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点钱，都不够你弟弟买个手机，你还好意思跟我提？”
“妈，你是不是又把钱给宝来了？”
“我就给宝来了，怎么样？我不给他给谁？宝来是家里的男丁，以后要给我爸和你养老送终的，再说，他又不乱花，他要用在电脑上，买什么皮肤什么送给小姑娘，这是在给我找儿媳妇呢，你懂什么？”
“妈——那是好心人给我看病的钱……等我病好了，我会努力挣钱给宝来挣钱买手机的，但是，这是给我看病的钱。”
“你哪来那么大的脸？还你的？连你都是我生出来的，你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我告诉你，贱骨头，我可不像你爸那样哄着你，你今天就给老娘说清楚，你那些金首饰在哪？”
吴娟一甩手，一声巨响，姝予手上的饭盒被打翻在地，菜和汤汁溅的被子上、地上都是。
“吃，吃吃！老娘没得吃，你这贱骨头也别想吃！”
这些天伺候下来，她都快憋屈死了。
这死丫头哪里配她照顾？
瞧瞧，照顾还把她照顾出脾气来了！
今天，竟然还敢追问那几千块钱的下落了。
像过去，她想要什么，随便拿就是，要钱就拿钱，要手机就抢手机，死丫头敢吭一声不？
敢吭声，她就往死里打。
有人来，她就躺地上干嚎，一顶不孝顺的帽子扣上，死丫头还不是乖乖就范。
以前，她身体健康的时候，弱不禁风的小鸡仔样，都不是她对手，她把她吃的死死的，如今，身上一大堆伤，还在住院呢，她自认对付她绰绰有余。
当家的就是太过小心，对这死丫头哪里用得着软的？贱骨头就是贱，用她以往的方法准行。
“妈，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叫我贱骨头，死丫头——”
“呵，你还给我提要求了？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我就叫，就叫怎么了？扫把星，贱骨头，还以为你好不容易攀上穆家，我们一家都能享福了，没想到你这么没用，给穆家老两口当狗，人家都不要！”
“当初让你多从穆家骗点钱出来，贴补家里，你怎么说的？左一声为难，右一声不能做，最后怎么着？还不是让人给踹了？别想我收留你！”
吴娟骂得痛快，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病房门打开着呢。
应该说刚才阿姨来送餐时，一听母女俩的对话，就知道不妙，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下餐盒，赶紧就走了，连带病房门都没关上。
而姝予一直在和吴娟搭着话，旁人听着正常的话，可在冯嫣和吴娟这里不是的。
冯嫣从小就在吴娟的打骂中度过，打不还口骂不还嘴，因为如果一旦还嘴，就会换来连续几顿的饿肚子，小时候，冯嫣为了不饿肚子，总是默默忍受。
到了大了，就养成了逆来顺受的习惯，是不敢反驳吴娟的。
今天，姝予一反常态的据理力争，在吴娟眼里，就是挑战她在家里的权威，再加上那么多天积压的怒气，一下子全爆发出来了。
嗓门不自觉的提高了，自己也没察觉到。
“妈，穆家怎么可能看得起我？当初，你们狮子大开口，问人家要28万彩礼，结婚的时候，连床被子都没陪，临到结婚那天，又坐地起价，再加5万，我怎么求你们都不行，我当众给你们跪下了——”
“你们怎么说的？要是穆云洲肯再出5万，那我这个人你们就不要了，他以后想怎么打怎么骂，你们都不管。”
姝予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原身好像从来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家的温暖。
出嫁前，受原生家庭的苦，出嫁后……
“婚后，你们一次次地问我要钱，我不给，就去骚扰穆云洲，为了让你们不要再去骚扰穆家，我只好给……”
