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自己是如何暴露的，可她只想杀了蜉蝣。
已然运起内力，却忘记了如今已经没了阴阳诀的加持，出手速度慢了一分。
蜉蝣高举右臂，金铁交加之声响起。
落地仔细一看，原来他的手中有一铁虎爪。
身后响起破风声，跃起闪过，以边境五鬼名义来此之人已然出手。
“白发毒女，你杀我两个儿子，我与你不死不休。”
阴毒的声音，阴冷的眼神。
白晓笠无视了他。
这人的武功不算高，如今的目标还是杀掉蜉蝣。
脚下运起步法，冲了上去。
既然内力的加持已经无用，那只有靠自己的招式取胜了。
在空中转了两圈，左手握剑狠狠打向蜉蝣。
显然对方也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剑法，手中虎爪正面迎上，却被白晓笠这一剑打退几步。
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踏着步法追了上去。
这次，借着身体旋转的惯性反手握剑，再度打在虎爪之上。
蜉蝣心中惊骇不已，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剑法。
右手被震得酸麻不已，虎爪在硬抗下一剑之后脱手而飞。
白晓笠不管不顾，继续冲上前。
她的丹田隐隐有些刺痛之感，已经不能再拖了。
始终被她晾在一旁的人此时出手，隔在二人之间。
白晓笠眼中冷意越来越盛，咧嘴大笑的恶鬼在他眼中渐渐放大。
然而蜉蝣却向身前踹了一脚，那人被踹飞飞向了白晓笠。
手中木剑一甩，用剑柄点在他的胸膛，那人被白晓笠打翻在地。
本还想追上蜉蝣，可丹田的刺痛越来越明显，终是收起了内功，止住了脚步。
眼神冰冷的望向地上扶着胸口想要爬起的人。
“你为何要阻我？”
“我…说过了，你杀了我两个儿子。”
白晓笠手持木剑靠近了他。
“你做什么？”
想要从地上挣扎后退，却做不到。
夜色中，披散的白发和阴冷的形象无一不让他觉得压力如山。
“冤有头债有主，你言我杀你两个儿子，那我便要知道你到底是谁。”
这段日子，她杀人不少。
可那些人都想杀她，她出手只为自保。
她倒想看看，这个找她寻仇的到底是什么人。
用剑一挥，面罩被割开，白晓笠左手一松，木剑落地。
眼前的面孔很是熟悉，让白晓笠不敢相信。
这人，是柳家的家主，结拜大哥的父亲。
踉跄后退两步，缓缓低声开口。
“大哥确因为我而死，你要找我寻仇，也算说得过去。”
俯身拾起木剑，转身欲走，背后传来撕心裂肺的怒吼。
“白发毒女，你莫要避重就轻，我的两个儿子，都是被你杀得。”
白晓笠面具下的眉头皱起。
“大哥确是因我而死，你的二儿子，我只见过一面，何言我杀了他？”
“你可还记得边境五鬼？”
白晓笠的身子又晃了晃。
她确实杀了其中一人，不过，那也是因为他出手偷袭在先。
“你将边境五鬼残忍杀害，其中一人，就是我的小儿子，白发毒女，你好狠的心！”
柳家家主从地上爬起，怒喝着冲了过来。
白晓笠避开攻击，低声开口。
“我只杀了其中一个，莫要将一切都推在我的身上。”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柳家家主不管不顾，径自出手想要要她的命。
心中叹息一声，唯独这个人，她不能出手。
柳风栩为救她而死，他的父亲来寻仇，自己无话可说。
可现在还不到时候，她还有未完成之事。
“伯父，抱歉了，我现在还不能死，最迟一月，自会到柳家领死。”
说完，脚下一点地面，白晓笠就此扬长而去。
第二日，又下起了小雨，白晓笠虚弱的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瑟瑟发抖。
昨日，她摆脱了柳家家主，却再寻不到蜉蝣的影子。
自己又病了，止不住的咳嗽。
再者说，她好像无法白天行动了。
她那一头扎眼的白发，放在人群中是个异类不说，如今有很多想杀她的人。
她不愿过多的纠缠，如今只想杀人报仇，然后去柳家领死。
等到晚上，月亮升起，雨也停了，白晓笠裹了几身衣服出门。
