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国如此神圣而严肃的事情,自然有一系列的礼仪章程。
正式接诏成为魏公,得到割土的信物白茅,与允许祭的龟壳后,魏越这个魏公国才算是建立。
立国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封官许愿犒赏群臣,而是祭拜宗庙。
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立一庙,庶人无庙。
宗庙早已建好,需要魏越亲自诵读、焚烧祭文,以此确立宗庙供奉。
魏公国宗庙在西郊,围观百姓多已散去,只有汉、魏官吏、兵士向西郊逶迤而行。
不同于上古黄帝十二姓,祝融八姓,魏越一系族谱传承于炎帝共工氏,严格划分是上古八大姓中的姜姓。
炎帝有两个谱系,其中一个神农氏传承中出现祝融,其后衍化出北祝融氏,祝融有后裔共工,衍化出共工氏。这个北祝融不同于中原黄帝一脉的中祝融,这支中祝融南迁后衍化出祝融八姓,即楚国芈姓,曹姓、董姓这祝融八姓。
宗庙之中,魏公国继承的却不是上古八姓中的姜姓,而是炎帝姜姓分衍出来的支鬼姓,鬼字通隗,有名的人物比如王莽之乱前后的凉州隗嚣。
之所以强调这个‘鬼’,追溯上古一切只是为了唬人,为了绕开所谓的五德相继、相克这类扯淡国运学。恰好有族谱这种某个祖先弄出来的宝贵东西,魏越又懒得搅合五德学,直接搬出老祖宗炎帝、共工。
反正孤的大魏国继承的是炎帝正统,而你帝室刘氏是黄帝曾孙帝喾,帝喾之子帝尧,帝尧长子监明一系……不管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反正现有的族谱中你刘家是黄帝一脉,我是炎帝一脉,以上古的规矩,我拳头大,你就该禅位于我!
儒家不是非常吹捧、推崇上古政治么?
好,我是炎帝之后,我继承炎帝正统立国,我要篡位时……不对,黄帝一脉要禅位给炎帝一脉时,你们还怎么?
再了,黄帝、炎帝、蚩尤之间的那场战争各有辞,魏越这里也有利于自家的辞:臣服炎帝的蚩尤氏率东夷作乱,黄帝乘火打劫,炎帝派刑北上阻挡黄帝被斩断脖子,后黄帝与蚩尤爆发涿鹿之战,炎帝参战后终于平定蚩尤之乱。之后黄帝夺第八世炎帝姜榆罔帝位,姜姓诸氏三世不仕积蓄实力,之后就有了共工之乱。
哪怕再建立宗庙,这种当代人眼中无比神圣的事情,魏越依旧在取巧……
宗庙之中,也没有遵从商周汉以来的昭穆制度,而是正中供奉初代炎帝神农氏,右侧供奉末代炎帝第八世姜榆罔,第十四世共工;左侧供奉魏越曾祖父魏绩,以及魏越的祖父魏粟,两人生前官职都是汉越骑军司马……不过已经被追封为汉骠骑将军。
不仅于此,魏越在宗庙外又立刑石像,刑与兵主蚩尤神像并立,直接影响蚩尤兵主的地位。哪怕出自炎帝部落的蚩尤使用的也是肥遗龙图腾旗,可架不住魏越给刑也弄了一副肥遗龙图腾。
两位兵主?还是都失败被杀的兵主?还都是死在黄帝手里的兵主?
对此,有异议的人插不上话,能发言的太常寺少卿姜合更是不敢跟魏越辩论。谁都知道上古风云是一个大箩筐,谁都可以往里面丢一点私货。
就当世传承久远的世家、豪强来,只能根据族谱追溯到商周之际的诸侯;至于商朝、夏朝,以及夏朝以前的事情,谁能有权威法?
没有,根本没有一点权威法;别三千年前黄帝与炎帝之争,就是有诸多文字记录的七百年前孔子时代,都因为儒生私心作祟推出各种利于自己的伪经而显得混乱,眼前古文经、今文经相争,再到灵帝扶助蔡邕、马日磾等人刻石经为正经,再到郑玄着述古今文经形成古文经为精髓的郑学。七百年前有信史可寻的事情都因为人心而扭曲,更别三千年前的事情了。
显然,谁的拳头大谁的就有道理,何况魏越某个老祖宗编出来的这套族谱就是铁证。谁敢反对这铁证,就是质疑魏越祖先造假,侮辱先人,这可是不共戴的大仇……现在谁敢站出来压上三族性命跟魏越成为这类不死不休的敌人?
再了,姜合能做太常寺少卿……凭什么?就凭他手里伪造的那一份孔子《玉版》?玉版可是比鼎铭文还要宝贵的东西,唯一的一套玉版传承自周王室,在始皇帝手里打乱遗失部分后,余下的现在都收藏在汉明堂中。孔子的财力,自然不会有玉版。
可姜合硬是弄出了一套玉版,玉版是玉石打磨成竹简形制,在上面刻字记录大事。
姜合能做太常寺少卿,摆明了就是因为他姓姜……事实情况就是这么的简单。
宗庙前,魏越将诵读后的祭文投入鼎中燃烧成灰,又领着丞相、国尉、御史大夫及九卿穿过两丈高刑、蚩尤雕像进入宗庙。
魏越仰头看着正中端坐的炎帝陶俑像,道:“我炎帝苗裔也,今受封魏地实感惶恐。今下纷扰人心思乱,我自我退保河北维护一方太平以来夙夜忧叹不敢忘怀。又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还望列祖列宗及群臣僚佐明鉴此心。”
魏越着解下自己所配的北中兴剑,双手举着:“太庙令何在?”