“所以说你贱不贱，早给你就好了，非要我们用强的。”吴娟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妈！我最后叫你一声妈！我那会是真的没钱，我都到医院去卖血给你们筹钱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我不要求你们对待我和宝来一样，但是，我也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就不能心疼心疼我么？哪怕一丁点也行。”
吴娟对姝予的眼泪毫无反应，嫌弃道：“你拿什么跟你弟弟比？你弟弟打小就聪明，机灵得很，也孝顺！就你这榆木疙瘩，蠢了吧唧的，看着就心烦。”
姝予一抹眼泪，“我蠢？我在你们不肯出一分钱学费的时候，勤工助学考上本科，上了大学，拿了奖学金，并且顺利毕业。”
“宝来聪明？宝来自小偷鸡摸狗不学好，还未成年的时候，就因为打架斗殴，调戏妇女被抓去派出所多少回了？初中没读完，成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没钱了，就来问我要，我这要不来，就让你们给我打电话，威胁我闹上门。”
“那又怎么样？女娃子要读什么书？反正都要嫁人的，都是别人家的人，有什么用？宝来是家里的男丁，以后是要继承老冯家香火的，有了你弟弟宝来，我的腰才直的起来。”吴娟洋洋得意。
等到她回过神来，身后指责声此起彼伏，她回头一看，不知谁把病房门打开了，门口拥着一堆人。
“看什么看？没见过教育自己不成器的孩子的？”吴娟双手叉着腰，心里有些惴惴，面上是一点都不输气场。
这走廊里来来回回的病人及家属，还真没见过她这样的。
刚才见她骂自己亲生女儿那架势，泼妇骂街也没她这么蛮横的，这都是什么人啊？
众人指责一句，吴娟就怼回去十句，直把打抱不平的大妈大爷们气得够呛，真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吴娟的这口气算是出了，还有些洋洋得意——城里人也不怎么样么。
她在村里头横行霸道无敌了，到了城里，原来城里人还不如他们村里人厉害，来来去去只会那几句——怎么这样？太不像话、太过分了、这是亲妈么？
不痛不痒的，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再瞧瞧病床上那个没出息的东西，竟然还挣扎着想要起身，手足无措地对着门口那群闲人不断道歉！
“哟，还挺横！你个老娘们，可真够行的！老子的钱也敢骗，还给你儿子买游戏装备？”一道男人粗犷的声音横插进来。
吴娟看清来人后，心里咯噔了一下，得意僵在了脸上。
说话的可不就是前些天，见她可怜，塞钱给她的壮汉么？
吴娟记忆犹新。
主要是这男的长得跟座小山似的，纹身都快爬到脖子上了，脖子上带着大金链子，嘴里叼着根烟，一看就不好惹。
当时，他塞钱给她，安慰她，说让她拿这钱给贱丫头看病的时候，她还犹豫了会。
但看到这么多钱，她终究没忍住，伸手接了过来。
“大……这位大兄弟……”
“谁是你大兄弟？我当你是心疼女儿，没钱治病，哭得那么惨，敢情你是当老子是傻x，骗老子呢！”
“钱呢？还我！”
吴娟脸上的笑容挂不住，“大兄弟，钱不在我这……我给了我儿子了。”
“你儿子在哪呢？给他打电话，老子有的是时间，就在这等他还钱回来！”
“我……我没手机啊。”
“我有。”纹身男直接把手机递过去。
“我……我不记得他手机号码。”
“我记得。”
吴娟回头，狠狠剐了她一眼。
“大哥，对不住，你的钱，我马上打电话给我弟弟，让他还给你，就算他不理我……怎么骂我都好……我一定还你……”
纹身男见她眼泪汪汪，表情恳切，一下子有些为难，声音放轻了些：“妹子，我不是为了那点钱，我拿钱出来，就是为了给你看病的，本来，我也不来这了。”
“这不，我兄弟就在你们隔壁病房，他今天出院，我来接他，顺道想起你，就来看下，没想到你醒过来了，我还看到这一出！”
纹身男听姝予一说，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知道谁打这个电话才管用。
“你——赶紧给你儿子打电话，让他来医院一趟！其他的，什么都别说，你敢多说一个字——”纹身男露出手臂上的肌肉，突突的，看着吴娟一阵后怕。
“你，你想干嘛？这里可是医院，不能打人的！小心，小心我打电话叫警察过来。”