如今的她似乎与繁华的大路无关了，即便于夜色中，也只能悄悄潜行在各处。
“贾大善人就是好，给送银子还送儿。”
身下的对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趴在房顶上继续听。
“都怪你个死娘们，生不出儿子，若不是领儿子要两个人，老子会带你出来？”
那大汉明显对那妇人不满，怀中抱着一个男童冲着妇人大吼大叫。
白晓笠仔细看去，只见那男童身上有异。
他的眼珠明明是睁开的，眼里充满了狠毒。
但又乖乖的被抱在怀里，也不挣扎。
思索片刻，白晓笠闪身而下。
这条小胡同并不太亮，可也不算太暗。
白晓笠的出现，让那一男一女均是大叫开口。
大汉更是绝，一推身旁的妇女，自己抱着怀中男童就跑。
一转头，咧嘴大笑的恶鬼就贴在他脸前几寸。
大汉大叫一声，挥拳便打，下一瞬，便倒飞出去，撞在了墙头。
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那妇女刚才被猛然一推，谁想白晓笠还扶了她一把，这才让她没受什么伤。
白晓笠虽打扮的可怕，但妇人也没那么怕了，只是往她身边凑了凑想要说些什么。
“他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白晓笠着眼于手中的男童，低声开口解释几句。
“不…”
妇人摆了摆手。
“民妇与他已经和离了，只是想向英雄道谢。”
白晓笠动手点了男童身上几处穴道，男童终于能动了，只是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
此时的男童已经没了那副狠毒的眼神，望向她全然只有恐惧之意。
“哦？那为何他言你生不出儿子，你还和他走在一起？”
面具下的眉头深深皱起，捏了捏男童的嘴巴，看到了一幕让她心头狠狠一抖。
这么小的孩子，舌头竟被割断了，怪不得说不出话。
“是…是贾大善人，他隔几个月就会给城里百姓发些银子，若是生不出儿子的，他还给发儿子。”
发儿子？
左手探出，探探男童脉象。
闪电般松开了手，看向妇女。
“这就是贾大善人发的儿子？”
“是…是…”
妇女被她吓得后退两步，哆嗦着开口。
“但是一定要一夫一妻去领，是以民妇才会和那恶人行在一处。”
恶人？
看看在一旁昏迷不醒的大汉。
“你恨他？”
“当然恨了，民妇少时便与他结婚，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他却百般羞辱民妇，逢人便说我是个生不出儿子的贱人。”
妇人抹了抹眼角的泪。
“让英雄看笑话了。”
“无妨。”
这男童有些不对，可她并不能现下就判断出什么。
“有很多人领养孩子吗？”
民妇闻言摇了摇头。
“英雄，你也知道，如今的世道，生不出儿子不太光彩，别人家就算是领了，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说出来。”
白晓笠点了点头。
“我只是看这孩子有些不对才下来看看，原来是一场误会，你便带孩子走吧。”
将男童交到妇人手上，白晓笠就此离去。
她并未走远，只是藏身到了暗处。
等了半个时辰，那大汉醒了，对妇人一阵拳打脚踢，随即抱着男童离去。
暗处藏身的白晓笠眼神缓缓变冷。
这活人的生意到底是什么，她今晚要一探究竟。
夜色渐浓，白晓笠忍着寒冷趴在房顶。
这户人家是那大汉的家，妇人也如同她所说一般，没有与这人住在一起。
过了一会，屋内响起些许轻微的动静。
下一瞬，男童瘦小的身体扛着大汉走出了屋子。
白晓笠等的就是这一刻，于是飞身而下现出身形。
男童双眼泛红，瞳孔周边充满了血丝。
骤见白晓笠张嘴似在大喝，随即冲将上来。
木剑并不出鞘，白晓笠手持木剑一转身，借助惯性将木剑出鞘半截，剑柄打的男童倒飞出去。
大汉的身体落地，白晓笠随意一看，瞳孔缩了一下。
她本就觉得不对，没想到这大汉竟死了。
死的时候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一幕。
“白发毒女？”
声音响起，倒是把白晓笠吓了一跳。
侧过头，只见那男童正瞪着她缓缓后退。
