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已经很熟悉的小路继续往前走，一边是踩着杂草和小石子的悉索声，一边是闵星瀚正在低声讲述当年的情况。
在漫漫长夜里摸索，似乎才刚刚走过第一个岔路，既不知道终点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否正确。
幸好，王宇灿看看身边，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对比之下，赵曼的人生才更是充满不确定性吧.....
而赵曼，正是水泥厂这一系列事件的核心人物，也是老徐正在找的那个----丢孩子的女人。
赵曼留下的照片不多，而且多半模糊不清，但就算这样，也能辨别出她年轻时候一定是个美人。
恰好的眼睛间距，不长不短的鼻梁，跟其他人合照，脸就好像只有巴掌那么大，总是梳着当年流行的双马尾辫子，头和胸之间的脖子也非常长。
从可循之处来看，赵曼的人生也在不停的做选择题，只可惜每一次的抉择似乎都在告诉她，“你选错了。”
父母感情破裂离异后，她因为害怕严厉的母亲，而选择跟了木讷的做木匠的父亲。
而妈妈很快再嫁，立刻抛弃掉了在学校里教小孩音乐的钢琴老师身份，重新追求钢琴事业，甚至远飞到了异国他乡，从此杳无音讯。
而更不幸的是爸爸在给人运送家具的过程中，出了车祸，再也没有救回来。
当时赵曼刚满二十岁，虽然因为相貌太出众，身边一直不乏追求者，但她一心也想学钢琴，最好将来也能飞去异国投奔母亲，所以根本看不上身边这些“庸俗的男人。”
可惜没了父亲后，为他治疗产生的医院债务也还是存在，她不得不放弃昂贵的学费，转而为换掉欠下的钱开始打工。
原本弹钢琴的纤纤手指很快变得粗糙，因为一刻也不停的洗碗，拖地，收银，而布满裂痕。
起初还会因为这个夜里偷偷哭，但到后来，她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事，长了茧子也能弹钢琴的。”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半年，她就遇上了王强。
赵曼当时在小餐馆打工，为了多挣点钱，餐馆从湖南米粉卖到东北饺子，应有尽有，还总是收工很晚，人多的时候开到凌晨三四点，也是常有的。
而王强总在固定的晚九点去吃饭，一碗牛肉面加两三个烧饼，有时候心情好会要一瓶白酒，自顾自的喝下去。
想着是熟客，那时候也没什么其他客人，赵曼偶尔会偷偷送他一小盘凉菜，也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两个人相熟了起来。
后来，赵曼才知道，王强就是故意只来这家馆子吃饭的，为的就是她。
赵曼起初犹豫过，在水泥厂当工人的王强实在太木讷，总让她想起一辈子没出息最后被甩掉的父亲。
当然，不仅仅是像，自己正是二十岁的大好年华，王强却已经快奔四十岁，光从外表看，那张粗糙的脸也实打实给她父辈的感觉。
但比起随便动动手指去操作机器就能赚钱的王强，她过得可真是太苦了，除了王强有宽敞的员工宿舍，可以不用让她再继续租漏风的破房子外，最重要的还是王强工资不错，积蓄更是不少。
她还要继续学钢琴，再这么没命的工作下去，手指早晚会变形，自欺欺人早就失去了功效，她必须得快点摆脱自己现在的生活才行。
没过多久，她终于松了口。
从交往热恋，到答应结婚，总共也没有到半年。
婚礼办得也算豪华，水泥厂的员工们比新郎还上心，大集体时代的这种热闹感，也只有当时的年代才能体会到了。
赵曼如愿的作为家属搬进了员工宿舍，王强也帮她还清了债务，不必再为生活所迫，赵曼正是开始享受因为王强而得到的种种生活福利。
接下来，她满心盘算的就是如何再获得一架钢琴了。
起初，她自然是希望王强继续倾囊相助的，在平州市里逛上一圈，哪怕买最便宜的那架，她也认了。
但却没想到在这件事上，跟王强起了冲突。
“好好过日子得了，买什么钢琴？”迂腐的工人实在搞不懂，那玩意儿又沉又大，且不说贵到根本买不起，就算买回来了，哪里有地方供它？
而且，王强也确实介意自己的年纪，和还有时间追梦的赵曼不同，他更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有孩子。
俩人之间的裂隙就从这里产生。
王强自认为自己做的已经很多了，之前光帮赵曼还清债务，就动了快一半的积蓄，这个时候正是要开源节流的时候，至少要等再多存些积蓄吧，没想到赵曼竟然像着了魔一样，总是提那架该死的钢琴。
钢琴，钢琴，钢琴....像魔咒一样，始终漂浮在王强耳边，赶都赶不走。
“没有钢琴！”
“那你也别想要儿子。”赵曼恶狠狠的白了这老男人一眼，自顾自爬上了床，只留给他一个冷冰冰的的背影。
反正债务也还清了，反正自己也做起了女主人了，再加上王强又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工厂里众多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的捏不到她丝毫的软肋。
裂隙最后升级成了冷战，王强实在受不了了，先一步妥协。
“二手钢琴行不行？我们现在真的没什么积蓄，这工厂也住不了一辈子，不为孩子，也得为之后的房子吧。”
赵曼想了想，确实有道理。
于是工作闲暇至于，王强开始到处打听乐器的二手市场，并且时不时的带上赵曼一起去转悠，只是她总是诸多嫌弃，总觉得不是这个旧，就是那个音不准，挑来挑去也没有合意的。
但态度上至少软化了，赵曼不再拿后背对着他，既然双方都有多求，谈妥了之后，生活总算是顺遂了不少。
“你怎么就那么想要钢琴啊？”某天在二手市场，王强实在憋不住了，就问了一嘴赵曼，“要是为了找你那个亲妈，可就太假了吧，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在英国。”赵曼小心翼翼的放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秘密。
爸爸出车祸的时候，医院方面还真的试着联系过她，第一笔治疗费就是她从异国他乡汇款汇来的，还有一封她手写的信。
赵曼的妈妈已经是英国的钢琴家了，能在剧院表演，还要继续深造，往更高的方向走....
“那后来呢？怎么不管你了？”王强看着赵曼手里拿着的老照片，上面是一个眉眼确实跟赵曼相似的好看女人，她正倚靠着钢琴，看起来非常古典，颈肩线条修长。
“不知道。”赵曼摇摇头，“我爸去世后，托医院给她发了消息，她再也没回过。”
没有钱，没有回音，再次跟生母失去了联系。
“但我妈说了，女人不能放弃自己的事业，我又不能在厂里工作，你总得让我有点事情做吧。”
“怎么，你还想靠钢琴赚钱啊？”
“当然，”赵曼知道王强在开玩笑，但她无所谓，“我要真的赚了钱，还会把钢琴钱还给你，你就当给我投资了。”
“行吧。”王强心软了，“那咱俩看是你先遇上喜欢的钢琴，还是.....我先有儿子....”
本是一句玩笑话，赵曼笑骂了王强一句便带过了，毕竟这段日子处下来，王强总归是个还不错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