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蝠门人弯刀劈下，那个跪坐在地上，原本似乎已经丧失了所有力气，没机会逃走避让的车夫，突然一扬手，用左手将自己那条断臂朝着黑蝠门这人扔了过去。
这黑蝠门人下意识地将刀势由下劈改成横扫，一刀将车夫的断臂扫落开。
而趁着他一分神的机会，车夫以手肘撑地，拼尽全力，用一个极扭曲的姿势，在地上且爬且滚，以并不太慢的速度朝着柳依依所在的方向靠近过去。
他身后，那黑蝠门人拔腿追来，一刀挥下，便在车夫的背上划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车夫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凸，他咬着牙，瞪着眼，并没有因为后背中刀有任何的迟疑。
他和柳依依距离并不算远，而当他豁出了命地以爬行的姿态靠近柳依依时，也并未花去多久。
那一道从东边射来的漆黑流光，眼看着就要射入柳依依的胸膛，贯穿她的躯体，将她射杀。
而车夫带着一地烟尘，迅速地扑到了柳依依的脚下。
他张口怒吼，伸出仅有的左手一把抓住柳依依的小腿，将她扯翻在地。
柳依依仰面躺倒，脊背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而正是这一摔，让她堪堪避开了那道要命的黑色流光。
呼啸的黑光撕破夜空，消失在远处。
追上来的黑蝠门人一刀捅出，车夫挺起了身子，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刀。
弯刀捅进车夫后背的时候，柳依依隐约地好像听见了破布袋被撕裂的声音。
她迅速调整状态，以肘撑地，翻身起来。
可她刚抬起头，就看见那柄弯刀的刀尖，刺穿了车夫的胸膛，停在了她的脸前。
柳依依稍微怔了一下。
而后视线上移。
她看见了车夫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他嘴角有鲜血沁出，汇聚成线，缓缓滴落。
“走……走……”
车夫嘴唇翕动，可他用尽了力气，才说出了两个模糊不清的字来。
车夫背后，那个黑蝠门人抽手拔刀，弯刀抽出，一蓬鲜血自车夫后背飙射而起，溅了那人一身。
车夫的表情凝固在了这一瞬，他眼中的光芒熄灭，身子摇晃，然后朝前扑倒。
温热的血液汩汩流淌，顺着地势淌到了柳依依手边。
柳依依撑在地上的手掌，触到了那滚烫的血。
她心中先是惊诧，然后是焦虑，接着变成悚然，再被愤怒填充。
而后所有的这些情绪杂糅到了一起，混合到了她的胸膛里。
她突然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填塞得满满当当，令她喘不过气。
这个车夫，这个柳依依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的车夫，在刚才，拼了自己的命，来救了柳依依。
是感激吗？感激柳依依此前的庇护？
可柳依依毕竟是个陌生人。
他为了一个陌生人，拼了自己的命？
柳依依脑袋里晕晕乎乎的。
今晚上她遇上的这些事情，她几乎已经没办法处理和消化了。
之前的那一幕幕在她脑海里忽然间就一齐爆发似的涌现了出来。
被她一刀掷死的黑蝠门人，被她一记凝聚的血气光球烧成焦炭的敌人，被斩断双蹄的马，扑倒之后连动都不再动弹的马，还有这个被一刀刺穿胸膛的车夫……
柳依依猛然间就觉得，生命为什么会这么廉价？
她脑子里冒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而同时，那个身上染血的黑蝠门人，以及旁边的黑袍人，一起举起手中的利刃，刺向了还半躺在地上的柳依依。
镜子的另一边，南冥山上的云不亭眼眶都快瞪裂开了。
看着镜子上的狞亮刀光，他心中一片冰凉。
完了，依依躲不开了。
刚才的黑色流光在她被车夫拽倒后避开了。
可是现在，柳依依状态很糟糕，她不仅心理层面受到了冲击，她的身子也在之前被软剑戳刺出了很多个伤口。
再加上她曾以一敌六，今晚上她经历的这些战斗，已太多了，太频繁了。
柳依依连初入江湖都算不上。
这么高强度的战斗，她撑不住了。
柳依依没有完全放弃，她翻滚之后翻身跃起，虽然避开了弯刀的劈砍，却还是不免被软剑刺中了两下。
在她的右边胳膊上，两道狰狞的血口子绽开，鲜血沁出。
那黑袍人的软剑迅疾刁钻，虽然一时半会儿不致命，可是动不动就在柳依依身上开一道口子，交手时间一久，她也是承受不住的。
柳依依再次拉开架势，身周银白的星辉缠绕。
只是这一次，她那层外放的血气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凝实，甚至已没法再够抵挡刀锋了。
此刻的柳依依，她放出的星辉略显朦胧和单薄，呈现着她体力不支的疲态。
反观黑蝠门这边，黑袍人身周幽暗血气厚重深沉，那刚杀死车夫的黑蝠门人，也是双眼微红，面带狞笑。
他们的状态比柳依依好了太多。
“快，尽早结果了她，免得夜长梦多。”
黑袍人低沉开口，同时手上软剑继续如狂风骤雨一般朝着柳依依招呼。
旁边的黑蝠门人策应配合，堵住柳依依的身位。
柳依依此刻形势危急，险象环生。
她好几次都差点被那弯刀削到脖子。
柳依依竭力催动银白血气，想要抵挡这二人的进攻。
但是她已经开始渐渐地感觉到乏力了，也许再过三五合，她就要被斩于刀下。
而黑蝠门这两人越战越勇，看着柳依依逐渐不支，那黑袍人大喝一声，幽暗血气铺展开，他一跃而起，如同一只猎食的鹰隼，朝着柳依依扑下。
幽暗血气的笼罩之下，柳依依的行动变得迟缓，呼吸节奏错乱，她张口吐气，却忘了吸气。
她甚至连手都已抬不起来。
她身周的银白星辉闪烁两下，无力地熄灭了。
那柄锋利的软剑此刻被抖得笔直，朝着柳依依的脖子狠狠扎来。
而就在这时候，柳依依背后突然掀起了一道苍莽庄严的气息，一道深蓝色的巨大手掌掌影携带着狂躁的气势，从天而降。
那个跳到高处的黑袍人此刻无处借力，正好被那深蓝掌影当头拍下。
这一掌，这股血气，柳依依曾经见过，在观澜山庄门前。
大摔碑手，何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