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的。
秦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中端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水杯，他的目光落到水杯后边扭曲的黑百合上，但他分散的瞳孔告诉宁远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上边。
梦中的倒影活生生的浮现在他的脑海，秦凡能感觉到梦中的少女的痛苦，她的恐惧、她的绝望，都深深的印在了秦凡的脑海。秦凡的眼角不由的湿润了，这是对绝望的无奈。
“你......很悲伤。你在梦中看到了什么？”宁远静静的看着他，他的目光深处似乎有某种情感在不安的躁动着。
秦凡沉默的摇摇头，他不愿对宁远说出这些，他也说不出自己在梦中见到的那些事情，他觉得这是对梦中少女的亵渎，他宁愿将这个故事永远的保存在他自己的心中。
“不愿说吗？好吧！”宁远静静的看着秦凡，他的脸上并没有遗憾的神色，他反而微笑了一下：“一切属于过去的，无论真实还是虚假，都只属于过去。”
秦凡摇摇头，他不赞同宁远的话，在他看来现在存在的生命，无论将来是否存在，他的生命都永远的静止在了这一秒钟，这也是当时王琳跳楼的时候，秦凡劝她的话。
见秦凡没有回复自己的对话，宁远也就不再问下去了，秦凡的眼神告诉宁远，他现在的情绪还很激动。
宁远会给他足够的时间稳定自己的情绪的，他静静的从茶几下边抽出一张报纸，然后他的身体以一种放松的状态靠在沙发上，好让自己看起来很放松。
这是一种心理暗示法，宁远希望对秦凡有用。
好在秦凡的心里在想着另一件事，他现在的注意力很不集中，宁远的心理暗示很快就达到了理想的效果，秦凡的精神渐渐的有些放松了，他的身体倚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柔软的天鹅绒轻轻的抚摸着秦凡有些酸痛的脖颈，他感觉自己的头脑有些昏沉。
宁远的眼睛瞟了一下秦凡，发现他的情绪已经渐渐的平稳了，于是放下了手中的报纸。那是余州的新闻日报，暴露出来的部分整整一页都在刊登着有关余州自杀案的最新消息，景泰区附近连续三天不断的发生自杀案，自杀者平均年龄在二十岁左右。
“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吗？”宁远声音轻缓的询问。
秦凡缓慢的点点头，但是什么都没说。
“你现在对情绪的自我调节做的越来越好了，如果能多一些倾诉应该会更好一些，任何事情憋在心里，时间长了都不利于心理健康。”宁远建议秦凡多和他交流一下。
秦凡看了宁远一眼，他明白宁远的意思，以一个医生的角度说出这些话没什么问题，而且这也不涉及秦凡的个人隐私，他确实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是刨除那个女孩被强暴的事情之外，秦凡的心中还留有很大的疑惑。
秦凡在梦中清晰的看到了中央广场上悬挂的条幅，他几乎可以确定他梦中出现的场景是2003年。为什么自己会在梦中见到这个时间段？难道只是单纯的因为那个少年的成长而发生了改变？可是自已又为什么会梦到这个少年呢？
其实最让秦凡不能释怀的是梦境的真实性。秦凡看到的一切都太真实了，他不敢相信这只是一场梦，他觉得梦中的一切都是现实存在的，而他只是通过某种方式见到了而已。
“又梦到了那个小男孩吗？”宁远试探的问。
“他长大了，变成了一个中学生，有一个女孩和他很要好，他们似乎有很深的感情。而且我看到了一个类似于广场的地方打着一个抗击“非典”的条幅，我想梦中的时间轴几乎可以确定了。”关于少女被强暴的事情秦凡没有说，也不想说。
“你已经看到这些了？”宁远疑惑的看了秦凡一眼，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不过秦凡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做过的梦境中，并没有注意到宁远的眼神变化。
“这一切太真实了，这真的是一场梦吗？”秦凡疑惑的看了宁远一眼。
“从某些方面来讲，存在的即是事实，即使是梦境也一样。不过你别想太多，你不是无神论者吗，任何事情都可以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的。”宁远安慰着林翎。
亲人看了宁远一眼，他的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突然涌上他的心头，秦凡的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他的眼睛不安的四处观望了一下。昏暗的客厅里仿佛隐藏着某些东西，在无形中靠近着秦凡，即将吞噬掉他的生命。
“你怎么了？”
宁远的声音打断了秦凡的沉思，他本能的从幻想中抽出自己敏锐的神经，眼神中带着一种不能掩饰的恐惧。他可以确定那种恐惧是真实的，只要他还有思考的能力，那种恐惧似乎就如影随形。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秦凡忽然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他觉得这里的空气有些压抑。宁远并没有挽留秦凡，他依旧温和的看着秦凡，脸上的笑容如同一张永远不会变化的模板一样。在秦凡唧将离开的时候，宁远默默的伫立在昏暗的客厅里，说了一句算是告别的话。
“天，要下雨了。”
秦凡本能抬头看向了窗外，天空翻滚着黑色的阴云。
......
