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拍完了，但是雨却没有停，所有人都跑到午门的屋檐下躲雨。
很多人身上都淋湿了，不过他们本来就是冲着雨来的，所以准备比较充分，一结束，场务就开始给剧组的人发毛巾。
周彦见孙秦他们也淋了一身水，就从场务那里多要了三条毛巾给孙秦递了过去。
“擦一擦吧，这天还凉，不擦干，很容易生病。”
“多谢，多谢。”孙秦接过毛巾，一脸的感激：“我们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连伞都没有带。”
“机器没事吧？”周彦问道。
孙秦朝后面看了看，笑道，“没事，一直在挡着，机器要是出问题，回去就难搞了。”
“没事就好。”周彦点点头，又去帮其他人收拾东西。
虽然都淋了雨，但是这场戏终于结束，剧组众人的心情都不错，有些人都已经在商量晚上要去哪儿吃饭了。
这场戏没拍之前，王军正就跟他们说过，等到戏拍完，就带他们去聚餐。
王军正也是说到做到，戏刚拍结束就让人去找吃饭的地方。
她给石晨头发擦干之后，又跑来跟周彦说，“一会儿别走了，晚上跟我们吃饭去。”
周彦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情，就没矫情了，笑着点头，“好啊，蹭饭我是最喜欢了。”
“什么蹭饭，你是咱们的配乐指导，我这导演没饭吃也不能饿着你啊。”
这会儿孙秦还了毛巾路过，王军正又对他说，“小孙你们晚上要没什么事情，也一起吃个饭吧。”
孙秦笑着说道，“一会儿雨小了，我们还要回台里面点卯呢，故宫这边的拍摄告一段落，要赶紧把素材整理出来给组长看看。咱们组长您也知道，性子急得很。”
“孙老师性子确实急。”王军正点点头，又说道，“回去跟孙老师提提，配乐的事情不能马虎，特别是你们现在拍的这种宣传片，配乐可能比画面更加重要。”
听到王军正再次提到配乐的事情，孙秦挑了挑眉毛，又看向周彦，这王导好像是要推荐周彦来给他们配乐？
他笑着说道，“要不，周指导给我们提提意见？”
其实孙秦是误会了，王军正之所以两次提到配乐，是因为她真的认为孙秦他们应该把配乐这个事情给重视起来，完全是出于好心。
不过孙秦这么说，王军正也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对啊，你跟周彦多聊聊，他是专业的。我跟你说吧，要不是周彦，都没有今天这场戏。”
“这话怎么说？”孙秦好奇道。
王军正笑着解释道，“本来这场戏是计划在晴天拍的，不过周彦之前给我配的曲子让我听出了雨天的感觉。我觉得吧，这么好的意境不配合就可惜了，就把这场戏改成了雨天。”
孙秦没想到今天这场戏背后还有这么一个故事，按照常理来说，配乐就是在画面的基础上搭配上合适的音乐，但是到王军正这里却倒过来了，她竟然因为配乐而改变了原本的镜头。
这让孙秦对那首曲子产生了好奇，这曲子得有多好，才能让王军正动这样的念头？
要知道，为了拍这场雨戏，他们剧组可是在午门广场守了好几天，这改镜头的代价可不算小。
“是什么样的曲子，竟然有这样的魅力？”
王军正笑道，“有时间去我们厂里，我放给你听，保证你会惊掉下巴的。”
听王军正这么吹捧自己，周彦谦虚道，“王姐过誉了，其实音乐这种东西，没有绝对的好坏，一首曲子恰好碰到喜欢它的人，就是这首曲子的福气，也是创作者的福气。我也要感激王姐，能让更多人听到这首曲子。”
听到周彦这一串话，孙秦眨巴着眼睛，心说这周彦真是学生？没在机关单位里面混过？怎么这话听着这么耳熟，总感觉在单位里面听过呢？
有些话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能像周彦这样十分自然地说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王军正倒是习以为常了，周彦这夸人的本事她早就领教过，关键周彦夸人吧，给人的感觉特别真诚，措辞又不至于太过，不会让人觉得他在拍马屁。
“周指导太谦虚了。”孙秦笑了笑，又问，“你是在哪儿读书？以后有机会我去请教你。”
“我在央音作曲系。”
孙秦竖起大拇指，“央音作曲系，难怪了。”
