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着桅杆，秦亿屏住了鼻息。
她在仔细听着周遭传来的声响，人的活动嘈杂声，慢慢安静下来，似乎有什么紧张的事情发生了，嘈杂的声响开始慢慢变小，五感敏锐的她察觉到了。
在声音慢慢减小的时间里，有个诡异的声响，好像是有什么在附近掉落的声音，紧接着好似是下方有人呼了一声，“什么人？！”
“走，去看看！”
脚步声慢慢走远，就在这时，秦亿开始握着手里的光刃慢慢靠近束缚着自己的粗绳，冰凉的触感在手里比划着往束缚的东西上面一划。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处一松，绳索掉下去的闷响，不大。双脚还绑在桅杆上，秦亿眼疾手快地用右手把住桅杆，深呼口气，慢慢地蹲了下去，左手把着光刃往脚上的粗绳一划，紧跟着双腿迅速地夹住了桅杆，又是粗绳掉下去的声音。
深呼吸几口气，秦亿才慢慢地顺着桅杆滑了下来，这过程中，她仿佛看到了无数的被戳出来的黑洞口，似是为了透气所用。
此时的她才察觉到，她好似是被什么黑布蒙住了，绑在这桅杆之上。
秦亿手脚麻利地滑了下来，脚尖触地的声音，没有鞋子，静悄悄的。陆百灵给她换的这一套衣服有些清凉，在她掀开黑布的那一刻，海上的海风吹来，那冰凉的感觉弄得她一个激灵，抖了一下。
守着她的人还没回来，秦亿迅速捡起掉在地上的绳索，想要走去那人声的地方找找霍煜东的时候，忽而小系统的声音在脑海空间里响起。
“主人！快躲起来！”
秦亿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已经快过了大脑，循着着甲板上的一个大铁箱子的后头躲了起来，铁箱子足够大，又是死角，一时之间，很难有人发觉。
不远处有一大堆的脚步声奔了过来，快得秦亿都来不及问小系统怎么回来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大波人。
双方此时正是对峙着，霍煜东和肖亿还有那个张队，秦亿都认识，甚至另外几个她有些面生的，猜都能猜出来，那是张队的手下。
而另外一方站在中间则是撕了假面皮拿着自己原来的面皮面世的陆白灵，左侧是带着眼睛和帽子看不清脸的男人，但根据那微微有些歪的肩膀，秦亿看了一眼几乎就认了出来，是秦玖。陆白灵右侧的另外一个人则是那天打死了院长的人，那人面容诡谲，带着疤痕的脸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狰狞。
两边人的气氛都很是紧张，霍煜东更是绷着个面皮，纵使秦亿看得不是很清晰，但也能感觉得到男人身上的焦急和迫切，更带着深沉的怒意，与她曾经见到的那个刚毅热血正义的男人迥然不同了，面前的人带着一股莫名的戾气，仿佛强悍得令人害怕。
男人瘦了，下巴那处有着深深的胡茬，明明看着应该是憔悴沧桑的，但在男人的身上却是精神百倍的模样，仿佛有什么支撑着他，他就不会倒下。
是因为她么？
秦亿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许久不见男人，心里百味杂陈，那种久别重逢之感在她这里却是全然没有，而是另外一种奇怪的，令她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笼罩上心头，在那一瞬之间，她仿佛又看到了上一个世界，那一个静默着的浑身绝望，戾气森然的青年。
这恍了神的一瞬，仿佛撕扯着她的内心，一瞬一颤。
再过已情绪全无，怅然若失。
秦亿晃了晃脑袋，将心中的思绪暂且挥开，集中精力去看那甲板上头的情形。
尚不明亮的光线，纵使点亮了甲板上挂着的油灯，阴暗的气氛在人与人之间蔓延。
“初次见面，霍先生。”
陆百灵笑的灿烂，端得是和她说话时一样的表情，说什么都像是今天吃什么一样自然，半点阴沉都无，简直不像是一个反叛的人物。
走出两步，女人伸出手来，就站在那明显分界线的中央，面对着的是站在中间的霍煜东。
脸色漠然而阴沉的男人，笑容灿烂姣好的女人，两人之间成了明显对比。秦亿瞅着他们，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明明应该是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剧情大崩之下，截然不同的立场，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男人没站出来，也没理女人伸在半空中的手，甚至那眸中......应是半点情绪都无吧，秦亿猜。
径自避开了那暴露在空气中的手，开了口，声音是沉冷的，浸到骨子里的寒，“她呢？”
面对男人的无视，陆百灵也不恼，弯着唇角收了手，嘴角的笑容干净的，说出来的话却是带了毒，“霍先生莫不是忘了我们电话说的内容了？”
霍煜东静默，不吭声。
陆百灵慢慢收了笑，打了一个响指，桅杆上头的布翩然落下，“霍先生可真是一个优秀的商人，什么都想要最好的是吗？不知道霍先生看到这个会如何？”
女人说完，像是期盼一般地想看着男人脸上的表情，却不承想，男人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眉目之间戾气更是深重，
“她呢？！”
这个反应不对。
陆百灵蹙紧了眉头，看好戏的表情也全然散去，下意识回头，之间原先绑在桅杆上头的女孩却是不见了人影，徒留着空荡荡的桅杆伫立在那，仿佛在嘲笑着她的无知和自负。
这女人！
无人施救，定是自己挣脱了。