“哟……你还想报警？”纹身男乐了，“行行，电话给你，拨个110，警察同志就来了，看看他们抓我还是抓你？你个诈骗犯！你骗我给女儿看病没钱，我才给你的，转头就让你喂饱了那小畜生，这算不算诈骗？算不算？正好让警察来评评理！”
“警察来了，不止要把钱退给我，还要抓你们娘俩去坐牢！”纹身男诈她。
吴娟听到坐牢，吓得手脚冰凉，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平时就在村里横，但是警察、坐牢，她还是知道的。
当初，宝来犯了点小错，被警察带走，任她怎么哭闹，嗓子嚎哑了都没用，人家冰冷的手铐还是给他拷上，押上了车。
这让她对警察有极大的畏惧。
这要是警察来了，真像那人说的，给他们定罪……定她的还好，万一牵扯到宝来，毕竟那钱在宝来那呢，吴娟立马就清醒了。
“来，你不报警，我来报——”
“不，不，我打！打电话给宝来。”
纹身男拿着手机拨通姝予说的电话号码，然后不容拒绝地放到吴娟耳边，示意她说话。
吴娟稳住心神，让冯宝来赶紧过来。
冯宝来一到病房门口，就见围了一堆人，他不清楚什么事，拨开人群走进去，就见到一个强壮的男人坐在病床边的方椅上，他妈畏畏缩缩地站在那人旁边，地上都是饭菜汤汁。
“妈，怎么回事？”
吴娟带着哭腔给冯宝解释。
冯宝来一听是要钱，简直就像要他命。
但一对上那人凶狠的眼神，又秒怂，声音都带着颤音，“这是你自愿的……”
“去你麻痹的自愿！太阳打西边出来，老子偶尔行善一回，竟被你们两个没脸没皮的骗了，这要是传出去，老子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纹身男大手一抓，揪着冯宝来的衣领，就把人提到了跟前。
冯宝来身高165厘米，体重180斤，竟然就被人提着，脚尖踮着地，脖子被卡着难受，涨的满脸通红，伸着手，冲着他妈求救。
但吴娟也不敢上前啊。
“大哥——”人群中挤进来一人，应该就是纹身男说的出院的兄弟。
那人冲他使了个眼色，纹身男环顾一周，冷笑了声，大手拍了拍冯宝来白白胖胖的脸蛋：“你放心，哥不打人，哥是文明人，就是找你小子商量退钱的事。”
又凑到他跟前，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小子，有种就别出这门，要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冯宝来觉得脖子一松，被他那么轻飘飘一推，重心不稳，就撞到了墙壁，后背疼得不行。
吴娟立马哭得就像死了儿子一样，冲着冯宝来扑过去，上下查看。
冯宝来抬眼看到纹身男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自己，完全顾不得疼痛，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冯宝来完全相信，现在不动他，只是因为医院人多，人多眼杂，等出了医院——
冯宝来最是惜命。
他乖乖掏出手机，扫码把钱转了过去。
事毕，纹身男上前两步，冯宝来吓得连连后退。
谁知他只是越过他，来到病床边。
从手提包里又掏出一沓钱，递了过去，“妹子，我说这钱给你治病，就是给你治病的，你自己好好收着，谁要是再敢打这钱的主意——”
冯宝来身子一颤，眼神躲闪地撇过头去。
“大哥，我不能收你的钱……我有……”
“妹子，既然你叫我一声哥，哥给，你就拿着。刚才在门口，我听清楚了。你是真傻，什么也不说了，把钱拿着，买点好吃的，天天吃盒饭，管个球用。”
纹身男转身要走，被一股力道拉住。
“哥，谢谢你，你是个好人！我……我能要个你的联系方式么？我怕……”欲言又止，偷瞄一眼吴娟，正好后者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吓得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女人面容消瘦，身形纤细柔弱的样子，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向自己，纹身男觉得自己那久违的正义感一下子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