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许诺都尽量的避开程母，总之是能不在家里呆着就不在家里呆着。
好在很快就到了除夕，程母忙着准备年夜饭也没什么空揪着她不放，再就是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他们也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闹的太难看。
吃完晚饭，程父程母在屋里看春节联欢晚会，许诺则站在门边看着程若和程志玩鞭炮。
程若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致，玩了一会儿就搬了凳子在外面坐着。
许诺手里拿着手机，一条腿微弯着，另一条腿笔直的站在那里，她看向旁边的程若，眉头微挑，“怎么不去玩了？”
“没意思。”程若单手支着下巴，看着烟火燎绕的天空，漆黑的眸子里尽是惆怅，“这年过的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不仅仅只是因为长大了，更因为，这些年家里的氛围越来越糟糕了。
好多时候，她都想永远的逃离这里。
“姐，我好想念以前过年的时候啊，那个时候爷爷奶奶还在，我们那么多人一起过年，弄好多好吃的东西，特别的热闹。”
程若身体往后仰了些，靠在墙上，左手撑着凳子边缘处，神色间带着些怀念，又带着些怅然，“可是自从爷爷奶奶去世后，我们和大伯二伯家都没怎么来往了，我也好久没见到大堂姐他们了，我好想念以前他们带着我们到处跑，到处玩的时候。”
她还记得他们以前跑田里玩，还有到处找各种能吃的东西，那个时候他们一群人多开心啊。
“可是现在……”程若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她坐在那里，想到以前的事情不知怎么的，有些想哭。
但是她不能哭，今天是除夕，要是被妈妈知道了，肯定又要骂她一顿。
“姐，你说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呢？为什么大家都变得这样的生疏？”
年龄，带给大家的改变这么大吗？
许诺双手环胸靠在门边的柱子上，看向坐在那里有些伤感的少女，眸光微敛，“因为已经长大了，大家都已经在不同的地方有了自己的工作，也因为，他们很早以前就不和了。”
程若那个时候年纪小，大人间的很多事情她其实并不太懂，看到他们能够一起聊得畅快便觉得他们关系不错，所以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从爷爷奶奶去世以后，他们不再像以前一样逢年过节便一大家子人一起过了，甚至连来往都几乎没有了，明明他们其实住的那样近。
可程芸却已经隐隐能察觉到，他们其实彼此对对方都有所不满，她还记得二伯母曾开玩笑似的说过程母看上了外面的人，迟早会不要她和程父。
小的时候不懂，长大后她却是意识到了什么。
她还时常能听到程母在抱怨着两个嫂子多厉害，总揪着她家占便宜，也就程父笨，还当他那两个兄弟有多看重他这个弟弟。
这样的话很多很多。
所以在爷爷奶奶去世后他们几乎断了来往，程芸并不觉得意外。
“很早以前吗？”程若站起来，走到许诺身边，“他们为什么不和呀？我记得大堂姐她们以前对我挺好的。”
大家一起玩的明明很开心。
“因为你那时候还小啊。”
谁会把怨气撒到小孩身上呢。
“而且，那个时候大家生活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心里再不满也不会真的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
那样子就真的过不下去了。
“是这样吗？”程若微低着头，两只手相互绞在一起，情绪有些低落，“原来我以前一直以为他们关系不错都是假的。”
他们很早以前就不和了，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关系还可以。
“你以前应该也听过妈抱怨吧，怎么会觉得他们关系不错？”
“是听过，”程若努努嘴，“但是她们之后又可以在一起聊天，讨论各种事情，我看她们聊得都蛮开心的。”
如果不是关系不错，为什么还会在一起聊得那样开心呢？
许诺看着她，有些好像，“谁说能一起聊天就是关系好的？”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能一起聊天的。
程若有些不解，“那关系不好为什么还要呆在一起？就不觉得难受吗？”
她不太能想像一直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呆在一起聊天谈事情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觉得，她应该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崩溃。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哪怕心里再不喜欢，表面也是一派祥和。”
毕竟，能对一个孩子说她的母亲会不要她的，怎么可能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
“我讨厌那样。”程若皱了皱眉，“姐，你说，我长大了以后会变成那样吗？”
“或许会。”
许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要看你自己想怎么样，以及，你以后从事怎么样的工作。”
“这还和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有关？”
“对啊，”许诺站直身体，走了两步，“基本上来说，不管你从事什么工作，都少不了要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但相对来讲，还是有所不同的，比如说设计师，上面派发订单下来，根据要求画图，然后再交由其他部门的人去完成，基本来说，只要不是设计出错，一般来讲，和别人打交道的机会算是偏少的了，也因此，他们并不太需要特别的去维持与其他人的关系。”
“但是像是申管这种的就不行了，他们负责产品的一整个流程，在规定的时间内监督产品的完成出货，这意味着他们必须从最开始订单下发到中间产品的制作，检测等等一系列流程都要实时追踪，并且有什么变动也是由他们负责在中间调节。他们必须和每个部门的人打好关系，也唯有这样，他们了解情况，变动安排才能更加的容易。”