康平街的那家报刊亭已经停业了好几天了，秦凡平时每天都习惯性的在那里买一份报纸换零钱，但是自从老板的儿子自杀之后，报刊亭就没有再开过门，秦凡因此转到了街角的一个零售小摊子去买报纸，那里卖报纸的的是一个没有子女的老大叔。
秦凡从老大叔那里接过余州市日报和零钱，将报纸顺手卷了一下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兜里，然后径直的向街角的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是景泰区到东城区的公交站台。
下午一点钟。
聚拢的阴云让整个余州市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从宁远家离开的时候，因为天色异常，宁远特意给秦凡拿了一把伞，但是秦凡没有打伞的习惯，所以他拒绝了。
事实上天空虽然聚拢了黑色的阴云，但是并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在公交站台最近的一个公寓楼前围拢着一群路人。
这个场面秦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上一次见到这个场面，给秦凡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中城公园的自杀现场。
然而今天的场面与当时出现在中城公园的场面如出一辙，秦凡的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就如同所有人一样，秦凡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他靠近现场的时候，有更多的人靠近现场，有更多比秦凡好奇心更重的人将秦凡推到了现场的中央。
天空突然划过了一道闪电，所有人的身体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秦凡也是如此，但不是因为闪电，而是因为地上躺着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个场面对于秦凡而言很熟悉，他不止一次的见到了镶嵌在水泥地上的尸体，不止一次的见到了鲜血、听到了尖叫、感受到了死亡。周围的人在低声的私语着，秦凡不愿窃听别人说的话，但是那些声音硬生生的钻进了秦凡的耳朵。
就在这时，天空渐渐的下起了小雨，秦凡心中的恐惧仿佛也顺势在雨中扩散，秦凡恐惧的后退了几步，他的腿有些酸软了，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沉重的石块一样，几乎快要将他击垮了，秦凡带着狼狈的样子从现场逃离。
一辆出租车恰好停在了街边，秦凡一下子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去哪？”司机的声音有点熟悉。
“滨水路。”秦凡心有余悸的说。
“哎呦，是你呀！”
司机惊讶的看了秦凡一眼，秦凡有些怪异的抬起头，眼中的恐惧还没有散去，立刻就被惊讶所取代，秦凡发现这个司机竟然是当日顺走他钱包的司机。
“是你，我的钱包......”
司机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秦凡一眼，接着笑呵呵的说：“还真是你，不好意思哈，当时不小心把你的钱包搂跑了，不过事后我回去找你了，因为没找到你所以钱包最后也没能还给你。不过今天还能见面就是缘分。”
秦凡的心里虽然不爽，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而且刚刚出现在他眼前的自杀案让秦凡很恐惧，他顾不上太多，只是有些紧张的说了句:“快走。”
这位显然是一个老司机，秦凡早就领教过了，话还没有说完，他就一脚油门飞出去了，雨天的道路略微有点湿滑，车子在原地摇晃了一下，然后以一种绝对违章的速度穿行在城市公路上。
秦凡忽然感觉有些意外，他想起了上次被交警全市堵截的事情了。
这位司机的驾照难道还没有被吊销？
“刚刚那边咋了？”司机有些好奇。
“有人自杀。”
“又有人自杀？”
“为什么要说又？”
秦凡奇怪的看了司机一眼，司机回以同样的目光，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刚刚在景泰区跑了三条线路了，每一条路都有人自杀，真是邪门了。”
司机的话虽然语出无心，但是却让秦凡感觉到了极端的恐惧，他开始缄口不言，眼睛愣愣的看着窗外，这时外边的雨已经下大了，整个余州市变成了一座雨城。
车开到东城区的时候，整条路段还算是平安，几乎没有任何的意外，秦凡已经看到了东城区最显眼的一个建筑，足以媲美巴黎铁塔的标志性建筑─东方塔。
风雨中，东方塔傲然的屹立在城市的最东方，秦凡觉得自己离那里已经很近了，但实际上朦胧的雨水会给人造成视觉上的错觉，其实秦凡离那里还远着呢。
出租车拐过一个转角的时候，秦凡看到了长厦大楼下边的星巴克招牌，或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那里的顾客少的可怜，秦凡的脑中不由的浮现出了蔡妍那种美丽的面孔，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忽然不安的跳动了起来，仿佛即将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前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靠近星巴克的广告牌的时候，司机突然开口，秦凡的心里怔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向前方望去，但是前边只有雨水中闪烁的车尾灯和打着雨伞穿行而过的路人。
“什么也没有啊。”秦凡奇怪的看了司机一眼。
“不是地上，是空中......”
司机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们的面前突然出现了巨大的碰撞声，不知什么东西从天而降落在了车前盖上，秦凡和司机的眼前花了一下，紧接着他们看到了一个什么东西被撞飞了，司机本能的踩了一下刹车，轮胎在雨水中猛烈的摩擦出了一阵浓烈的橡胶气味。
秦凡和司机探身向前看了一眼，在他们的眼睛即将触到挡风玻璃的时候，安全带将他们的身体拽了回来，但是他们已经看清了前边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这个人是怎么出现的？
秦凡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长厦的楼顶在他的眼前旋转着。周围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交通越来越拥堵，尖叫声与鸣笛声不断的在秦凡的耳边响起，仿佛是恶魔的号角。
秦凡如同置身于一场恐怖的噩梦中，他感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特别的模糊，那个躺在地上的尸体慢慢的站了起来，脚步缓慢的走到了秦凡的面前。
秦凡感觉自己的身体里的血液都凝结了，他看着自己眼前漂浮的鲜血淋漓的面孔，他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容，贴在秦凡耳边的嘴唇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天，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