒远笑呵呵地在她接下了那块玉之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他对于自己孙子现在这种正儿八经装模作样的样子并不赞同，这样下去，他真的能追到人家女孩子么？
“防身的东西？”她有些疑惑，她以为刚刚的那块玉已经算是防身的东西了。
“我教过这小子一些东西，有时间的话你可以让他教教你，当然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来问我也是可以的。”似乎是怕她误会，段恒远接着说道：“凡是有阴阳眼的人不管有意或者无意，总是容易招惹到一些东西的，学些东西不仅仅是防身，关键的时候，说不定还可以救命。所以，你也不用推辞。”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感叹：“这个世界上有阴阳眼的人可以说是屈指可数，我们很多做这一行的人也只是后天用一些方法让自己能够看到鬼。但这终究是有一些区别的。你有这样的天赋，只是女孩子本身属阴，多接触这些东西可能对身体不好，所以还是要有所防范。”
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其实也就只有一句话：学些东西没有坏处。
裴馨宁疑问地看了段珩一眼，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注意她，而是看着放在书桌上的一副字。
“我怕学不好这些。”
虽然她对这些东西有些好奇，但也知道，这类传承通常不会轻易交给外人，哪怕是皮毛。段恒远会这么说多半是因为段珩的缘故。
她看向段珩的目光有些复杂，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做了什么吗？
“只是简单的学学，也没说要精通什么的，能够防身罢了。”段恒远笑笑，却这么直接决定了下来。
裴馨宁虽然还想说什么，但是一味地拒绝只会让自己显得矫情，于是也没再说什么。
“行了，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明天不是要到市里看看？今天就早点儿休息，明天也有精神。”
“那我们就回去了。”段珩从进来开始也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本来段恒远会叫他来也只是怕裴馨宁不自在，于是两个人便一起离开了书房。
回房间的路上裴馨宁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竟然觉得他似乎比自己以为的要高上许多，每一步都走得稳健，让人感到莫名地安心。
“明天我们一起去市里的那家医院，小雨就留在家里。我们知道她的样子，应该能够找到。她还是待在祖宅里比较安全。”段珩沉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或许是半天没有听到回话，才转头看向她：“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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