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富鄙夷吴大头一眼说：“村长说的是真的，你投降鬼子，游击队给你记着帐呢，你要干损害游击队的事，人人得而诛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先合作一次，看看你的诚意。昨晚是哪个抓的游击队董副政委？”
吴大头努力镇定一下，含糊其词道：“可能是侦缉队的人干的，我事先不知情。要晓得，肯定会给你们打招呼的。”
“董副政委现在何处？”
“听说被炸伤了，还在医院里抢救。”
村长央求道：“大富兄弟，我讲大侄子没有那么坏，你非不信。现在晓得了吧，人家是政府少校官。他刚才已经表态，游击队想救董副政委只管讲，大侄子肯定有办法。”
吴大头一听，慌神道：“呀，村长，长辈，这事恐怕不中。小林鬼子对副政委像宝贝一样看得紧，我没法子救他呀。”
“大侄子啊！你刚才已经表态了，我相信你是真心的。游击队这个忙你要帮，我也好替你跟长辈们讲清楚。长辈们就指望你了。要是换成了，他们也无话可说了。”
“哎呀，这是哪个出的馊主意？小林鬼子根本不会换我的，我在日本人眼里狗都不如。”
秦大富笑笑说，吴队长太小看自己了，堂堂侦缉队长，鬼子会不给面子？先试试吧。
“啊吆喂，兄弟，我要被你们害死了。这样吧，先放我回去，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秦大富拉下脸说，迟了，已经跟小林说过了。
吴大头嘴里说小林不会换他，心里还是底气十足。等了一个时辰没动静，心里暗骂：他娘的，真不给面子，没拿老子当回事呀？
吴村长意识到换人的办法不行了，瞥吴大头一眼说：“大侄子啊，小林鬼子对你这个样子，你还给他卖命？我马上回去帮你求情，你可千万不能害人，不然我这张老脸没地方摆了。”说罢，来到时光隐蔽处，摇头叹气。
时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无声地换上高桥军服，穿上白大褂，却站那儿发愣。刚才在树林里又将自己的思路捋了一遍，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小看了小林。这狗日的狡猾多疑，还执拗的很。自己虽然准备了后手，但凭这两招拿下他，自忖还是没把握。而且这次救人又是一锤子买卖。凭他对自己的兴趣可以判断，他对董保民肯定是如获至宝，看守上肯定很严密。心里不由得焦虑起来，看卢大虎和春兰在看自己，喊来秦大富，跟他耳语几句。秦大富打量春兰几眼，摇头说衣服一样，但她个头比林晴嫂矮。时光微微点头，跟各位叮嘱几句，招呼早已扮成日军伤兵的李小飞进城。
胡四一路跟踪到树林，碍于秦大富和村长相伴，不敢对时光下手。见吴大头被拉进树林好奇的凑过去。听了吴大头一番话，恍然大悟：原来狗日的是军统少校官，怪不得耀武扬威呢。
十
小林坐在野战医院院长办公室，听主治医生汇报游击队副政委病情汇报。
主治医生告诉他，经过全力抢救，病人已脱离危险，目前正在输血，两天后即可出院。
小林问，能否让俘虏提前出院，他下午必须带他去警备队审问。
医生摇头说，俘虏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对他还得全面检查一下，俘虏明显营养不良，身子很虚弱，要防止出现反复。为安全计，再观察一天，争取让病人提前出院。
小林无奈地点头，叮嘱要全力让他尽快恢复，这个俘虏对皇军非常重要。他从这件事上已经证明了自己对吴人杰的判断。他也不得不服，中国人对付自己同胞，确实比皇军有办法。
一士兵送来一封信。田岛看后说，游击队城外抓了吴人杰，要求换回副政委。
