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再一次拉开，陆英看了看梅原，转身走到舞台中央。
“我在九点钟让奶妈去找他，她答应在半小时内回来。也许她没碰见他，不，不会的。”
朱丽叶站在凯普莱特家的花园里，自顾自地低语着。
台下的观众目不转睛，演出正在顺利进行，一如昨天下午的最后一次排演；更难得的是，在近千名观众的注视下，演员们的状态比起昨天也毫不逊色。
“年纪老的人大多手脚滞钝，呼唤不灵，慢腾腾地没有一点精神......”
焦急等待的朱丽叶刚结束抱怨，明理饰演的乳媪和另外一名普通配角也跟着上台了。
朱丽叶：“啊，神明！她回来了。好奶妈，什么消息？你碰见他了吗——叫他出去。”
乳媪对随从挥了挥手：“彼得，到门口去等着。”
梅原在后台看了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有电话打进来了。
他看了眼台上，转身走远了才拿出手机。
“诶？”
梅原先是一愣，继而一喜，立刻接通了电话。
“妈？”
“嗯。”
薛宁应了一声，声音里有些疲惫，“最近还好吧？”
“还好。”
梅原深吸了口气，“你那边的项目怎么样了？暂时告一段落了吗？”
“早着呢。现在连起步都不算，忙得要死......”
薛宁的声音忽然飘了起来，似乎是打了个哈欠。
“......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困死老娘了。”
“......”
梅原抿了抿唇，“现在是休息时间吗？”
“嗯。刚从实验室出来。”
“老爸呢？”
“他还没忙完。”
“......”
梅原又沉默了几秒，正欲开口，舞台那边的声音飘了过来。
乳媪：“主啊！我的头痛死了！我害了头痛，痛得好像要裂成二十多块似的！”
“什么情况......你在看电视呢？”
“没有。是舞台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舞台剧？”
薛宁又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你还对这个感兴趣？”
“这几天是林高游园会啊......这个就是我们班的项目。”
“嗯？”
薛宁顿了顿，“你们班的舞台剧项目，你这小白脸居然不在台上？”
小白脸......
梅原抹了把汗，“我是总务委员，没上场。”
“没出息。”
亲妈无情地批判了他一句，又问道：“苏叶和陆英呢？”
“......她们俩就是罗密欧和朱丽叶。”
“真的？”
薛宁忽然来了精神，“拍下来给我看看。”
“行......”
梅原刚答应下来，又听她说道：“顺带一提，我现在是受监控的状态，任何对外的通讯内容，都可能会出现在安保科主任的屏幕上。你不要发什么奇怪的东西过来。”
“......”
挂断电话后，梅原也没有返回后台，而是绕到舞台正面，在观众席里找了个熟人所在的位置，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挪一挪，让我挤一下。”
“......你到这里来干嘛？”
周晴瞥了他一眼，“总务委员还看什么演出啊？”
“‘总务委员看什么演出’......”
梅原斜了她一眼，“我记得十七班的摇滚街舞表演，十分钟前就已经开始了吧？你怎么好意思在这边待着？”
“......要你管！”
梅原估计周晴是在十七班那边无人理会，才又跑到了这边，也就懒得管她。他选了个合适的角度，对着舞台上拍了起来。
周晴见他不搭理，又凑过来看了一眼。
“诶，这是学姐让你拍的吗？”
“不是......哎，不对。”
梅原想了想，“也算是学姐吧......就是中间隔了不少代。”
“嗯？”
眼下已是第二幕的最终场，场景又回到了劳伦斯神父的寺院。罗密欧与朱丽叶这对情侣，将在神父的见证下结合为夫妻。
罗密欧握住未婚妻的小手：“啊，朱丽叶！要是你能感觉到和我一样多的快乐，要是你能够宣述这衷心的快乐，就用无与伦比的妙乐将它倾吐，让它满布在这芳香的空气中吧！”
朱丽叶仰起头，真挚地望着她：“充实的思想不在于言语的富丽，只有乞儿才能尽数他的家私。真诚的爱情充溢在我的心里，我无法估计自己享有的无上财富。”
神父从两人身旁走过：“来，跟我来，我们要把这件事早点办好。在神圣的教会将你们两人结合以前，你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他们一起往里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神父转过身，面对着罗密欧、朱丽叶还有观众席。在这一场的最后半分钟，三人在舞台上演起了只有动作、没有言语的默剧。
两端的帷幕缓缓向中间靠拢，在彻底合拢的前一刻，这对新婚夫妻已经拥抱在一起，四目相对，正要进行最后的接吻仪式。
帷幕拉上了。
全场观众先是寂静，下一刻又变得议论纷纷。
“她们俩快亲上了吧？”
“就差一点点了。”
“为什么要拉帘子啊？”
“......”
