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做梦’。”
方靖听到一半时悬着的心就已经放下来，好在这个关键的问题没有想象中的难。随着城门缓缓合拢，只见多头怪物从他额前收回巨指，深曲膝盖一跃冲天，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
方靖知道自己通过了考验，呼一口气缓步向前。
四下没有一点颜色，也没有一点人声。放眼城内到处是古老的大块灰色石砖堆砌而成的建筑，墙面与地面夹成了密密麻麻的巷子和道路，有的和四车道一样宽，有的又只有半个人高的狗洞，一眼望不完。方靖推测这座超巨形城堡是由无数迷宫一般的房间和巷子组成的，从远处看时，规模和一个县城差不多大。不敢想如果贸然钻进去深处，要怎么才能出来？
他抬头见天空中的昏黄色迅速暗淡下来，看来黑夜很快就要到来。心想这回冒险并不属于论坛任务，没必要硬闯城堡腹地，我只要沿着城墙追上李子并把她带回来，等到明早多头怪出现，通过迷语返回现实。
就酱，简简单单，活着就好。
于是他无视了深入城内的那些路，转身沿着身后的城墙脚快步往右边李子去的方向走。过了十来分钟，前方右侧出现了一条通向城墙头的斜建石阶。
“很好！”方靖加紧脚步跑过去，三步并两步攀行。城墙大概五六十米高，登顶的时候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刚好隐没。方靖估算时间，进来梦境大概已过了六个小时，算起来现实中有可能刚刚破晓，意思是这里的时间和现实刚好颠倒吗？
他从城头往下一看，乖乖！高得看不清地面。左边是灰白的绝壁，右边是深幽的护城河，无论哪边掉下去不得摔得一块青一块紫的？
正这么寻思着，这时不知哪里一阵巨大的怪笑发出来，然后渐渐远离，听起来好像是那只多头怪物往城外去了。方靖紧张地猫在女墙边往外一望，只见来时的那片繁花树海现在包裹在一层黑暗迷雾之中看不真切，但有十数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微弱亮点不规则地分布着，那只怪物也不知道跃到哪里。
“咦？是什么啊？该不会是活人生……额，好险好险！差点就说出来了(火字禁言）。”方靖后怕道，“不管了，先忙眼下的事。”
他张望前路，见不远处有一个必经的城哨，当下小跑过去，只见哨塔敞开，里边空空，左右各有了望口，可以看到更前面的路还是城墙。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地面中心的位置刻了一些字，发出显眼的红光。
“悔恨之墙。”
就这么简单四字，却散发出不祥。
“……不妙啊。”方靖蹙眉，“这一看就不是好兆头，鬼才要继续过去呢！我可不是恐怖片作死男主角，明明有问题还偏向虎山行。”他犹豫不多，转头准备下城。
可突然，远处的第二个哨塔那边传来了一声惊吒，听声音不是李子是谁？方靖闻声回头一望，偏偏这么巧的吗？
“阿西巴……嗯嗯嗯……来都来了！”
他一咬牙，越过地板上那行字往前跑，奔向几百米外的那个第二个城哨。心中叫道:李子你别再神出鬼没的了！待在那里等我。
小跑来到第二个城哨，这个城哨和先前那个却不一样，分为了左右两个通道，左边通道上方刻了一个“是”字，右边通道上方刻了一个“否”字，两边通道里都黑漆漆的看不清。
方靖忍不住轻声呼唤道:“李子你在吗？”
没有回答。
方靖纳闷为什么这个哨塔要分左右，刚要随意通过，忽然猛地一愣，发觉右手边的女墙下有一排不显眼的暗红色小字。他好奇地蹲下去注视，好不容易才看清上边歪歪扭扭地写着:
“无花果没有花。”
呵呵，谁啊？这当口还在城墙上刻这种名胜文化。看我也留下“方靖到此一游”。方靖童心大气，举起小太刀就凿，可是却半点划痕也没留下。
他随手在冰冷石砖上弓起指头敲了敲，好硬！看来梦里的这些城墙是超自然的，损伤不了，但是这行刻字又是怎么回事？
等等不对……
不安，不安感迅速放大。
灵异世界的细节往往都不会没由来。哨塔分两边通道“是”和“否”，“无花果没有花。”这好像是一道选择题耶。
是了……城墙只有三米宽，要通过就必须选一条路走，那么看来选错的话多半会死吧？还有李子她为什么焦急的奔跑？如果遇到这样的选择题，不是比城外的谜语简单多了吗？正常人应该是缓下来慢慢想的。