隶属于宗正寺的太庙令身穿黑色为主红色为辅的庄穆祭服趋步出列:“魏公,臣在。”
“今有灵帝所赐北中兴剑,还请供于太庙之中。”
太庙令是魏越的一名族叔魏泰,趋步上前接住北中兴剑,后退六步才转身,恭谨步上前,将北中兴剑放在炎帝面前早已准备好的木架上。
魏越又道:“太庙令何在?”
“魏公,臣在。”
可怜这名族叔,又紧巴巴趋步跑到魏越面前候命,魏越已从赵云手中接住漆木长匣,取出曹操西中兴剑,双手托着环视部下,缓缓道:“灵帝以北中兴剑为信物,托付孤北方之事,又以西中兴剑托付曹操西方之事。只是曹操怀私心,孤出塞讨伐鲜卑时,欲征其为西中郎将,战后加拜凉州牧、征西将军,尽委西方之事于此人。”
“只是此人生性多疑甚是猜忌,就孤好意,此人屡屡相拒,辜负灵帝嘱托。后,又不顾社稷,竟然出逃雒阳。不想却在孤预料之中,早早遣宋宪于官渡等候,宋宪不负孤望,褫夺其西中兴剑。”
丞相边让拱手施礼:“魏公神算,臣等敬服。”
群臣齐拜,语气柔和:“魏公神算,臣等敬服。”
魏越只是露出笑容,两眼明炯炯绽着光彩:“诸卿呀,下豪杰云集,曹孟德、袁本初才器俱不在我之下,又兼年幼,若只有北中兴剑,凭破灭鲜卑之功,孤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奉诏建国。”
“只是袁绍执迷于私仇,曹操罔顾于社稷,皆有负灵帝嘱托,才使孤看清下群雄真面目!”
“此类贼子倡大义而行鬼祟,无不当诛。孤乃灵帝女婿,尚平阳长公主,汉子姐夫,帝室之亲也。今能承灵帝中兴大汉期望者,数遍海内唯有孤一人尔。然一人之力终究有限,还未诸卿不弃,为孤臂膀重开中兴之世!”
边让领着群臣一拜再拜,魏越才将双手高举的西中兴剑递与太庙令魏泰:“待河北大治,袁绍原形毕露祸乱地方荼毒百姓时,孤将提兵惩处此人,取来东中兴剑,供于太庙。或许那时,汉子会进孤王位。”
一口北中兴剑不敢奉诏立国,得到西中兴剑才干奉诏封公建国;得到东中兴剑就准备进升王国,那么南中兴剑呢?
好在南中兴剑很早就遗失了,可真的丢了么?
四口寓意非凡的中兴剑,以及魏越得到西中兴剑的传奇过程,都将飞速在下流传、发酵、酝酿,以至于形成某种魏越乐于看到的舆论:得中兴剑者,得灵帝所托。
祭太庙告之后,才是大宴群臣,至于魏公国上下吏民眼巴巴等候的‘立国,赐国民爵一级’的大福利并没有出现。
南郊,群臣大宴之前,魏越端坐主位,一曲歌舞之后,魏越才举起金酒杯,环视群臣。
不同于太庙时,这里有魏公国公卿百官,还有一众校尉,还有大将军府掾属,前后二百余人,是河北精粹所在。
待外围声乐停息,魏越面容含笑:“按魏新法,国相、国尉、御使大夫当封亭侯,资深功高者晋封乡侯、县侯。今公国新立,刑赏之法岂能拖延?丞相何在?”
边让起身,拱手:“臣在。”
“丞相边让拜顺治亭侯,赐邺城良田千亩,隶十户,月给白役二十人,虎贲十二。”
“臣谢恩。”
魏越可不会对既定的爵位法律作出改变,即便有改变也是填补疏漏,而不是自己破坏规矩。
现在连开国都没有赏国民一级爵位,今后还有什么喜事能比得上开国大事?
再了,爵位代表着五十亩公田,白白拨出去,以现在的魏公国来,没有外力介入财政必然崩溃。
“国尉何在?”
成矩笑呵呵起身,敛笑肃容拱手施礼:“臣在。”
“国尉成矩拜安定亭侯,赐邺城良田千亩,隶十户,月给白役二十人,虎贲十二,门戟两班。”
成矩谢恩领赏,门戟是门前持戟甲士,持戟甲士除了护卫宅院外,另一个作用就是彰显门庭威风。赐下的虎贲、门戟编制依旧在虎贲中郎那里,虎贲中郎可以随意调整外派的虎贲、门戟。
“御史大夫何在?”
沮授起身:“臣在。”
“御使大夫沮授拜平恩亭侯,赐邺城良田千亩,隶十户,月给白役二十人,虎贲十二。”
沮授谢恩后落座,魏越这才露出笑容环视诸人:“孤自饮一杯,诸卿自享。”
一杯酒下肚,群臣起身相送,魏越从侧门离去与家人举行私宴庆祝。
一名汉太常刘艾一同赐下的宦官随魏越而走,去而复返,紧张道:“传魏公口谕,明日诸卿休沐,后日朝议。”
明是腊月二十九,后……还不是初平元年正月初一,也不是中平六年腊月三十,而是中平六年闰腊月初一。
是不是没有想到今年也是个闰年,还闰在腊月?
中平四年有个闰四月,再加上今年还闰在腊月,这就是魏越敢率主力出塞赌一把的真正原因!
除非真的倒霉到令人发指,否则很难遇上大风雪导致全军在极端气候下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