周晴眨了眨眼睛。
她虽然看得目不转睛，但也没看到最后到底亲上了没有。
“学姐和学姐......”
她看向梅原，“亲上了吗？”
他停下手中的录像，先拖动着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才给自己老妈发送过去。
“不知道。台本里没写。”
“......也就是可以自由发挥的意思？”
梅原顿了一下，“嗯。”
“那......不会亲上的吧？”
“如果是之前的话......”
“诶？”
而在距离两人几米外的舞台上，幕后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已经贴近到了呼吸着彼此的程度。
“......”
在苏叶的明眸中，陆英看见了自己。
她轻声道：“闭幕了......”
“嗯......”
苏叶应了一声，手上却微微用力，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
陆英张了张嘴，垂手搭上她的臂弯。
“......我们该下台了。”
“嗯。”
苏叶吸了口气，贴上来了。
“......”
陆英呼吸一滞。
可苏叶并未吻她，只是将额头与她抵在一块儿。
“苏叶？”
后台的班长见闭幕后两人仍留在台上，开口招呼了一声。
“来啦！”
苏叶扭头回应着，又松开陆英，对她微微一笑，“阿英，我们下去吧~”
“......嗯。”
苏叶伸了个懒腰，向后台走去。
陆英跟在她身后，咬了咬唇。
“啊，麻烦了......”
......
梅原将视频发了过去，而薛宁那边一直没有回应。
“唔......睡着了吗？”
他也没有太在意，起身离开了观众席。周晴见状也跟了过来。
“这是后台，你过来干嘛？”
“我......我就看看！”
梅原从边上绕了一圈，回到后台。
从第三幕开始，《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剧情便急转直下。苏叶已经再次登场，手中提着长剑。陆英在这一场没有戏份，可以暂时休息一会儿。
她独自站在角落，看起来像是在为下一场做准备。
陆英平日里就沉默寡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因此即便她走神发愣，外人也很难看出来。
而梅原却能轻易地感觉到其中的区别。
“怎么......累了？”
梅原走到她身旁，望着她的眼睛。
为了演出，陆英今天戴的是隐形眼镜，与平时又有一些不同。
她摇了摇头，“没有。”
梅原看了台上的苏叶一眼，“那就是恋爱了。”
“......”
陆英望了望他，又撇开了视线。
她没表示什么，但同样也没有否认他的话。
“诶？”
一旁的周晴先是愣了愣，转念一想，又若有所悟，于是更加意外了。
“诶，恋爱......难道是和苏叶学姐？”
“嘘！”
梅原连忙望了望左右。
见没有旁人注意这边，他又瞪她一眼，摆了摆手。
“到边上去。”
周晴当然不会乖乖走开。但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一旁来回地望着他俩。
陆英倒是很平静，因为梅原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而两人看待周晴的方式也差不多，都当她是孩子，并不在意她的目光。
梅原看了她一会儿，“现在......”
“我知道。”
她垂下视线，望着胸口的银色吊坠，将它握住了。
“......等演出结束，再说。”