莫非……莫非……悔恨之墙……
“呀呗！”方靖大叫一声，抬头看向来路，他多希望看不到任何东西。可是偏偏他猜对了，来路上有一个小白影缓缓的向这边走，看起来距离自己还有二百米。
黑夜中看不清那是谁，可是这种不紧不慢的步伐，方靖再熟悉不过了，他想哭的心都有了。
“卧槽卧槽！妈妈呀！要不要这么折腾啊！我错了！无、无花果没有花……槽，到底有没有啊！”他望向分成两边的哨塔，看来确实走错就要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靖伸手试试两边通道有没有危险，只见手臂隐没进黑暗中，两边都没有受伤。
远处的白影已经接近到一百米范围了，方靖回头一看，果然！粉白古裙，披头散发，绿幽幽的眼睛在乱发下露出凶光。是那只女鬼！
“我勒个去！你这么会玩！怎么到哪都是你啊。”
女鬼没有半点波澜，就那样缓步机械地靠近。六十米、五十米、四十米……那种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
方靖恐惧得头发直立，冲着城下大叫:“有没有人知道啊，无花果有花吗？”
他根本没指望有人回答，可是没想到，这时更高处的上方传来一个女声，冷冷地说:“蠢货，这么简单的都不知道吗？死了算了。”
方靖急得想失禁，哪还顾得生气。抬头一看，原来是更高处离地八十多米的城堡外墙上凸起一个塔楼，上边有一个小窗，女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那女人又大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方靖急忙大叫回答:“我是为了救朋友，通过仪式进来的！”
那女人冷笑道:“鬼才信了，其实又是为了许愿树才进来吧？”
方靖一头雾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女鬼已经在三十米内！
方靖慌忙道:“你知道答案吗？快救救我姐们！”
那女人嗤之以鼻:“你没救了，连这个也答不出来，下一个也死定了。”
方靖道:“我去！我看你也不知道吧？”
那女人冷笑:“切，你激我也没用。死之前会叫‘妈妈’的俗子，还敢通过仪式进来梦境逞能，简直弱爆了！”
方靖灵机一动说:“你嘴这么毒，还不是一样被困在塔楼里。你要是帮我，我也帮你。不过要快啊！它它它过来啦！”
那女人语言一滞，惨然笑说:“哈哈就凭你？你当我像你一样被这些幼稚的怪谈困住吗？”
女鬼已经清晰可见，连它惨白发蓝的皮肤也赫然在目。
方靖没时间再和那人扯，只说一声:“唉，打扰啦！”他硬着头皮就要冲向右边“否”字通道，无花果不一定就真的不开花，没准只是古人的误解。
可刚要冲过去突然心里打一个突:不对！女墙上的字写的是“无花果没有花”，而不是“无花果树没有花”。这可能是一个非常隐蔽的陷阱！毕竟“树”才能开花，“果”无论如何也是没有花的。
妈的！究竟是哪个？按照这个理解，应该冲左边“是”才对，即“无花果确实没有花”。
女鬼“嘿嘿嘿嘿嘿嘿”阴笑伸出发蓝的双爪，只差几米就能够到方靖！不能再拖了。方靖“啊啊啊”惊声大叫，脑袋一片空白。
可这时，上方那个女声开口说:“无花果树是有花的，只是因为花被包裹在果实内部，是一种隐头花序的复果结构，古代人观察不到所以才称之为无花果。”
啊！如果是这样，无论哪种问法，答案也一定是“否”！生路在右边！
方靖险中求生，本来已身在左侧，这时一个滑铲从女鬼鬼爪下滑过去，向右侧黑蒙蒙的通道扑了进去。跃在半空时，屁股和大腿猛然辣辣的。
方靖成功扑了过来，视线又清晰的看到城墙路，他急忙挣起身子只见屁股给女鬼开了四道口子，汨汨地流血，辣感登时变成又凉又痛。
“我、我过来了！谢谢你！”方靖冲上边叫道。
可那上方的女生没了回应。
方靖回头一看，我去！女鬼缓步从哨塔的黑暗中迈出，步步紧逼。
“妈呀！”
方靖举步狂奔一下子甩开女鬼几十米，不住地回头看，只见女鬼不紧不慢地追来，没有一点想停的意思。
糟糕，这样的话没完没了？她要追到什么时候？又或者还要追多少个哨关？
方靖放缓脚步，估摸着一时半会不会被追上，看向下一个哨塔还有三百米。糟了，等等，问题一定是在哨塔附近吗？万一错过了岂不是？
方靖意识到这条“无悔之墙”比想象的更难，考体力、观察力、智力、胆力！可恶，李子怎么就偏偏选这边折腾？
