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姬明飞一点都没耽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膝行到姬老爷子床前，放声大哭。
千大师吓得蹦了起来，回过头看姬明飞，脸色微尬。
“爹呀，儿子不孝啊，让您老受苦了。儿子不是人啊，这么多年没有为家族尽力，还把你气得要整天这样躺在床上，真是枉为人子啊！爹，我对不起你啊，这么多年只让你操心，却一点也没尽孝，我这心里……苦啊！”
姬明飞以头触地，双手也不停在床头拍击，哭的锥心泣血，伤心欲绝，真是见者落泪，闻者伤身。
他这一哭，并不是假装，是真的内心触动，觉得十六年一梦，赶上杨过和小龙女了，这么匆匆就混了过来，转回头发现自己已然苍老，除了让父亲伤心，却什么也没为他做过。
九十多岁的老头了，还为了家族如此憋屈自己。
他这个做儿子的，愧疚无地啊。
另外，他也心疼自己，十六年，他得到了什么？
妻子女儿原本就有的，不能算在十六年里面。
而且即使妻子女儿，也过得不好。
许诺给妻子的幸福，没有做到，唯一就这一个女儿，还得了怪病，在变态的路上狂奔不止，自己毫无办法。
在家族，成为反面典型，人人耻笑。
连吃穿住行，都要家族施舍，自己却没有任何建树。
很多三代都做的比自己好，在各方面为人翘楚。
自己，只能在轮椅上度日如年。
站起来之后，姬明飞一直憋着这个劲。
在老婆女儿面前，在新姑爷面前，他不能哭，他是男人，他已经人到中年，他得板着，不能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得装作坚强，让她们相信自己还能保护她们。
可是在这一刻，在父亲床前，他崩溃了。
因为，他怎么哭都不会有人怪他。
哭自己的父亲，是孝心，是应该的。
所以他号啕大哭，哭的像个孩子，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哗哗的流啊。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状似晕厥。
这是真情流露。同时，也不要忘了，他姬六少是混过横淀的，是做过群演的，曾经也专心捉摸过演技，和大明星妻子对过台词。
这十六年，闲极无聊，他做的最多的就是陪杨梓青演戏。
就像唱腔里的真嗓音，和假声搭配。
姬明飞这一场大哭，惊天地泣鬼神。
陈戈注意到姬老爷子的眼皮跳个不停，左手也握成老拳，微微颤抖，似乎忍不住要跳起来把这个哭丧的揍一顿。
“六少，六少——”
千大师已经叫了好几次了。
“别管我，我这心里难受啊，父亲他，父亲他太……”
“姬兄还没死啊！”千大师无奈道。
姬明飞猛然收声，抽泣道：“这不废话吗，我当然知道父亲还健在，而且活的好好的，所以我才更难受想哭啊！”
“爸，你赶紧让爷爷起来吧，他多躺一会不就多难受一会吗，就自己哭个没完干什么？”姬无双有些责备道。
“对，爹，你快起来了啊，这样整天躺在床上伤身啊！”姬明飞说着就要去拔管子。
“六少，快住手，姬兄还在昏迷之中，你这样是想要了他的命嘛！”千大师赶紧过来阻拦。
姬明飞一顿，看着千大师，又看看陈戈，心就定了，微笑道：“千大师，不用瞒我了，我知道爹是想考验我们这些不孝子孙。他其实一直清醒着，爹，我说的对吧？”
姬明飞冲姬老爷子喊道，但姬老爷子就是不动，面色一脸蜡黄，看起来就是一个久病枯槁的病人。
“爹，本来我可以假装不知道。陈戈刚刚出去，就是让我选择，如果从现在起我好好表现一番，在家族里装得深明大义，这一点对我并不难，毕竟我老婆是演员，我自己，嘿嘿……也演过戏，绝对能骗过爹。到时候就算失败了，爹也会被我感动，给我一份产业……”
姬明飞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啊，六少，你的腿，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千大师惊得面无人色，冲过来在姬明飞双腿上狠狠捏了一把，动作相当轻佻。
“千大师，你没看错，我的腿好了！”姬明飞哈哈一笑，大声道：“爹，你起来看看啊，你六儿重新站起来了，不是残废了。你有个好孙女啊，在红日一高那种垃圾学校，也能钓到个金龟婿。你这位孙女婿连我这双绝症的双腿都能治好，何况你心脏上那个洞，所以爹你就别躺着了。”
姬明飞坐在床边，握住姬老爷子的手，抽泣道：“可是我舍不得爹你受苦，十六年前，我知道家族那些老家伙们都想把我们夫妻赶出去，是你顶着压力把我养了起来。也是你私下到处找名医帮我看病，还让千大师帮我理疗，否则我双腿何止残废，恐怕人都没了。”
姬明飞擦擦眼泪，继续道：“如果这个时候我还演戏，却让自己九十多岁的老父整天躺在床上艰难度日，那我还算是人吗？爹啊，你这样躺着多难受啊，上厕所怎么办？起褥疮怎么办？关节僵硬了怎么办？吃饭的时候……怎么办？”
姬明飞越说越伤心，眼看着又要大哭起来。
千大师看不下去了，赶紧插话道：“六少，你以为老爷子傻吗？也就你们来的时候他躺一会儿，没人的时候他也和我聊聊天、下下棋、练练功、看看电视，读些新闻，打打桌球，抽抽水烟袋，逗逗小鹩哥，隔一天还请按摩师做spa呢！”
姬明飞有些呆滞地看着千大师。
姬老爷子这活动很丰富啊。
不过千大师这样一说，姬老爷子肯定是装不下去了。
他猛地一甩手，将姬明飞的手甩开，然后干净利落地坐起身，冲着千大师不满道：“黄大千，你这脑袋秀逗了吗？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呃，姬兄，事到如今，装下去也没意义了。这个叫陈戈的大师，了不得啊，说不定真是你的机会！”千大师敬佩道。
姬老爷子这才将目光看过来。
但他首先看的是姬无双，目光一下子充满了慈爱，连连点头道：“这个好这个好，小双，过来，自从你画了那些鬼画符一样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脸上，我看着你就烦。爷爷好几次想跟你说，把脸洗干净，这才是我喜爱的小孙女！看这漂亮的，多可爱！”
姬无双走过去，依在爷爷怀里，眼泪也一下子流出来，哭道：“爷爷，我当初太任性，还跟你犟嘴，你让我收敛一下，不要在族里面胡闹，我也没听你话。但最后真不怪我，谁让你说要把我嫁给钱家的，你要不这样说，我也不会薅你胡子……”
“我那不是吓唬你吗？不过你要不薅我胡子，我也下不了决心要把你赶出去。现在胡子也长出来了，你也回来了，爷爷很欣慰！”
姬老爷子老怀大慰，在姬无双鼻子上捏了捏，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陈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