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亭吃饱了，他将碗筷放在桌上，然后抬起脸，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烛龙生。
威，算是正式立起来了。
前一段日子里，云不亭忙着在机关术一道上，拉近跟烛龙生的差距，尝试制作有用的机关兽。
可惜效果并不好，他已经非常努力了。
但很显然，他在天工一道上的天赋，并不算出色。
呕心沥血搞出来的机关，在人家烛龙生的面前，根本不够看。
当然了，术业有专攻。
云不亭本身就不是专门鼓捣机关的人。
烛龙生撞破了他跟沈万山的通话，并且得知了他向沈万山许下的救命诺言。
反正到了这个时候，云不亭已经没必要再继续隐瞒了。
所以他露了一手。
云不亭已经尽可能地储存节省自己的天上气了。
不过很多东西，不是靠节省就能够省出来的。
就跟挣钱是一个道理，开源节流，节流虽然重要，但是开源才是第一要务。
云不亭的天上气来源只有每月一次的多余清气炼化。
他这是在薅天地一气的羊毛，能够在尚未登仙的时候就使用仙人的力量，他也算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烛龙生其实完全可以不进食。
食物对他来说，是一种转化效率很低的能源，可以往身体里填入，但不是必须的。
幽偃术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他哪怕是做出一条舌头来，都完全能够替代肉长的舌头的作用，能尝到所有的一切味道。
所以，饮食，对烛龙生来说，是一种额外的享受。
云不亭已经吃好了。
烛龙生也就没有了自己一个人吃饭的兴致。
他抬起眼，跟云不亭对视。
云不亭笑起来，“怎么了，我从你的脸上看出了一些挫败。”
烛龙生叹息一声，道：“我原以为我隐藏得很好。”
云不亭摇摇头，“确实，如果你只说表情的话，你的表情管理很棒，完全没有任何破绽，甚至你连眼神都没有露出马脚。但我还是看出你心里的想法了。”
“哦，怎么看出来？”烛龙生做出倾听状。
“空气中充满了失败者特有的气味。”云不亭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愉悦地大笑两声，然后往自己的屋子走了过去。
烛龙生垂下眼帘，他没去看云不亭嘚瑟的背影。
但他知道，从今天之后，在南冥山上，已经没了他撒野的余地。
本以为只不过是一桩交易，等待阿悯的尸体被送回南冥山来，他能潜心进行自己的研究。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南冥山上有一个仙人，他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自己。
南冥山并不是烛龙生想象当中的那样，由着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一开始跟无功先生谈的时候，烛龙生曾经有过心理准备。
无功先生让他一定要上不见君谷来，就说明这里有能够制约他的力量。
以烛龙生的想法，南冥山没了无功先生，对他的限制就会变得很小。
可是他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
无功先生的徒弟，可比无功先生本身，要难打发得多。
烛龙生起身收拾了饭桌，甚至还去将碗筷清洗干净了。
他走出小院，绕着波光盈盈的湖泊行走，回到了他建立起来的小楼。
谢贺正蹲在小楼的楼梯边上，用小刀削着一段手臂粗细的竹筒。
“贺叔，在做什么呢？”烛龙生走过去，问道。
谢贺没抬头，专心地削着竹筒，回答道：“之前上山的时候，看见路边有些老人在抱着水烟筒抽，我瘾被勾上来了，就想着自己做一个。”
烛龙生：“可是贺叔，南冥山上可没有烟草啊。”
谢贺抬起头，看了烛龙生一眼，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台阶，示意烛龙生过去坐。
烛龙生走上前，在贺叔身旁坐下。
谢贺伸手进衣服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
他用手端着纸包，表情神秘地举到烛龙生的面前。
“猜猜，里头是什么?”
烛龙生轻轻皱了皱鼻子，而后一挑眉，“烟丝？贺叔，您哪儿弄来的？”
“不是跟你说了嘛，在路上的时候看见了，就跟那些老人买了点儿。他们还不乐意，我可花了大价钱，才拿下这么一小袋。”
烛龙生笑起来，“贺叔，烟草这东西本身就金贵，除了泊来那一部分，最重要的产地在南疆。十方大山最近几年才跟正国有了来往，烟草也渐渐地多了起来，但各地都卖得很贵啊。在南冥山周围能买到处理得这么完善的烟丝，已经算是难得了。”
谢贺：“这不，所以我才要好好地给自己做一个水烟筒嘛。”他说完，又举起了小刀，不过这次他没有着急在竹筒上下刀，他稍微思索了会儿，转头看着谢天衍。
“衍哥儿，咱们重新见面之后，好像还没有好好地聊过？”
“确实没有，但贺叔，这你不能怪我，每次我打算开口，您却先就避让开了。是您不肯跟我好好说话。”谢天衍道。
谢贺长长地叹了一声，点头说道：“不错，衍哥儿，是我放不下……”
谢天衍：“……”
谢贺：“衍哥儿，我知道，你们是宗支的子弟，我们只不过是旁支。你们是主，我们是仆。你们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轮不到我们这样的下人来置喙……”
谢贺正说着，谢天衍抬起手打断了他，谢天衍道：“贺叔，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谢家的这一切，早就已经改变了。
唯血统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这样的谢家，已经成为过去。
是舅舅改变了谢家。”
谢贺点了点头，“不错，是他，谢王侯。”
烛龙生撇过头，瞧着谢贺。
刚才提到谢王侯名字的时候，谢贺的语气有些起伏，烛龙生听得出来，贺叔的情绪产生了一些变化。
“贺叔，您也不喜欢舅舅？”
“不，我和谢王侯的关系，谈不上喜欢与否。但我知道，他跟我，跟我们不一样。以前还好，但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
我后来见到的谢王侯，身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气质。
他不像是谢王侯，可他分明就是谢王侯。
那个男人，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
可是，衍哥儿。站在我的角度上来看，那个男人对谢家而言，是个灾祸，对你而言，也是一场灾祸。”
谢天衍认真地看着贺叔的眼睛，他翘起嘴角，点了点头。
“贺叔，您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