燕电的导、中戏的演、还有央音的作曲，那都是鼎鼎有名的，孙秦自己就是燕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的。
经常有人把这三个专业放到一起讲，但是孙秦自己知道，央音作曲系跟他们另外两个专业并不是一个维度的。
至于宣传片配乐的事情，孙秦也没有再往深了说，因为这事他做不了主。
本单位的配乐师他可以自己去找，用什么曲子他也可以跟配乐师聊，但是涉及到工作外包，情况就不一样了，必须要有他们专题组的组长孙宗路点头同意才行。
既然做不了主，聊的太深后面有可能会尴尬。
孙秦没有往深了聊，周彦跟王军正也没有再主动提这个事情。
主要是这个宣传片有点太短了，里面涉及到故宫的素材也少，让周彦提不起兴趣。
等到雨小一点之后，孙秦就带着另外两个年轻人先走了。
周彦他们也没多留，大军开拔先回了燕京电影制片厂，然后再去饭店。
……
回去的路上，负责开车的年轻人问孙秦，“孙哥，你说那个周彦真是配乐指导么？”
孙秦看了眼年轻人，这小子叫胡伟，是台里面新来的外采记者，心气挺高的。
可能是看到周彦比他年纪还小，所以心里有些不服气吧。
“那你意思是，王导跟我们说假话么？”
“没有……我看他跟王导关系挺好的，一口一个王姐叫着。”
孙秦翻眼看了看胡伟，没有再说话，不过他已经在心里琢磨怎么找个机会把胡伟调走，这小子嘴上没把门的，早晚要惹祸。
周彦是不是有王军正说的那么好，孙秦也不是一点没有怀疑，但是周彦肯定是有点东西的，不至于全靠着走后门，燕京制片厂的规矩他知道，王军正跟陈志谷的性格他也知道。
回到台里之后，孙秦去跟他们组长孙宗路提了一下配乐的事情，但是今天遇到周彦的事情他没有说。
孙宗路也没说什么，让他先把素材给拍出来，配乐事情后面再定。
过了大概四五天，就在孙秦都已经快把配乐这事放下的时候，他外出办事正好路过燕京电影制片厂的大门。
想到那天王军正的话，孙秦把车头一摆，朝着厂里面骑去。
到了导演办公室，没看到王军正，只有陈恺歌跟田壮壮两个导演在。
“请问，王导去哪儿了？”
孙秦认识陈恺歌跟田壮壮，但是两人不认识他，陈恺歌看了看他，说道，“王导应该是去剪接车间了，你找她有急事么？没急事的话就等一会儿，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我等她一会儿。”孙秦点头道。
“你自己随便坐吧。”陈恺歌说了一声，又转头继续跟田壮壮说话，“现在前期的准备筹备已经差不多了，就等着演员把技能培训好了。”
田壮壮眯眼笑道，“我听说你还把《天堂回信》的配乐指导也给挖过去了？”
陈恺歌摆摆手，“没有的事情，周彦本来就是赵季平老师请的现场指导，这前后关系老田你要搞清楚，而且什么叫挖，一个人就不能为两部电影配乐？不过你这段时间不在，厂里面的消息倒是听了不少。”
田壮壮哈哈一笑，“那没办法，就有人愿意跟我聊这些事情。”
……
那边两人聊天，这边孙秦也是竖着耳朵在听。
他刚才听到了周彦的名字，还想要听到更多跟周彦有关的，只可惜后面陈恺歌跟田壮壮再没聊到周彦。
陈恺歌说王军正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但是孙秦在办公室等了半个多小时，一直等到陈恺歌跟田壮壮走了，才把王军正给等到。
见到孙秦来了，王军正也很意外，“小孙，你怎么来了？”
孙秦笑道，“我外出办事情，路过这边，就进来看看。”
“哦，你来了有一会儿了吧，我刚才去剪接车间看片子。”
“嗯，刚才陈导他们在，跟我说了。”孙秦点头道。
“坐吧。”王正军给孙秦倒了杯水，“你来找我，不是就为了看看我吧？”
王正军是个直性子，也就没绕弯子，直接问了出来。
孙秦见王军正直接问，他也笑着说道，“我是想听听您上次说的那首曲子，周指导做的那首。”
“哦，是来听曲子的啊。”王军正笑了笑，“我还当什么事情，行，你等一会儿，我这里没带子。”
说罢，王军正就出了办公室，过了没多久，拿着一张磁带走了回来。
“原件在周彦那里，我们就拷了两份，一份我带回家了，这份从资料室那边拿的。”
王军正解释了一句，然后将磁带放入收录机。
空转、记录声、空转。
二十多秒之后，第一个音符才从收录机里面传出来。