他急忙观察周围的女墙，一边缓慢前进寻找考题，还要时不时回头看女鬼的位置。
突然，他绝望地看见身后女鬼前面一点的地面上赫然有一道暗红色的小字。他急忙回身想冲过去看，可是一念之间，女鬼已经越过那里，直逼过来。
“沃日！这不就只能猜了吗？”
方靖眼泪狂飙，头发都白了几根，只得逃离女鬼。跑到第二个哨塔前，这里还是两条通道“是”和“否”。
完了……这次连题目都不知道，绝望。
妈的，要不跳河？
他看了看高度，觉得好像怎么样都死定了。
日日日日……上帝保佑，那就……右边！拜托了上帝！你不保我的话下次我就信佛了。
方靖大叫一声，迎头冲向了右边通道。
“咦？还活着！”
方靖惊魂未定，突然撞在了某人背上。定眼一看，见到面前两个人，一个哭得脸上妆都花了的中年女子，穿着鲜艳的包臀连衣裙，还有一个油腻的中年大叔。
“你是？”
“你们是？”
三个人都是一愣，油腻大叔说:“没时间说话了！快找题目！”
方靖也不敢多问，回答说:“好，好！”
三人紧张地分工，两男看两边女墙，还有一个看中间地上，边看边前进。油腻大叔重重地说:“千万别漏眼，否则就死了！”
过不一会，妖艳女子惊呼:“在这里了！”
三人围过去一看，见题目写着:“蟋蟀不能叫。”
女子道:“蟋蟀会叫啊！我在农村经常见到。”
方靖问:“会不会有诈。”
油腻大叔嫌弃地说:“有诈你能怎么办？谁敢拿命试？”
“这倒也是。”方靖又问，“对了，你们怎么会正好在我前面的？我在来的路上都没看到你们。”
油腻大叔恶狠狠地道:“我们在这里十五个小时了，被别的奇怪迷宫逼退到这里的。原来还有别人，都死了！”他重重地擂一下女墙。
女子哭着道:“都怪你！说什么赚快钱！哇啊啊，我们死定了！”
方靖忙道:“等等！你们在这十五个小时？可怎么会突然在城墙上呢？”
油腻大叔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这鬼地方就没个常理！好像这鬼城墙，看起来是一条路，其实每过一次哨城就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些人，好像大家本来在各个不同的地方都上了不同的城墙，却又并在了一起。”
方靖:“啊，是这样，空间线合并？”
油腻大叔突然一个激灵，伸出手背指着说:“忘了这个。”
方靖看他手背上有“黑”、“亡”两个字，自己也伸出手背展示“火”、“走”两个字。中年女子则示意自己没有。
这时，身后远处哨塔迈出来女鬼，三人惊慌就逃。方靖大叫:“这样什么时候是尽头啊？”
女鬼走路慢悠悠，仿佛知道他们逃不掉。三人一下子拉开四百多米，来到下一个哨塔跟前。油腻大叔对女人说:“你肯定蟋蟀会叫吧？你先过去吧。”
女人一愣，惊慌道:“凭什么？我都提供了信息了，难道你什么也不用干吗！”
油腻大叔一个耳光就抽过去，说:“前几次不是因为我你还能活？”
女子被打得脸上痛辣，一愣过后不停挥手拉扯他头发:“你还说！你还说！要不是你我还不会在这等死！”
两人扭打在一起，方靖急忙劝说:“别打了！鬼就要过来了！”
两人扭了一会，突然互视一眼，又看向方靖。方靖:“呃……”大叔松开抓住女子的手，指着方靖说:“你先过去！”
方靖看后面女鬼还离得远，忙说:“要不猜拳吧？”
大叔说:“小弟，你做个好人，下一回保证轮到我们。”
方靖也不傻，说:“大家萍水相逢，没有谁欠谁的，要么猜拳要么看看谁忍不住。”
大叔暴怒:“你踏马给脸不要脸！”粗糙的拳头就挥过来，方靖虽然瘦弱但也算身经百战，猛地一退没叫打到，回推一下。可身侧那女子冲上来拉扯他左臂，伤害不大，干扰极强。方靖以一敌二给挠得疼痛，渐渐也真踢真打。
眼看女鬼慢慢逼近，女人大叫起来从背后扯方靖头发，正面大叔抓着他衣领往右边“否”的通道推。方靖寡不敌众，拼死抵抗，突然那女子手上用力太猛，把方靖头发薅掉一片，自己倒往后面倒下去，正正跌进了“否”字通道里。
只听妖艳女子几声凄惨的叫声，黑漆漆的通道里飙出来水泼般的血液来，而后飞出来断手断脚。
本来扭打的方靖二人都僵住了手脚，没来的及为女子的意外作感叹，女鬼已经在百米之内。
两人愁苦地互看一眼，都松开手冲进了左边的通道。“卧槽，什么鬼！蟋蟀原来真的不能叫啊？那平时见到的算什么！”
方靖苦笑:“按照这个节奏，再过两三个塔，我们都活不了。”