他的舌头都没了，怎会说的出话？
思索片刻，是腹语。
那男童认出了她的身份，随即脚步点向地面想要离去。
他的身形倒是矫健，可惜比起白晓笠还是差的太多。
抓到手之时，男童眼中早已没了红光，下一瞬，在她手中晕了过去。
白晓笠沉默的望着手中的男童。
她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傍晚之时，她探男童的脉象，混乱无比，像是中毒，是以一直跟到了现在。
“白发毒女。”
阴冷的声音，白晓笠闪电般转过头。
百器的声音，她永远不会忘。
将木剑收入后腰，缓缓从剑鞘中拔出。
“你打不过我的。”
依旧是那副模样，听得白晓笠握紧了手中木剑。
“不过，我今天不是来和你打架的，可敢随我去个地方？”
充耳不闻，飞速转身反手握剑一剑砍去。
这剑法把百器也吓的一激灵，使出身法灵活避开，随即飞身而去。
“早就知道你不会听，有本事，就来追上我。”
想也不想，收剑入鞘提气跟去。
就这样一路追逐，半途中，丹田的刺痛已经越来越密集。
这次，白晓笠没管，凭借着心里的恨意，就这样跟了百器一路。
他们跑了将近一个时辰，从蜉蝣城这一端跑到了另一端。
“就在这里吧。”
百器忽然大喝一声，手中掷出十余枚暗器。
白晓笠瞪大了眼睛，她从没想过暗器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这里是一处破旧院落，小屋被百器的暗器打塌了。
“后会有期了，白发毒女。”
丢下一句话，百器脚下动作，飞速离去。
白晓笠收起了剑。
她不得不承认，百器的武功比她高很多。
她追不上，用尽全力也追不上。
啸月步中藏着的几分力也早就用出，也只是缩短了几分距离罢了。
她的内力此生再无寸进，她只怕是这辈子都杀不了百器了。
正自沉默在原地，忽闻身侧有人来袭。
闪身避开，浑身是血的柳家家主正自眼含恨意的望着她。
“白发毒女！”
白晓笠朝她身后望去，四具尸体排列在床。
缓缓走过去，掀开白布。
木剑再次脱手落下，尸体是边境五鬼的。
而她掀开的那个，正是柳家家主的第二个儿子，白晓笠曾与他有一面之缘。
他的眉心一道伤口，白晓笠只是一看便能明白那是银针刺的。
江湖中，奇门兵器不少，毒医五惊鸿，独树一帜。
以举轻若重，一手银针横行江湖。
而她白晓笠，是毒医的亲传弟子。
可人不是她杀得。
可她说出去谁信？
她白发毒女，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她的恶名，能把小孩子吓哭。
人是谁杀得？显而易见，是百器。
他引自己来此，就是为了让自己看到这一出。
这天下，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没有杀人，可没有人信。
“白发毒女，你先是助纣为虐，再是杀我儿子，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柳家家主冲了过来。
白晓笠长叹一声，仰头闭起眼睛。
人，不是她杀得，可没有人信。
罢了，就这样死在他的手上吧。
她打不过百器，可能这辈子也打不过了。
不能报仇，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本想就这样死，可她的身体不听她的指挥。
匕首即将刺到身上之时，她转身，二指成剑点在匕首之上。
匕首被她点成两截，掉在地上。
不是不想活了么，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反应。
她不明白，现下的她真的不想活了。
就算她想活，又能活多久？
“罢了，罢了，杀不了你，杀不了你了…”
柳家家主忽然将手中半截匕首正对着自己，捅了下去。
白晓笠想要阻止，可丹田突然剧痛一瞬，让她出手慢了一分。
仇恨的眼神凝固在柳家家主的脸上。
柳家家主死了，她又没来得及阻止。
只是跪在他的尸体前，想要帮他合上眼睛。
“人不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