跟其他人一样，前面的这段钢琴独奏并没有让孙秦的情绪有什么波澜，这只是一段挺好听、但是没有什么特点的钢琴曲而已。
但是当小提琴进来之后，他也跟之前听到这首曲子的其他人一样，脸上布满了惊讶。
直到几分钟之后，一曲结束，孙秦还保持着小提琴声音进来时的表情。
“这是周指导写的曲子？”孙秦讷讷问道。
“很惊讶吧。”王军正笑了笑，她喜欢看别人听到《风筝》时惊讶的表情，要是能听哭，那就更好了。
“如果你知道《天堂回信》剧情的话，肯定会更有感触，不过剧本可没办法给你看。”
孙秦点点头，他开始理解王军正为什么会为了一首曲子修改电影镜头了，因为值啊。
好曲子有很多种，有些是曲高和寡，有一定欣赏门槛的；有些是乍听一般般，但是听上几遍就很好听的；还有些是第一次听，就能抓住听众耳朵的。
这首《风筝》就属于第三种。
孙秦相信王军正的话，如果能配合《天堂回信》的故事，听感肯定会更好。但是他认为，即便不配合任何剧情画面，这首曲子拿来单独食用也足够打动人心。
这样的曲子，肯定能给电影加分不少。
如果他们的宣传片，也能配上这种品质的曲子……
“王导，这磁带我可以带回去么？”孙秦忍不住问道。
他知道，如果想要说服组长同意把配乐交到外面人做，就必须让组长听到曲子。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孙秦是不太抱希望的，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王军正竟然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我们资料室就这一份了，你想要的话，我得再去拷一份出来。”
他们厂里面就有拷贝磁带的机器，倒是不麻烦。
其实把磁带给孙秦并不需要顾及什么，反正里面的音乐都备过案的，等同于是已经发表了，只不过现在是让孙秦提前听到。
孙秦感激道，“多谢王导。”
“哈哈，不用谢，以后有机会，你们台也帮我们厂做做专题啊。”王军正笑着说道。
“王导说笑了，你们厂哪里还要我们帮忙宣传，不过你们要是愿意，回头等我们做跟电影有关的专题时，可以找你们帮忙。说到中国电影，你们燕京电影制片厂肯定是不能不提的。”
“嗐，别捧我们了。”王军正摆摆手，“我去让他们给你拷贝磁带。”
……
拿到拷贝好的磁带之后，孙秦就火速赶往电视台，但是骑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
在原地沉思片刻，最后孙秦掉转车头，朝着央音的方向骑去。
他意识到，必须要先跟周彦聊聊，看看周彦对宣传片配乐的想法，不然贸然回去找孙宗路，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
《风筝》确实是一首好曲子，但是它却不适合出现在他们的宣传片《回味燕京》中。
有的人能够把某种曲子给写好，但并不能证明他也能写好另一类曲子。
但是孙秦到了央音的校门口，才想起来一件事情——他不知道周彦住哪儿。
孙秦知道的信息只有两个，姓名还有专业，就连周彦读几年级他都不知道。
但是既然到门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找了，他在门口看了一圈，随后拦住一个男同学。
“同学，你好，请问你认识周彦么？”
孙秦不过是想碰碰运气，也没想过自己随便问一个人就能问到，但是那个男生竟然开口说道，“你说的是作曲系的周彦师兄吧？”
“对，没错，作曲系的，同学你认识？”孙秦惊讶道。
男生点头，“嗯，这个点他应该在作曲系的教室，从这个大门进去，直着走，穿过……”
说到一半，男生可能觉得有些绕，干脆说道，“我带你过去吧。”
其实央音不大，就是里面的路比较绕，所以描述起来比较麻烦。
男生带着孙秦找到作曲系的教室，然后孙秦就看到站在讲台上讲课的周彦。
这一幕让孙秦有些恍惚，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那天周彦是说他在央音读书，而不是教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