小林恼火道：“你没跟他交代清楚？他去城外干什么？尽给我添乱，他何时出的城？”
田岛说已跟他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阁下估计的不错，这家伙还是匪性不改。哨兵说他好像跟踪一个女人出了城，看来还得再给他收收骨头。不过，他目前还有用，从这次能抓到副政委，证明他还是有能力的，换不换？
“不换！此人正是我宣传大东亚共荣示范县的绝佳人选。现在务必确保他的安全。游击队抓了吴人杰，看来已经动了救人的心思。”他问士兵，信是谁送的？
士兵说是个小叫花子，可能有人给他钱了。
十分钟后，又一士兵送来一纸条，他看内容很奇怪：知道你不换，来南门城楼上看看就明白了。士兵没等他再问，说这次的信件不知什么时候丢在哨兵脚下，可能是路人丢下的。
电信兵送来特高课电报。小林一看很疑惑，电报说：董被捕疑是借刀杀人。若放其归队，内乱必将加剧。
田岛看后说，特高课连这事都插手，这不明摆着放虎归山妈？
小林沉吟一会，说：“一定是‘更夫’的意思，特高课事先招呼过，要我们配合他行动。但这次不行，政委是共党部队耍嘴皮的。他的归顺，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田岛感觉信的内容很蹊跷，内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建议还是去南门，看看游击队究竟摆了什么龙门阵。
“不去，我现的在头等大事，是不能让俘虏出现意外。”看田岛似乎有些遗憾，便说：“田岛君，你去看看吧。如是吴人杰，不要管他，立刻回来。”
田岛上了城楼，只见小树林边站着被绑的吴人杰。身后站着持刀之人。扭身就走，忽然又折回，他刚才隐约感觉树林里还有人。再次举起望远镜，发现树林里真的有人，调好焦距再细看，他惊讶地张开嘴，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不是少佐的中国朋友吗？怎么？他没死？只见树林里的那人被人扭着胳膊，低着头，隐约是对半分头。身上穿的那件长袍他熟悉，他在少佐房间里见过。他放下望远镜，有些恍惚。疑惑了一会，再看树林，又大吃一惊，还有个穿日本和服的女人也被绑着蹲那儿。他们什么时候抓了晴子？怪不得这两天没见过她。
树林里站一人在吴大头身后喊，到底换不换？不换就撤了。
田岛一时拿不定注意，看少佐的态度是不想离开医院，可这儿发生的特殊情况该怎么处理？这天下无奇不有，如果错过了机会，少佐肯定会责怪自己。他要士兵先回答：十分钟后给答复。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将看到的情况向少佐如实报告，让小林定笃。他拿起了电话。
小林听了田岛的报告，疑惑地想，妹妹不是去安县找她学妹了吗？难道在途中被游击队劫持？那她昨晚还跟自己通过话，夜里就出事了？不对呀，如初时，安县宪兵队肯定要通知的呀。拿起电话要安县宪兵队。对方回答，晴子上尉昨晚和她学妹出去了，去哪儿不知道。小林开始紧张起来，他知道，妹妹电台随身带，要士兵电台跟晴子联络一下。不一会儿，士兵报告，晴子上尉联络不上。
小林要电信兵继续呼叫，联络上立刻报告。跟少尉叮嘱几句，立刻血奔心地去南门。快到时，电信兵追来报告，说晴子小姐联络上了，在安县乡下。小林忐忑的心终于放下，怒头回去，走几步又停下。田岛说树林里好像还有自己的中国朋友，当时他没相信，如果是真的呢？看离城楼没几步，又折返去了南门城楼。望远镜看向树林。吴人杰被绑着站在树林边，身后好像是被绑着的，身穿长袍的时兆光。对，那天在司令部见过这长袍。田岛说的不错，好像还有一个身穿日本服装被绑的女人。哈哈，游击队的表演也太拙劣了，把我小林当什么人了？