对于这个认知，陆百灵怎么都不肯相信那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孩会有如此的能力，但事实摆在那儿，却不得不让人相信。
人质没了，他们骤然处在了一个不利的位置。
但她还有筹码，她不怕，大不了，一起死就好了。
回了头，陆百灵笑得无谓，“掉了海里？或者还活着？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但......若是霍先生能告诉我第五个藏货点在哪，或许我们可以联手找找看？”
男人的眉头皱得死紧，戾气更是深重，“第五处的藏货点，我从来都不知道。”
说罢，这边厢的人俱都举起了手中的木仓，对准着陆百灵的人，在这雾霭沉沉的空气里，男人的声音慷锵有力，“告诉我，她在哪儿？”
“不可能！！”
陆百灵右侧的男人骤然发声，面上尽是不可置信，带着狰狞，吼道：“不可能！当年明明是你偷听了老大他们的对话，这第五处的藏货点你不可能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
秦亿慢悠悠地从暗处走了出来，步伐稳重而自然，嘴角还带着甜丝丝的笑意，“看来你就是那个自诩知道了第五处藏货点的信息的人？”
女孩将手中攥着的粗绳丢开，慢条斯理地拍着身上的灰，一步步朝着霍煜东这一方的人走了过来，面儿却是向着陆百灵他们的方向，道：“不然你是又怎么知道这里有第五处的藏货点呢？”
“我......”
疤痕脸的男人一怔，表情略惊慌，想要反驳。
但很显然，秦亿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而是径自开口，“你知道这第五处的藏货点，但是你解不出来，那是一道暗语，对不对？”
对面的人面色已经全然惊慌，嗫喏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亿走到男人的面前站定，转了身，继续道：“柳暗花明又一村，我说得对吗？”
惊慌的脸一顿，随即不可置信地抬眸过来，神情俱是怨毒，“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秦亿笑，啧啧了两声，转而看向一脸惊愕的陆白灵，如同与她聊天时的那般模样，“看来你的人并不怎么的啊，陆白灵。知道这第五处的藏货点，知而不报，却想借着警方的手找出这个藏货点，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还未等着所有人反应过来，秦亿悠悠地又抛出了一个炸弹。
“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陆白灵，你说的我们似曾相识，说对了，在你四岁的时候，我们曾经见过呢，只是那时你不姓陆，姓谢而已。这么多年你仇恨的警察，都不是你真正的仇人，而是你捧若至宝的养父。当年你父母和我父母都是你们这里头的线人，而当初你父亲和我父亲因为私人原因金盆洗手之后被你的养父记恨上了，在你六岁那年，那一场追捕事件中，你养父拉了你父母挡枪被你看到了，误会了那么多年，现在我摊开来了，信不信随你。”
“不可能！”
“不可能！”
几乎是同时，陆百灵和那伤疤脸同时都道了一句不可能，只是那不可能其中的意味是什么，只有两人才知道了。
秦亿说了一通，觉得自己口干舌燥的，正旁算着哪里先讨口水喝了应应急。却不想还没有所动作，就被男人从后头圈进了怀里。
直至她的后背挨上男人的胸膛那一刹那，秦亿才反应了过来，感情值爆了一百会引发的后果，上一个任务世界她被抓了，又在男人还没靠近的时候就咬舌自尽了，自然是体会不到，而现在，她全须全尾的毫发无伤......
又想着男人离开L市的时候留下来的那一句话......
秦亿一个激灵从天灵盖灌下，胸腔里的那个扑腾扑腾得正欢的心也脱离了她的控制一般，越发的聒噪。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对面的组织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这边，都当是女孩虚脱了接着男人的身躯撑着而已。
耳边是男人俯着头下来，喷出的鼻息，热热的，刺激得秦亿半边身的鸡皮疙瘩渐起，麻了半边身子，动弹不得。
“阿亿......”
低沉的，仿若从灵魂深处而来，深情缱绻的却又莫名带着一股奇怪的情绪。
她还来不及反应，对面的人突然狰狞地大笑了起来，宛若一盆冷水浇上心头，秦亿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抬头朝着对面看了过去。
只见那疤痕脸，倏地将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赫然是一把锋利的刀子，
“怪你......都怪你！！！”
几乎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那个锋利而尖锐的刀锋朝着愣在一旁的陆白灵刺去，秦亿的下意识挣脱开后边的男人迈出两步，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噗嗤。”
刀尖没入肉体的声音。
左侧带着墨镜和帽子的男人已然挡在了错愕的女人面前，刀子全然没入了男人的身体里，一阵海风吹来，吹飞了男人的帽子，墨镜脱落，是那俊朗而熟悉的容颜。
是当年的卧底，禾久。
在场所有人都怔愣在了原地。只有秦亿一动不动地，陆百灵面容焦急，一脚踹开疤痕脸，转而扶住了男人，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
“阿玉......我不值得......”