“要是不和他们打好关系的话，有个什么事情人家故意为难，和你扯个半天，那你这工作基本也不用做了。”
毕竟他们要跟的又不是单单某一样产品。
“这样子吗？”程若其实不太能懂那些，她双手背在身后，有些茫然的看着许诺，叹了口气，“听起来工作似乎也很困难。”
她好像更加的迷茫了，她如今这个样子，去工作大概什么都做不了吧。
“也不能说是困难吧。”许诺看着天边炸开的五彩烟火，将耳畔的碎发撩在耳后，“只是确实不像在学校里，你不想和谁玩便不和她玩，在工作上，有的时候，你再讨厌一个人，还是要笑嘻嘻的和对方问好，因为需要她的协助。”
“姐，你一个人在外面打工很辛苦吧。”
“还好，”许诺耸耸肩，“我专业知识学得还不错，能应付的来，若若，有想好以后要做什么吗？”
“没想过。”程若摇了摇头，“妈就让我好好学习，其他的等高考以后再说，但是高考都是两年多之后的事情了，我到时候会在考成个什么鬼样可说不好。”
老实说这次期末给她的打击挺大的，她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考的那么差。
“我现在有些讨厌学习的，高一的课程学起来也有些吃力，有的时候我觉得挺茫然的，我不知道我这个样子高中这几年能学好吗，要是我学不好我以该怎么办？”
“可是妈从来不让我想那些，她就是要把我死死的钉在那条路上，从来没想过，我要是学不进去，高考考不好怎么办？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些，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一条路一样。”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们不是一定要走那条路才行的。
“姐，你说妈她为什么要这么执念？一心就要我们学习好，考上个好大学？”
明明现在很多本科毕业的，出来后照样找不到工作。
“因为妈以前学习成绩很好，但是外婆不让她继续念书，早早的就让她出去打工，吃了很多苦，所以对这个就挺执念的。”
程若怔了一下，“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
“她说过，只是你忘了。”
程父程母都是吃了没读书的苦，所以才会很希望家里的孩子可以好好读书。
当然程父没有程母那么执念就是了。
程母那是能上，家里头不让她读。
程父却是家里供得起，也愿意供，他自己不愿意去读。
虽然后面他也挺后悔的就是了，但总归那时候是他自己不愿意再继续上学，怨不得谁，所以还算看得开。
正想着，秦思远的电话打进来了。
许诺没有立刻接，冲程若道，“我去接个电话。”
“谁的电话呀，这么神神秘秘的？”程若见她朝外边走去，跟了几步，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道，“男朋友？”
“嘘。”许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和爸妈说。”
程若眨眨眼，笑着道，“知道了。”
男朋友啊。
许诺走得稍稍远了些，才将电话接通。
“思远。”
“芸芸，”秦思远站在阳台上，冷风吹得脸有些微的刺疼，他捏着手机，微仰着头看头顶的那一轮明月，“在做什么？和家里人吃年夜饭吗？”
“已经吃完了，”许诺站在一块大石头边，低眸看着脚尖，“现在正一个人在外面看风景。”
“看风景？现在能看得清吗？”
“怎么不能？”许诺左手伸进口袋里，“外面一直在放烟花，都没停过，这样的风景不美吗？”
“美，”秦思远转过身，斜靠在栏杆上，“芸芸，之后有什么安排？”
“安排？哪有什么安排，就和以往一样，去亲戚家拜年呗。你呢？接下来几天打算怎么过？”
秦思远捏着手机，长长的睫羽微微下垂，声音带着几分落寞，“不知道，我一个人，大概就是在家待着吧。”
许诺微微抿唇，想起剧情中关于他的信息。
父母去世，其余的亲戚皆是心怀不诡，为了从他手里谋夺更多的利益。
刚开始那一阵，如果不是他借助鬼魂的力量抓了那些人的把柄，还不知道会被算计成什么样呢。
“思远，我有些想你了，你想我吗？”
“当然想，”秦思远听着电话里女孩的声音，眸光微柔，“可惜还要好些天才能见到你，真希望时间能过快点。”
“我也是，好想快点回去见到你。”
秦思远试探着道，“不如我过来找你？”
许诺摇了摇头，“还不要了，我爸妈……知道我交男朋友了，挺生气的。”
“生气？”秦思远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为什么？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完全忘了其实他们连面都没见过。
“没有，”许诺慢慢的往远处走，“他们是想我找我们家这边的，和你没关系。”
秦思远眉头紧皱，“想找你们家那边的？他们是想要你毕业以后回家里去吗？”
“没有，”许诺捏着手机，感觉到秦思远情绪变得紧绷，安抚道，“思远，你不用管这些。”
怎么可能不管。
秦思远撑在栏杆上，目光直直的看着远方，“芸芸，伯父伯母没有因为这事为难你吧。”
“说了几句，不过那些话我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
“思远，你年夜饭吃了吗？”
“吃了，”秦思远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多谈，转移话题道，“我听说翠汇坊的水煮鱼味道不错，芸芸，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吃。”
“好啊。”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挂了电话。
在所有的亲戚家都基本去拜过年后，程母又忍不住将许诺交男朋友这个事情重新提起，眼见着她越说越过，许诺直接选择收拾行李提前回了学校。
反正她也想秦思远了，现在回去正好。
“怎么提前回来了？”
将许诺的行李箱放进车里，秦思远看着她问道。
“不想在家里待了呗，”许诺抱住他的胳膊，“怎么，想不想我？”
“想，”秦思远任他抱着他的胳膊，目光宠溺，“很想。”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一个人。
不过……
“芸芸，你不是和家里吵架了才提前跑出来的吧？”
想到程父程母对他的态度，秦思远有些担心。
“才没有，我就是想你了。”许诺打开车门，并没有立刻坐进去，而是拉着他的手，微仰着头看他，“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