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白晓笠独自待在雪地里静坐。
神秘之地除了她就只有一头白虎和一头蛟龙，没有旁人。
可她很喜欢这里，就好像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时期，与白山刘兰兰几人生活在一起过着那种无忧无虑生活的时候。
在这里，她有童年时候不曾拥有的玩伴。
白虎和蛟龙虽不是人，但它们也不会像人一样对她恶语相向，开心会陪着她一起疯，不开心一人二兽就会打成一团。
这里是无忧无虑的，温饱可以自给自足，她喜欢的武功也有蛟龙和白虎陪她练。
甚至有些时候她会觉得，就算自己一辈子都呆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这是不可能的，外边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
大哥二姐四哥的仇还没有报，父亲的仇也没有报，自己不仅是为自己而活，也是为他们几个而活。
母亲怎么样了？她有没有成功脱身？
还有…还有娟书琴。
自己总要当面问一问她，问一问她为何要在那种时候打自己一掌。
左手无意识的卷起一缕白发。
就好像母亲的一头白发一般，不是苍白，而是晶莹如雪的白发。
白晓笠很喜欢这一头白发，可到了外边呢？
自己会不会像母亲一般被人称为妖怪？
想到这里，白晓笠瘦弱的身子晃了两晃。
比起这里，她更怕外边的世界。
她不像娟书琴一般能洞察人心，也做不到无视旁人的恶语相向。
左手落下，白发垂在她的脸颊边。
白晓笠看着腿上的事物默默出神。
“要不然，我们再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你的剑法也只是略有小成，不若留在这里继续精研。”
白晓笠闻言咧嘴一笑。
“你又何必帮我找许多借口？”
武道之路终究是没有尽头的，她的剑法也不过沧海一粟。
什么时候才叫大成？什么才叫顶峰？
练到什么样的境界才算高？
高如龙行天？天下第一都是靠偷来的？
高如剑尛燮？最终默默无闻死在了这个山谷之中。
她明白的，她喜欢的路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侧过头，枯树之上站着许许多多的小麻雀。
就好像这棵树一般，这树长得很高，冠绝旁木。
可这树上还有一片天。
自己也不过是徘徊于天地间一只欲要振翅高飞的麻雀罢了。
她其实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有些事情总是要去面对的。
左手拿起腿上的物品。
是她精心制作的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
这面具，是她内心的恐惧。
起身踱步至水潭边，这是这大半年白晓笠第一次主动看水面中的自己。
她喜欢她这一头像母亲娟素婷一样的白发。
可她不喜欢她这张脸，以前可能有些喜欢。
水面上，样貌平凡的年轻女子，右脸颊上有着一道狰狞的伤疤。
这道伤疤是怎么来的？
脸上的伤口仿佛又在痛，白晓笠嘴角抽动几分。
无力耷拉在身侧的右臂拳头慕然握紧，咯咯声响起。
这是自己受到的不公待遇。
白晓笠直视水面中的倒影，渐渐有些喘不过气。
眼神越来越坚定，左手缓缓抬起那张恶鬼面具。
水面中，青面獠牙的恶鬼将少女平凡的面孔遮住，只留下一对黝黑的瞳孔。
从此以后，那个狼狈天真的白晓笠就此死去，留在世上的就只有一个重头再来的白晓笠。
整晚，白晓笠不眠不休的在做着准备。
她先是独身前往蛟龙的山洞，给它在地上放了许许多多的药材。
趁着蛟龙睡着之际，白晓笠偷偷摸走了一张蛇皮。
看着熟睡之中的蛟龙，鬼面后的蛟龙渐渐露出一丝笑容。
回到自己栖身的山洞，白晓笠伸手轻轻的抚摸白虎的大头。
