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继文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儿的，张洁芳也不大确定，只记得他上初中那会儿还算听话懂事，可越是长大，就越是像唐耀灿，从里到外，活像是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
尤其是上大学以后，唐继文每次放假回来，张洁芳都觉得眼前的儿子陌生得很，唐继文也是越来越不愿意跟她亲近，不是跟朋友出去疯、出去野，就是窝在房间里不分白天黑夜地打游戏。
只有跟张洁芳要钱的时候，他才会有两句好听点儿的软话，不过最多也就两句，但凡张洁芳问上一句“钱都花哪儿了”，或者是嘱咐上一句“以后省着点花”，他就立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
“跟你要点钱，怎么就这么费劲啊？生在这破家里，我够他妈憋屈的了，别人一出生就在罗马，我这一生出来就是给人当牛做马，凭什么呀？我怎么那么倒霉啊！”
唐继文念的是三本，一个学期光学费就小两万，同学的家境基本都比他强，有人一个月的生活费比他俩学期加起来都多。唐继文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因为踩着张洁芳的肩膀，才得以窥探到更高阶的生活，满心都是巨大落差下的不忿，而这份不忿自然得由张洁芳全盘接收。
张洁芳的苦闷在现实生活中无人诉说，跟“海阔天空”的聊天窗口成了她唯一的排解渠道。
“海阔天空”喊她“洁芳姐”，说她是个好女人，“是姓唐的不知道珍惜”，他每天嘘寒问暖，问她累不累、渴不渴，七夕节的时候，还给她送过一捧红玫瑰，一共19朵，那是张洁芳这辈子第一次收到玫瑰花儿。
那捧玫瑰花儿被外卖员放在萍水汤泉的前台，火一般地热烈，把张洁芳的魂儿都给烧没了。
“洁芳姐，你跟我吧，我保证让你过上好日子！”
过上好日子的前提是得赚大钱，“海阔天空”说他那儿刚好有个赚钱的好机会，说是什么帮人过桥周转，最多一个礼拜就能有20%以上的收益，他拉张洁芳一块儿干。
张洁芳自然是满心欢喜，可她也不是一点儿提防都没有，她借口说钱都存成了死期，开始只投了万把块进去，想着管他是赔是骗，都无所谓，结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钱就翻了一番。
张洁芳至此彻底信了“海阔天空”，钱源源不断地汇了过去，五万、十万、二十万……她的那点积蓄很快就见底了，她满心期待着那几十万跟之前的万把块钱似的翻上一番，可钱却取不出来了。
“现在国家抓得有点儿严，不好操作，洁芳姐，你再等等，下个月就好了。”“海阔天空”这样安慰她，随后又说下周要出一个两周利息高达35%的理财，让张洁芳赶紧筹钱，“最好能凑齐100万。”
张洁芳说她没钱了，“海阔天空”就给她介绍可以快速办理抵押贷款的公司，贷出来的120万只在张洁芳的账户里转了一圈，就进了“海阔天空”给的账号，然后张洁芳就再也联系不上“海阔天空”了。
他消失得突然又彻底，并且无声无息，就像是一个绚烂的肥皂泡泡骤然破碎那般，只在地上留下一个若有似无的湿痕，
“……没男人你就活不了是吧？就没见过你这么贱……”唐耀灿还准备接着骂，可张洁芳突然起身，抓着脏污的马桶刷子就往他的嘴捅，吓得唐耀灿捂着嘴就往外跑。
“把你那个臭嘴给老娘闭严实咯，你要是赶在继文跟前儿胡咧咧，我就用这把刷子好好给你涮涮嘴！”
唐继文到现在都不知道张洁芳被骗的事儿，唐耀灿也是因为之前到处翻钱，结果无意中翻出抵押贷款的文件才知道的。
“你他妈少吓唬我，我唐耀灿可不是吓大的！”唐耀灿一直跑到客厅门口，才敢停下来叫嚣。
张洁芳根本就不担心唐耀灿，他就是痛快痛快嘴儿，根本就没那个胆子，她一下又一下子地刷洗着马桶，更担心今儿拿肉让姜鹤逮了个正着的事儿，她得想个靠谱的理由糊弄过去才行。
要不然不光没法子给梁秀晶当护工，只怕是在萍水汤泉都没法干了！
张洁芳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跟唐耀灿打上一架，要不是他嘴馋把她之前拿回来的那些都给吃了，她也不至于再拿，自然也不会给姜鹤撞见。
张洁芳知道自己得努力多挣钱，越快填上这个大窟窿越好，最好再把唐耀灿租房子的钱也给挣出来，到时候就能永永远远地摆脱掉他了。
“我觉得张洁芳手脚不干净。”
姜小萍一回来，姜鹤就把自己中午看见的跟她妈说了，“我想换个人照顾姥儿。”
“我就说这冰箱一天天的，怎么空得这么快呢？合着是出家贼了……不是，洁芳什么时候添的这臭毛病啊？以前也没有啊！”
姜小萍给气得不轻，却不打算换人，“等洁芳明天过来，我跟她好好聊聊，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至于换人这事儿吧，咱们再说，主要是人没那么好换，再者，姥儿跟洁芳相处得确实不错。”
“还聊呢？妈，张洁芳都快把冰箱搬空了，金额加起来可够立案的了！”
姜鹤对于姜小萍的优柔寡断很是不解，“您是没瞧见她那熟练劲儿的，绝对惯犯。再不换，我都怕她把家里那点儿值钱的玩意儿都给您顺干净了！”
“……不至于吧？”
姜小萍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满心忐忑地去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首饰，还有衣帽间。
问题是她东西太多，到底少没少，其实也看不大出来。
“要不咱们问问姥儿，看她怎么说？”俩人争执不下、各执一词，干脆找梁秀晶做裁判。
“换人？平白无故地换什么人啊？我觉得小张挺好的，人勤快、活干得也麻利，关键饭还做得好吃，而且跟我有话说、聊得来……不换啊，我不同意换啊！”
“姥儿，张洁芳手脚不干净，她偷东西。”
“什么就‘偷’啊，鹤儿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不就拿点肉啊虾的嘛，我知道。”
姥儿一句话把姜鹤跟姜小萍都给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