他现在感兴趣的是树林里疑是时兆光的男子，个头像，脸型像，田岛说的不错，是胖了不少。他胸有成竹地对田岛说：“田岛君，这是游击队在给我们演戏，玩这种小把戏，简直在侮辱我们的智商。晴子还在安县和她学妹在一起。你发现没有？吴人杰被绑着站树林边，其余二人为何不跟他站一起？很明显，游击队想让我们似是而非，做出错误的判断。时兆光已死，这是你亲眼所见。他出现在树林，鬼魂差不多。我们快回去，医院那边很可能有人劫持俘虏。”
野战医院正紧张地忙碌着。主治医生见小林回来，急切地说，俘虏刚才忽然抽搐，正在抢救。小林赶去病房，董保民身子已扭在一起，揪被子的手缓缓松开。主治医生慌忙上前测试，然后对小林一个立正低头说：”少佐，对不起，我们已尽力了。“
小林气的浑身颤抖，“你、你不是说，他已没有生命危险了吗？八嘎，饭桶！”顺手一巴掌，恶狠狠地对田岛吩咐：“田岛君，立刻彻查，是不是他的失职行为造成的。”
“阁下”，请允许我报告，您刚离开，就有个高个上尉进病房，要我去急诊室抢救伤员，我没睬他，他竟上前拽我，被我轰了出去。去了急诊室却不见人影。我怀疑是他杀人灭口，已在化验，很快便有结果。”
田岛跟着说：“阁下，我从他描绘的形象分析，很像你的中国朋友。我很费解，这怎么可能呢？”
小林也认为不可能，即使树林里真是时兆光，从树林里直接去野战医院，时间上也来不及。但毋庸置疑，去南门，是游击队设置的圈套，目的是将自己调离医院。问田岛：”田岛君，你真的亲眼所见我那个朋友死了吗？
田岛当即回答：“千真万确，阁下无需怀疑。即使当场没死，流那么多血，游击队是救不活的。”
小林叹口气说：“你赶快给南门打电话，要他们答复游击队，就说我同意换人。你快派人将尸体送南门。要严厉训斥吴人杰。”
十一
秦大富跟在板车后懊糟的说，七赶八赶还是迟了一步，早行动就好了。
时光心里正不是滋味，吴大头还没进城门，便被田岛左右开弓，连掴两巴掌，最后还送他一脚。看吴大头被打，他竟有些愤懑，想起他的恶行，骂一句活该，才渐渐平息了心境。听秦大富嘀咕，问他啥意思？人家还活着，就说丧气话？
秦大富追上板车，仔细看看，欣喜的说，脸色泛过来了。问怎么回事？
时光说换人之事能成，纯属侥幸。城外在换人，城里他跟李小飞躲在包子店院子里。两次送信都是小叫花子。见小林出了医院，进医院大门时，他故意用日语安慰伤兵，李小飞也用日语喊疼死了。他请岗哨扶他一下，自己掏证件。李小飞忽然昏倒在岗哨身上。他见状喊快送急诊室。门岗急忙将李小飞送进急诊室，还带他找军医。军医不理不睬，他故意上前拽军医，被他狠劲推开，他自然被推倒，扑倒在董副政委床边，顺手将药丸塞他嘴里。
秦大富“哦”一声说，乖乖，还惊心动魄呀，怪不得见面塞东西在他嘴里，啥东西啊？
“这叫‘断气回神丸’，先断气，再回神，我嗲嗲的杰作。”时光卖弄道。
秦大富不满起来，说既然如此，为何还放了吴大头？许队长和龙芳，还有上百个同志都是他害死的。
时光叹气说，这次抓他，目的是阻止小林用他的损招。让小林怀疑他，比杀他划来。
李小飞听师傅说“断气回神丸”，终于明白了蕙兰师叔被时老伯轻松救回的谜底，看来师傅救郑金匀，也是用的这法子。
看他高兴，春兰问：“听说你和师傅去笠帽顶灭了匪首‘独眼龙’，是真的么？”
李小飞自豪无比的点头说：“那是，就是不知师傅是用的什么法子。”
十二
城里的行动很成功，村里的余南山也有喜事。顾四宝从安县将他母亲抬回来了。同来的还有救余母出狱叫郭芬的姑娘。
刚回村的时光听说后，没忘记老郝关于“杜鹃”有可能渗透到游击队的提醒，考虑董保民负伤，便请肖阳出面找郭芬谈话。自己去看余母，一番望闻问切后，问了她侄女翠花的情况。