这里很好，你就留在这里好好生活吧。
如今的白虎身形又大了几分，黑黄相间的皮毛在夜色中有些亮眼。
踱步至自己睡觉的草席上，将木剑拿起，横挂在自己的后腰上。
将剑鞘通红的长剑拿起，背在了背上。
那里，还有两把梳子，一把破旧不堪的木梳，一把略旧的紫木梳。
叹口气，白晓笠终是将两把梳子都拿起，收在了自己怀中。
天色微亮之时，白晓笠身处白色迷雾之前。
在这里大半年，她早就摸透了各个地方。
这里，应该就是母亲当年布下的迷阵了。
转过头最后望一眼此处，白晓笠转身走进迷雾之中。
此时是晋右历三十年，再过两天就是大年之时。
灭水城中却毫无过年的气氛，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街上偶尔几个行人也只是匆匆忙忙采买完东西就走。
灭水城的正中心，龙行天的龙府所在之处，两方人正各持一处紧张对峙。
一方是被灌了魔教之名的圣水教。
圣水教中教主江墨毓，四殿主加上圣女娟书琴，还有身后百余名圣水教弟子。
另一方，打头第一人龙行天站在高处，身后是当今少林寺主持扶平和衡山剑派掌门莫桀骜。
“江兄，别来无恙。”
即便己方只有三人，面对百余人的圣水教龙行天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儒雅模样。
起初在白晓笠坠崖之后，娟书琴于月余领了大队人马驻扎在灭水城外。
看她的架势龙行天以为这小妖女要把整座山都翻过来找人。
再过一月，龙行天不知想到什么也将灭水联盟的人给派了出去阻拦圣水教的人寻找白晓笠。
其实也只是龙行天无聊之余的饭后茶点罢了。
据他所知，那复活教的三人还真的从怡情公嘴下虎口夺食了，用一个娟素婷换到了白银十万两。
可这也变相把龙行天给逼了一把。
他并没有放弃得到阴阳决，可如今白发妖女已经到了怡情公的手上，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怡情公手上抢人。
龙行天一方面联系复活教想要壮大自己的实力，另一方面加大手下人力阻止娟书琴找人。
他并不信白晓笠能在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后还能活命，可事事总有万一。
圣水教和灭水联盟本就是仇家，见面自然是大打出手。
可打了几个月始终不曾闹出人命。
龙行天是个有分寸的人，他心中有着明确的目标，不会将目光局限于一个小小的圣水教。
龙行天一边派人阻挠娟书琴，一边又派人也开始寻找，另一边还在等着复活教与他联盟。
可偏偏这复活教迟迟不给他个准信，娟书琴那边陆陆续续调来的人手也越来越多，龙行天应付起来颇为吃力。
没办法，飞鸽传书将扶善和莫开口也叫了过来，同来的还有几十名衡山剑派的弟子。
问题就出在莫开口身上。
龙行天反复跟他强调，不要主动去招惹那小妖女，暗中阻拦他们便可。
看娟书琴的架势恐怕找不到人真的要与灭水联盟开战，龙行天可谓是千叮咛万嘱咐。
结果莫开口管住了自己的手没管住自己的嘴巴。
娟书琴本就找了几个月一无所获，正在气头上。
结果莫开口随口打趣一句，娟书琴大手一挥两方人直接在凌霄峰上大战起来。
娟书琴本就觉得自己有愧于白晓笠，她抱的心思就是找不到那就开战，是以将北海总舵的人大批调至灭水城附近。
双方大战皆有死伤，结果娟书琴最后被莫开口打的重伤昏迷了。
莫开口紧赶慢赶赶回灭水城想告诉龙行天这件事，结果他前脚进城，后脚就收到信说江墨毓带着四殿主来到了灭水城附近。
这下莫开口真的怕了。
江墨毓做圣水教教主做了这么多年，不说把圣水教发扬光大，但也不至于让圣水教有所退步。
且江墨毓是个极其护短的人，莫开口不是没被江墨毓出手教训过。
莫开口一怕，下意识想把自己师兄叫过来给自己兜底，可他没想到此时少林寺的抚平主持也在衡山剑派做客。
