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在顾影的带领下入座。整个场馆呈圆形，人们的座位围绕中央一圈两圈，像是巨大的斗兽场。
她们的位置极好，在第二排。
只见中央的帷幕被拉开，几个漂亮窈窕的姑娘，戴着面纱，扯着丝带从半空中降落，各个姿容胜雪，飘逸若仙。
凡人要做到这些动作，是很难的。
凌霄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些女孩的表演。
听说凡间女孩为追求“仙气”这一气质，不少人妄图通过不吃东西，瘦成纤细骨架，皇宫后院更有“肌息丸”这一腌臜东西。
因为追求纤细体型而患上厌食，不得生养的女孩更是追悔莫及。
这几个姑娘体态轻盈，腰肢不盈一握，面色白皙，唇色更是红润，显然身体健康，这编舞倒真有几分仙宫歌舞的意思。
“前辈，这些可是红教坊的姑娘。姿色、气度均是万里挑一。”顾影看见凌霄眼中惊艳之色，笑道。
“红教坊？”凌霄双眸微眯，很久以前为了调查混入红教坊的魅魔势力，她跟白山月去过红教坊。
那时候的红教坊只是九州最大的花楼，与朝堂没有任何关系。
凭借白山月的姿色，一进红教坊就被莺莺燕燕围个水泄不通。
那魅魔大胆又有本事，竟然还成了红教坊的琵琶首席。姿容算不上绝色，但身材绝对名品。凌霄现在还能想起白山月被人痴痴纠缠的样子。
说来……
那魅魔叫什么名字来着？
艺名，似乎是叫春尧。
她姓甚名谁其实也不重要了，最后也不过是一死。
凌霄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回忆又涌了上来。
“只要有人，就有贪嗔痴怨，就算是修仙者也避免不了，所以妖魔涧的妖魔可以一次又一次重生，单靠‘杀’是不成的。”那人望着倒在怀中的红颜白骨，心有戚戚，神色悲悯。
那一袭白衣，沾染点点血色，却并不能拉他入地狱。
悲悯如神佛。
“那要如何？”凌霄菱唇微抿，额间黑色焰火与她心脏同频，跳的厉害。
是她，未经白山月同意，杀死了春尧。
几乎只是心意一动，放在一旁的凌霄剑寒光出鞘，一击毙命。
那具软玉温香的躯体，在接触寒芒的一刹那，娇嫩的皮肤像被蒸干，面目狰狞，化为枯骨。
凌霄不知道，刚才驱使自己执剑杀生的冲动是什么。
她只知道：春尧是魅魔，还有，她冲白山月笑的过分好看。
很刺眼。
“若能度化，胜过以杀正道。”白山月凝望着凌霄倔强的眼睛，良久，轻叹一声，“罢了。”
凌霄很不喜欢白山月现在看她的眼神，她宁愿白山月责骂她，也不愿意听见他轻飘飘的一声“罢了”。
“她串通妖魔涧，害死了很多前线的人。”凌霄僵直着身子，死死地盯着白山月的脸，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动静，她都不会放过。
像一只倔强的猫头鹰。
她竟然觉得委屈，这委屈装满整个心脏，沉重得快要窒息。
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必死的妖魔生气？
“你真是因为这个原因动了杀意吗？”白山月微微蹙眉，寒声道。
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真的发火。
凌霄很多时候，跟白山月斗嘴都抱着一种奇妙的心理。
用凡人的话来说，是撒娇吧。
白山月是她的主人，她天然就对他有依赖。
之后，回了昆仑，白山月就在自己身上用朱砂刺了带有禅意的阵法，避免自己被情绪轻易左右。
很多年之后，凌霄想起此事，忽然明白当时操纵自己的情绪是什么。
是嫉妒。
她喜欢白山月，不仅仅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可惜，白山月死后她才意识到这个。
人总是失去后，才知道很多事情，原来连剑灵也是这样。
“前辈？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顾影伸手在凌霄面前虚晃一下，却被凌霄扼住手腕。手腕上的力道很大，掐的顾影生疼。
顾影这瞬间才意识到，在她面前的，是以“杀意”闻名的凌霄剑。
那人的瞳孔是琥珀色的，瞳色很浅，其中的漠然与警惕，激得她浑身寒毛直立。
怪不得，被称为“杀器”。
“我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阴山与峨眉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不要拉昆仑下水。”凌霄没有松手，相反，她手腕发力将顾影拽了过来，在耳边低声警告。
“我有点听不懂前辈的话呢。”顾影讪讪一笑，又道，“很多事情，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凌霄直视顾影的双眼，这姑娘似乎胆子很大，笑的像只狐狸，她放开手，就见顾影的手腕肉眼可见一圈红痕。
顾影转了转手腕，确定没伤到筋骨，又道：“你们不是想知道天澜城的事情吗？”
“嗯？”凌霄眉毛一挑，不置可否。
聪明过了头，这个顾影似乎喜欢事事当筹码。
“天澜城的瘟疫根本不可控，就算修仙者参与进去，也不过是减缓了蔓延速度。”顾影神色凝重，天澜城瘟疫的情况迟早会传出去，还不如她说出来，卖凌霄一个人情。
“这个瘟疫不是一般的瘟疫，连修仙者感染上了都没有一点办法。”
峨眉有几位医修长老，因此修为大退。
其他门派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凌霄微微蹙眉，她回想起小葡萄和东东关于天澜城瘟疫的说辞。
“先是高烧不止，浑身虚汗，接着身体上长出黑色的绒毛，看上去……像个妖怪一样。”
当时没有细想，现在想来，或许真的给这两个小孩说中了，是妖邪作祟。
可是没道理啊，如果是妖邪作祟，医药联盟没道理抓不出来，以致于事态发展到如今地步。
正思索着，忽然室内灯光变换，一片漆黑，凌霄狐疑蹙眉，按捺住暴起的冲动。
“多谢红教坊的姑娘带来这支‘清平调’，现在我宣布，宝仙阁‘瑰丽之夜’正式开始。”
只见中央被一束强光打中，精致的红木桌子从地下升起，桌上放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盒子，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
他声音不大，却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前辈难道是第一次来宝仙阁？”视线重归光明，顾影发现背脊绷的笔直的凌霄，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凌霄没有说话，她最讨厌一片漆黑。
记忆中，有一片浓墨晕开延展的黑暗，深沉压抑，挤得灵魂无处藏身。
是梦中的场景。
她抑制着心中的翻涌的情绪，盯着台上的黑衣人。
只见男人“chua”得拉开红布，其中的东西展露，众人一片哗然，有些摸不清楚这东西的来头。
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不过样子精致了些，实在不该是宝仙阁拿出来的东西。
凌霄却双眸微眯，嘴唇紧抿，手不由自主使劲，落下深深的掌印。
这是白山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