余母告诉他，翠花成家后，将父母亲接到家中，丈夫会篾匠手艺，做的篾器由翠花进城去卖，家中勉强度日，还隔三岔五地跑十几里山路照顾自己，边说边抹泪。
时光又问了去接她的人讲话口音及相貌特征等情况。
余母回答后，还补充说了救她出狱的姑娘郭芬，姑娘心善，本想带她去安县游击队，是她恳请恩人无论如何要见儿子一面，给母子俩报答救命之恩的机会。
时光看看余南山闷头抽烟，少不了揶揄几句：“郭芬姑娘跟余队长志同道合，干脆让她做儿媳妇吧。您儿子老大不小了。”
余母欣喜的看看儿子，余南山红着脸，推搡他出门。
他回到会议室问肖阳，郭芬有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肖阳摇头说，她是安县游击队地下联络员，半个月前因叛徒出卖被捕。入狱没几天余母进了她牢房，安县游击队确定营救方案，她坚持带上余母。出狱后她想带余母去安县游击队，可余母非要见儿子，只好先帮她找到儿子再归队。感觉她对安县游击队情况清楚的很，没在游击队蹲过，不会知道的这么详细，不像是鬼子特工。
时光理解的说没问题就好，余副队长正缺个媳妇，余母对她有好感，得想法子留下她。说罢心情沉重起来，他察觉余母表里特征似有中毒症状，又听她说越狱的当天下午，鬼子给她打了一针红药水，跟着就浑身不能动。
他估计那一针有问题，抽了血样，马不停蹄地见郝卫国，请他帮助找人化验。
郝卫国听了汇报，笑笑说：“这就对了，内线说吴大头上任后去了安县，后来被宪兵队接回，这件事一定是他干的。”他估计陪余母一道来的郭芬，应该是郭队长义女。问时光有没有甄别过。
时光说，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救人，还甄别啥？他已做了认真调查，她没问题。
郝卫国说有个情况也许对查清她底细有帮助：战前老郑路过广县时曾跟他谈过联络站之事，老邢因身份疑是暴露，拟让他撤退，从安县联络站调一名叫郭芬的女同志过来。当时他担心她的能力，老郑说她机智能干，十五岁就开始送情报，多次遇险都机灵的化险为夷。她本人不想离开义父，后来想做他义父工作，又因他腰部受伤住山里没联系上。说这些只是提个醒，盐多不坏菜，小心驶得万年船，必要的甄别程序还是要走的。不管她有没有问题，内线联系暂停，重要部位要加强警戒，掌握电台的同志要提高警惕。还不能满城风雨，以免郭队长知道了寒心。
时光满面春风地回到家，时业祥刚打猎回来，见面便问儿子药丸效果如何，时光说恰到好处，一切顺利。时业祥看儿子喜笑颜开，自己也跟着高兴。吩咐春兰将野兔烧了，晚上一家人喝两杯。
春兰一番忙乎，盛好了冬笋红烧野兔，朝客厅张望一下，将纸包粉末倒进盘子上下翻翻，端上桌。
时光客气地要她快上桌子喝杯酒。她故意看看他儿子不友好的脸色，装出不想找麻烦的神态，推辞说大家先吃，她还有菜没烧好。
李小飞进门惊喜地嚷嚷，师傅家有好吃的，为何忘了徒弟？坐到拉着脸的小龙身边，盯着盘中红油油的野味，使劲地嗅嗅，拿起筷子瞄着一块肉夹过去。不料春兰在厨房唤他帮忙。
时光看散发着肉香的盘中菜，拿起筷子，夹上一大块讨好儿子。
小龙白他一眼，没有接过来的意思。时光起身，想将兔肉放他碗里。小龙脑恨地一把打掉他的筷子，兔肉掉地上。时业祥将筷子重重拍桌上，不满地瞪着孙子。
时光刚想劝和，岂料小龙将手中的筷子也重重地牌桌上，看一眼盘中菜，喊一声“我让你们吃。”端起盘子，狠狠地摔地上，头也不回地跑出门。
正呆在那儿的春兰反应过来，连忙让李小飞又端上一盘送过去，但已人去桌空。她噙着眼泪回家，扑在床上放声痛哭。
（下一章：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