他的一封“魔教大举来攻，联盟危矣”的求救信被两派之主看了个清清楚楚。
扶平和莫桀骜二人对于灭水联盟本就不感兴趣，若不是有扶善和莫开口二人游说便不会有今天这个联盟了。
可偏偏扶平是个善恶分明的人，他的性子嫉恶如仇，听闻了许许多多的江湖传言，早就把圣水教给打上了恶人的标签。
至于莫桀骜，曾经与圣教教主江墨毓是昔年好友，他一直对这些传言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考虑到也可以趁着这次一探究竟，于是两派之主商议一番决定共同去灭水城走一趟。
龙行天原本还有些发愁该怎么应付江墨毓的到来，没想到没过几日扶平和莫桀骜来了，还带来了几十名少林寺的僧人。
龙行天琢磨了一整晚，决定不再放过这个机会了。
如今圣水教的高层几乎都在这里，自己何不打着联盟的名义让圣水教就此覆灭在灭水城？
此时已经来到了冬季，灭水城临近草原，此时也已是满城银装素裹。
龙行天先让莫开口装作重伤不起的样子，又编了一大堆的鬼话让莫桀骜看到了莫开口半死不活的样子。
另一方面，龙行天暗中派了几个黑衣人趁着莫桀骜探访莫开口之际前来偷袭。
他本意是让这几人引着莫桀骜追到城外圣水教的驻扎之地，引起双方的误会。
可他低估了莫桀骜的实力。
在龙行天的印象中，莫桀骜和扶平的实力也就比莫开口和扶善的实力高出一筹。
可他并不知道如今的少林衡山二祖还尚在人世，两位老祖只不过不曾打着名号行走江湖罢了。
莫桀骜这几年跟随衡山老祖悉心钻研武学，实力早已今非昔比，龙行天派出的几人被他当场斩于剑下。
好在龙行天无论做什么事都做了两手准备，还有几个人趁着夜色袭击了扶平的住所。
扶平一路追着几名黑衣人追到了圣水教在城外的驻地。
在此处，扶平出手诛杀了这些人，同时也确定了几人就是魔教妖人。
因这几人胸前都刺有红色的水滴刺身。
而扶平动手杀人的一幕恰好被江墨淑看见了，于是二人在此大战一场，最终二人谁也没能把谁留下。
扶平回到灭水城中，与莫桀骜商议过后二人决定暂时将联盟之名坐实，先将魔教覆灭在此处再说。
是夜，龙行天与扶平莫桀骜二人商议过后，离开了议事厅。
他的嘴角终于挑起。
什么前辈高手，什么少林衡山，统统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龙行天的计划成了，可也有他预料不到的事。
就好比现下，江墨毓直接带人杀到了他的府门前。
江墨毓理都没理龙行天的问候，径自将一纸书信扔给了莫桀骜。
他与莫桀骜是昔年好友，只不过如今二人已经背道而驰。
娟书琴目光阴冷的盯着莫桀骜身后之人。
莫桀骜有些诧异，他还以为娟书琴是在看他。
“江兄，可是莫某无意间得罪了贵教圣女？”
江墨毓咧嘴一笑。
“莫兄，小女是在提醒你，不要被某些人的手段给耍的找不着北。”
莫桀骜更诧异了，在他的印象里江墨毓并不是这种喜欢说些模棱两可之话的人。
龙行天再一次被人无视了。
心中渐渐涌起些许怒意。
“江兄，对老朋友就如此视而不见吗？”
江墨毓转身挥挥手，圣水教弟子均是让出一条路来。
过了没一会，乌压压的一片人便走了个一干二净，龙府之外只剩下龙行天三人。
至于那书信，是一封战书，江墨毓约龙行天明日辰时决一死战。
龙行天死活想不明白江墨毓的做法，这和主动找死有什么区别？
可想到自己再一次被人无视，龙行天的目光渐渐恶毒起来。
这夜夜色正浓之时，龙行天与莫开口和扶善三人制定了一条针对江墨毓的毒计。
白晓笠借着左手木剑的力道，终于重新爬上了凌霄峰的半山腰。
与她坠落那日看到的景色不同，如今好似整片天地都裹上了一层白色。
她并不知道灭水城外圣水教与灭水联盟正在发生一场大战。
有些贪婪的望着这些美景，可她依旧怀念神秘山谷中的一草一木。
身后传来兵器碰撞之声，白晓笠叹口气。
这世上真是不缺搅和美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