两人当然还在城墙上，绝望比女鬼更快追上两人，好像就算赌对了也没个了结。
方靖说:“大叔……别放弃，应该不会有必死的局的……应该吧……”
“草！”油腻大叔只这么回答。
两人发现前面又有两个人影出现，竟然是一个穿着类似研究员衣服的人和一个武装士兵！这样的行头着实让两人信心一震。
那两人也发现了方靖二人，却没露出太多神色，研究员只露出手背的字“停”字，方靖和大叔也展示了手背的字。
只见那两人竟然是用手语交流，让人直呼厉害。方靖心中纳闷:这两个是什么人？穿成这样子做的仪式吗？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不，看样子确实是有备而来。
士兵带着蒙面头套，拍拍方靖指了指一处地面，上边写着题目:“婴儿的骨头比大人多。”
方靖回答:“这个……我不知道！”
油腻大叔也摇摇头:“你们知道吗？”
研究员和士兵互相比划手语，然后走到下一个哨塔前就不走了，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方靖见到后边女鬼又再几百米外缓缓而来，大声提示几人，可是研究员和士兵不慌不忙，只是低头思索。油腻大叔心急如焚:“两位高手，你们……你们能不能先过这一关？”
没想到那两人不理他，自顾自的思考。
方靖则想:婴儿那么小，骨头能比大人多？不，不一定，但具体的记不清了，好像成年人有202块骨头？郁闷啊，怎么考得这么偏。
方靖想了想又再冲着城堡上方:“喂！楼上的朋友们！再帮帮忙呗！婴儿的骨头比成年人多吗？”
那个研究员听他喊叫，倒是停下思索投来好奇的目光。方靖喊了几声，却不见回应。难道除了刚才那个女人没别人了？
那研究员模样的人终于开口了，声音比样子要老成:“难道你曾得到过回应？”
方靖说:“是啊，我刚才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时，就是上边塔楼里有人开口帮忙了。”
那人目光转向油腻大叔:“你呢？在城墙上看到过城下任何人吗？”
油腻大叔故意卖关子说:“想问问题那就帮忙啊！”
可士兵扑上去给他一拳，顿时鼻血横流，他恍惚中发怒，刚要反击，却肚子上又一拳，疼得他捂着肚子蹲下来。
“叫你说你就说，否则把你丢下去！”
油腻大叔艰难呕出一口浊气，只得老实回答:“没……我没看到过。”
研究员和士兵比划几下手语，偶尔点点头，完全不担心步步靠近的女鬼。直到女鬼快到五十米内时，才说:“前进。”那两人从左侧“是”的通道走了过去。
方靖和油腻大叔只慢了几秒钟，可跟过去的时候，却不见了那两人。
油腻大叔惊呆:“这……那两人呢？难道他们也是鬼？”
方靖稍稍思索:“不，他们应该是……”他话到一半，转而惊喜叫道:“李子警官！”
只见前面半路上确实蹲着一个穿制服的女人，正是李子。
油腻大叔叹道:“草x，真什么人都有！婊子、傻子、科学家、军人，现在连女警也出来了，真齐活！”
方靖赶紧奔过去，李子也挺惊喜的说:“方靖，你怎么才来？”
方靖拉住她手惊奇问:“李子你穿过树洞竟然没事吗？”
李子一脸奇怪，回答:“没事啊，树洞另一边就到城里了，我还在想你怎么半天不过来，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方靖呼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本来都要撤出去了，没想到看到你在城墙上逃跑，所以担心不下。”
李子道:“亏你还有良心，没把我忘了。”
方靖说:“可是你是怎么跑到城墙上来了？”
李子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我们还没安全呢。”
“对，对，你看我。”方靖说，“先想办法脱身！你刚才有没有见到一个大白褂和一个士兵？”
李子说:“没有，我本来在看题目。听到身后有动静，就看到你们出现了。”
这时油腻大叔指着身后远处说:“鬼、鬼又来了！你们要叙旧去开个房聊！赶紧的题目在哪？”
李子鄙视地瞪他一眼，指着地面一行红字，写着:章鱼的八条须是分手脚的。
卧槽又来，又是这么偏的题！
方靖捏着下巴暗想:比起这问题，究竟那两人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