女人此刻卸掉了所有尖锐的外壳，语无伦次，手都是抖着的，身体也是抖着的，纵然秦亿站的并不算近，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看得清楚。
甚至连那个男人苍白着的脸笑着，手颤然地举了上来，艰难地抹去女人面上的泪，如同她那天见到的笑容，一样的语气，温柔的，“哭什么？再哭就不......不好看了。”
这么多年没见了，怎么就变成了爱哭鬼？
截然不同的话，一样的温柔，带着不同的意味。
陆百灵转了头，面上的表情瞧不见，但秦亿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悲伤，难过的，极其沉重的脸。
秦亿写过无数个故事，为每一个世界的主角塑造了她所认为的美好的爱情，但真正见到却又是这般不一样的，明明生命是那么重要，而为了一个人，原来真的有愿意付出的人。
他们之间最后说了什么，秦亿没仔细留神听了，只瞧见那苍白的脸垂下去之时，转而看过来的那一眼，看向她的那一眼，那带着像是期盼的，渴望的眼神。
“哥......”恍若醒悟一般，秦亿加大了音量，脚步也慢慢跟着挪过去，“哥！！”
这一回不只是这个身体上的生理泪水，而是糅杂了她整个人的情绪，又是全然陌生的揪着她一颗心的情绪，一声又一声像是不会累的。
秦亿喊着，“我原谅你了。”坚定着的，哽咽着的，泪水落下来，掉进嘴巴里，舌尖一触，全是苦涩。
那一双期待的眼眸终于是满足地慢慢合上了。
几步，已到了那一双人的面前，秦亿低垂着眸，再一次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轻若蚊呐，无人听闻。
而被踹开的那个男人在众人还未看见的角落里，按下了一个东西，还在那猖狂地笑，“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给我陪葬吧，哈哈哈哈哈！！！！都得死，就像三年前我老大那样，死在这片海里吧哈哈哈哈！”
这一声儿唤醒了所有人，也唤回了秦亿的思绪。
她这才想起，特么的着船上还有炸弹啊啊啊！！！！
顿时，场面上一阵兵荒马乱，没有人想死。
内心疯狂地叫着卧槽，秦亿面上焦急地踱步到沉默着的，坐在那儿没动弹的陆白灵面前，“你快......”
声音淹没在嗓子处，女人嘴里流出的血滴落在怀里男人的黑色衣服上，没了踪迹，只见那腹中明晃晃插了刚刚那一把疤痕脸刺中秦玖的刀，双眸闭上，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尽是安详和幸福的模样。
生不同衾，死同穴。
“快走！”
还是霍煜东一拉，秦亿才回过神来。
此时甲板上几乎都没人了，许多人都套了救生圈跳进了海里，边上赶来支援的警察也帮忙去安置他们，所有人在用着最快的速度远离这艘游轮。
手里被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一个救生圈，仅仅一个救生圈。
“走！”
见女孩发愣，霍煜东拽了她一把，将她往游轮边缘拉，想要让女孩跳进海里。
“主人！要爆炸了，快点把救生圈给霍煜东啊啊啊！”
小系统的声音蓦然从秦亿的脑海空间里响起。
她回过神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将救生圈套在男人的身上，然而，爆炸声此起彼伏响起，那一片火光之中，秦亿下了力气将男人推进了海里。
最后一刻，霍煜东看到的是女孩的笑容被那火光吞没......
“不！！！！！”
身体的疼痛只在半秒之内，半秒之后，秦亿就回到了系统空间里，依旧是熟悉的小客厅，屏幕上播放着海上惊人的爆炸，海底下男人被这么一使力跌进了深海之中，头磕上了一块破碎的什么，血染开，男人晕了过去，身上的救生圈却又缓缓让他上浮，不远处的警方的快艇有人跳进了海里。
费力游向男人，拽住男人的身体，往快艇的地方拽，熟悉的面庞，略有些焦急。
那是肖亿。
看到这里，秦亿稍稍吐了口气，也不用系统说话，只接过了小平板，然后刷刷地写下了后续的剧情，转而挥手，
“我睡了。”
一连串的动作流利，一瞬间女孩的身影就消失在卧室门外。
独留2888在小客厅里站立了许久，最终是幽幽叹了口气，屏幕上放着后续的剧情，他也没心思看。关了屏幕，又按掉了空间里唯一的光亮。
系统空间里恢复了一片漆黑。
只有那闪着幽蓝色光的小平板照亮了小系统圆圆的娃娃脸，手指放在小平板上头的“感情清除”键位上，一动不动，静默了许久，终是按了下去。
就让一切回到原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